許是一夜之間，記憶如洪水猛灌進她的腦子，落殤一直在掙紮，想要醒來，醒不過來，想要逃跑，逃不掉。

    後來，夢中夏箬兒的麵孔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小，落殤猛然睜開雙眸，淚水打濕了衣領，因為一夜都在回想往事，頭脹痛的幾乎欲裂，她呆呆地起坐了起來，稍微用力，牽動心上的傷口，疼的她全身冒汗。

    嘴裏有股怪怪的血腥味，落殤木然地望著眼前倒在地上，三個死狀慘烈的少女。她們身上的衣裳被撕得零零碎碎，原本柔嫩潤滑的肌膚上布滿了條條列列的爪痕與咬痕。

    落殤看著她的雙手，那是一雙血染已枯涸的手，指甲裏嵌著少女身上挖下來的肉。令她感到惡心的是，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她似乎很喜歡甜腥的血味，也很喜歡吃生肉的快感。

    許是藥效的原因，周身的筋脈修複如初，修為都回來了。

    “餓了嗎？”不知何時，夙涅已經站在門外，饒有興趣地望著她。他的身後跟著個五歲大小的男孩。

    夙涅將小孩拉到他麵前，笑著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落殤見那孩子，愣了下。那孩子是個盲人，長得極其乖巧可愛，白乎乎的。

    “昨晚你給的食物太難吃了，我不餓！”落殤冷道。想到他與她同血緣，是這世界上最親的人，這幾天他做的種種，落殤居然恨不起來。想到底，他這一生的頹廢無用，性格極端，都與她有關。

    若娘沒早離開，她沒助執傘偷祝夢霜的骨灰隨他離開這個家，夙涅至少沒娘疼，還有姐姐照顧。

    葉秋落本來就是一個不會去愛的人，無論他的妻子還是兒女。再想想當時一喪就是兩妻，懂事的兒子女兒個個想要逃離他，一月之間，他得了煉獄卻家破人亡，鬱鬱寡歡了兩年，想必那段時間，他腸子都悔清了。能不把怒火撒在夙涅身上就不錯了。

    “不餓，那好，我就把他拴在這門口，等你何時餓了，再來吃如何。這小孩子白生生，圓滾滾的，比起昨日那三位少女，這個一定好吃。”夙涅笑道。

    落殤掃了眼他麵前的小孩，猶豫半刻，道“也是，那就多謝阿涅啦！”。

    夙涅聽到她對他的稱呼怔了下，眼眸血色漸起，笑容消散，冷道“別以為你是我至親，叫我一聲阿涅，我就會心軟，當初你離開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陰暗、血腥、無情、殘忍無道如同煉獄的地方，與一個每天殺人無數，嗜血食肉的魔頭待在一起時，你可曾想過，娘生前的寄托。你以為我這般無知愚蠢是怎麽來的，都是葉秋落慣出來的。”。

    “阿涅，有些事我也無從說起，姐姐隻能對你說對不起，你要折磨我也好，認我也罷，趁著我還沒死，通通都來吧。”望著他血紅的眸子，冰涼刺骨的嘲諷，落殤承認，他說的，的確是她的錯。

    “我不需要你的認錯，不過，你要是非要跟我道歉也可以，你每天殺十個我討厭的人，或許有一天，我就原諒你了。不過我討厭的人當中自然包括類似於蕭墨弈那樣至善心係天下的仙人，以及類似於我麵前的純真小團子。”夙涅見她認錯的神情，心底一陣爽快。

    “既然這樣，那你還是別要原諒我了。”落殤淡淡道。閉上眸子，躺在雜草堆裏，沒有再看夙涅。

    夙涅興致漸無，拂袖而去。隻餘那五歲盲童在水牢裏。

    “你來做什麽？”落殤見夙涅遠去，爬了起來，解開封宸手上的鎖鏈。

    “閑來無事，來看看我這笨出天際的徒兒。”封宸避開她解鎖鏈的手，無奈道。

    “你爹可好？你來這，你爹會不會很著急。”落殤擔心道，將他轉了一圈，檢查他身上是否有傷。

    “爹爹啊，思你心切，特意叫我來帶你走的。”。封宸慢慢躲開她的觸碰，無語道。

    “就你，你別逗我了，說吧，是不是偷玩，被煉獄的人抓來的。”落殤笑道。許久未見她這個五歲妖怪師父，還真有點想念。

    “哼，你小看我，你別忘了我是妖，來無影去無蹤，想來就來。蠢貨，真不知道，我爹爹為何執意要我救你，再說了，你家那個變態又蠢到家的弟弟，能想出怎麽製妖的法子嗎？”。

    望著一臉傲嬌的封宸，落殤暖暖一笑，心中那塊石頭悄然落下，他是妖，而且還是不弱的妖，落殤怎麽就忘記了。

    “是是是，是徒弟愚蠢，你快告訴我，你爹還好不？”落殤羞澀地問道。

    封宸歎了口氣，故作老沉，淡淡道“爹爹中了毒，已經病如膏肓了，無藥可解。”。

    “什麽，他！”落殤死死抓住封宸肉乎乎的小手，心中一陣狂亂。難怪他讓封宸來救她，自己沒有來。

    然而，這是她多想了。

    “手手手，謝謝，請拿開你的手。”封宸臉色煞白，呼吸困難，用力拍打著她的手。

    落殤才反應過來，封宸是不和女人接觸的，以前和他說句話都要擔心會不會被他一針紮死或是一掌拍死，好在，蕭墨弈夾在中間，才可安安全全地活了下來。現在彼此了解了，封宸不再那麽怕她。為了不讓他過敏發飆，落殤快速放開他的手並自覺離他保持著距離。

    “騙你的，我爹如此強大，怎麽會中毒。”。封宸揉了揉被她抓紅的小手，無語道。

    上次他不就中過媚毒嗎？好吧，那是他自願喝的。

    “哦！”落殤有氣無力地應了聲，便又回到雜草堆裏不觸及傷口，緩緩躺了下來。

    “爹爹沒親自來救你，你是不是生氣了！”封宸見她一臉愁容，走到她身邊，在離她一臂之遠的草堆裏也躺了下來。

    落殤白了他一眼，轉了個身背對著他，淡道“我有那麽小氣嗎？”。

    “聽你語氣，還真的生氣了。爹爹不來救你，都是萬不得已的。每年淨欲都會在這個時間段協力與其他各門派的仙首一同淨化壓製曆年來所獵的邪靈，爹爹是這天下第一仙門的翹楚，自然也是不可缺的一員。再說了，爹爹婚期將至，不宜開殺戒，親自來救你，肯定會見血。”。封宸解釋道。

    最後那句話，猛戳她心。

    “你爹他，要成親了啊。”。落殤小聲喃喃問了句，心裏一陣糾痛。

    “唉，你是不是也不希望我爹爹成親，我也是，想到以後要過著爭寵的日子，妖生都不好了。”。

    聽封宸的歎息，落殤眼底一股酸勁襲來，他的話不就是讓她知道他娶的人不會是她，選擇在淨欲辦婚事，那個與他攜手相伴的人不用猜，落殤都明白。

    望著歎氣吐槽的封宸，瞬間覺得其實他也挺好玩的。要是以前，落殤一定會好好在逗逗他，如今她連讓自己平靜的心思都沒了。

    也罷，他以後有人陪，總比與她求而不得來得瀟灑。

    “看不出來，你爹這麽沉悶的性格，能教出一個這麽好玩的你。”。落殤打趣道，緩解一下內心的苦楚。

    “我爹這麽仙的一個人兒，說話自帶千金，他的廢話全都留給我說了。”。封宸笑道。

    “你這孩子，說話不穩重，你爹知道了，一定會好好教訓你。”落殤笑道。

    “爹爹是個很溫暖的人，他才不會教訓我。對了，問你一句話，你要認真回答我，你是怎麽看我爹的！”封宸望著她，若是他有眼睛，眸中定是一片期待。

    “挺喜歡他的，但是……不是戀慕的那樣喜歡。”。落殤眨了眨淚水浸紅的眼睛，以一個聽起正常的聲音道。

    “還好，你對爹不是那樣的感情。”封宸鬆了口氣。

    落殤擦掉劃落的淚水，笑道“對了，小師父，你幫我看看我中的毒能解嗎？我給自己診過，發現我的醫術還弱，解不了這毒。”。

    “好吧，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小師父，為了我的好徒兒，我就冒著過敏的危險，給你好好瞧瞧。把手伸出來”。

    落殤照他的吩咐將手伸了起來，封宸使了道妖術，一顆發著淺淺青光的妖靈在她手上輕輕劃過，從手一直往上，直到那道妖靈柔和地打在她的眉心。

    封宸收回妖靈，眉頭一皺，望著她，道“你是多久中的毒。”。

    “大概兩天前。”落殤回道。

    封宸眉頭更緊了，淡道“不對，你至少在八年前就已經中過這毒了，隻是你那變態的弟弟再一次給你又服了一次，利用特有的笛聲催發你體內的毒。一旦催發，你就會經常不受控製地想要殺人食肉。”

    “那還能解嗎？”。落殤奄奄問道。回想了下，初來煉獄，渡過十裏浴河考驗時，死士熾水給她服過一種藥，想必就是在哪裏開始中的毒。

    “毒已滲透在你身體裏的每一個地方，若沒有個十多年來化解它，恐怕隻能有一種你們凡人做不到的方法，借一副常人的肉身奪魂再生。唉……況且你每殺一個人，喝一次血，吃一次肉，這毒就會在你體內越濃，下一次你就越難控製。算師父這塊未曾涉及，這毒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給你解。想必，這就是煉獄為何死士寧願殺人無數活在這人吃人的人間地獄中，也不願存著良心重頭做人的原因。”因為，就算是逃出去了，做個正常的人，也擺脫不了被控製殺人的欲望。

    “小師父，你別救我出去了。回去告訴你爹，我過得很好，叫他勿念，我自有辦法逃出去。”。落殤道。

    “你該不會被我說的嚇到了吧，其實還有一種比較簡單又溫和的方法，就是你要是我爹的發妻，以我爹的修為與仙術，每晚在你睡著不思不想的時候為你按時調息，過不了五年，你就好了。隻是，我爹娶的那人不是你，你也不愛慕我爹。”封宸歎道。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叫人了！”落殤冷道。

    突如其來的發脾氣，嚇了封宸一跳。

    “你怎麽這樣啊，說變臉就變臉。”

    “你要是再不走，我真的叫了，煉獄女死士不少，萬一你過敏暈了，被抓，夙涅肯定會拿你引蕭墨弈來救你，你爹現在是淨化邪靈的緊要關頭，要是你出事了，他不可能不分心。你們正道門派不是沒發生過在使用大量靈力淨化邪靈時，由於分心走火入魔的嗎？”。落殤威脅道。

    “你，不走是吧，那就吃我一”

    “快來人啊，落殤逃跑了，有……”封宸還未說完，落殤便大聲吼道。

    “你這個死女人，不知好歹，你等著，千萬別死了，等我回來好好教訓你，對為師如此不尊。”封宸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聽到有人靠近，便快速消失在水牢。

    封宸走後，落殤蜷縮在草堆裏，終於把憋了許久的無助與痛苦放聲大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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