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另外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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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含萱怎麽都沒有想到平日裏乖順地像隻貓兒一般的女兒會突然對著自己發這麽大的脾氣,整個人被嚇得猛地抖了一下,然後委屈地滿眶都是眼淚。

    顧若珊看著她這個樣子,煩的不行,“哭有什麽用。”

    奚含萱被她這麽一吼,硬是憋住了眼眶中的眼淚,不敢掉下來,生怕會惹顧若珊心煩。

    顧若珊也懶得管她,快步向著劉小炵的辦公室走去。

    走到辦公室門口,叩了叩辦公室的門,裏麵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若珊雙眉頓時蹙了起來,又用力地叩了叩門,還是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若珊這下真的急了,伸手去擰門把手,卻發現門被鎖了起來。

    “您找我們劉主任嗎?”路過的一個小護士看著顧若珊那麽用力地推搡著那扇門,忍不住出聲問道。

    “是,他人呢,在哪裏?”

    也許是顧若珊此刻的樣子有些猙獰嚇人,那個小護士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看著顧若珊道,“我們主任今天開始要出去進修十天,這十天都不在本市,所以您如果有事,十天以後再來找他吧。”

    小護士說著,又看了顧若珊一眼,看著她陰鷙的表情,原本想說讓她不要胡亂搖門破壞醫院公物的,現在卻是說不口了,多一事一如少一事,小護士說完,就快步走開了。

    進修?顧若珊有些木然地看著辦公室的門,知道自己這下是徹底完了。

    原本想著,以劉小炵的關係,在第一醫院肯定會有認識的人,可以在報告出來之前攔截換上假的,可是現在……

    想到早上自己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劉小炵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一定會把事情辦好的,顧若珊就急匆匆地在包裏翻找著手機,好不容易找到手機,抖著手撥打了劉小炵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對麵,公式化的聲音傳來,顧若珊徹底絕望了,卻還是瘋了一般不停地撥打著劉小炵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可是得到的答案卻始終都是一樣的。

    “啊……”

    顧若珊喊著,用力把手機砸到了地上,手機撞擊到地麵,立刻四分五裂。

    在安靜的醫院,她的這一響動立刻引起了周圍無數人的圍觀,奚含萱看著自己的女兒變成這樣,心痛地不行,上前一般摟過顧若珊,“若珊,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不好,你現在先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奚含萱說著,用力拉著顧若珊,想要把她帶走。

    “不用你管。”顧若珊一把甩開奚含萱的手,快步衝了出去。

    奚含萱急急地想要跟上去,卻追不上顧若珊,顧若珊上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中。

    奚含萱覺得自己有些頭重腳輕,站在醫院的門口,一陣天旋地轉,回想起這幾天的一切,她怎麽都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麽會一步步發展成這個樣子。

    顧若楠,一切都是顧若楠害的,她不回來,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奚含萱一步步地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你好,去哪裏?”司機看著奚含萱身上那一身的穿著,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所以倒是很耐心地問道。

    奚含萱微微沉默,她能去哪裏呢,顧建康已經把話說成那樣了,自己還能回去嗎?但是如果不回去,自己又能去哪裏呢?

    奚含萱沉默著想了一下,抬頭看向司機,“你先開吧,在城裏隨意轉轉,等我想到地方去,我再跟你說。”

    “好。”司機應著,就發動了車子,開了出去。

    。

    第一醫院,把檢測的標本都交上去以後,顧濱海他們一席人一起從醫院裏走了出來。

    納蘭凝原本以為顧濱海會帶著他們回家,卻不想顧濱海又囑咐司機去了軍區醫院。

    見納蘭凝疑惑不解,顧濱海便跟她解釋道,“楠楠,我怕你那個嬸嬸收買了醫院去假報告,但是我不知道她會收買哪一家醫院,所以我們多找幾家醫院,順便我倒要看看,哪家醫院敢幫著她造假。”

    顧濱海說著,頗有點義憤填膺,她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就要承擔這樣的後果。

    納蘭凝聽著顧濱海的話,心中躥過一陣暖意,原來信任竟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即便親子鑒定都放在眼前了,顧濱海寧願懷疑是奚含萱造假,也不願意懷疑自己。

    原來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爺爺,感覺居然這麽好。

    納蘭凝不善言辭,但是顧濱海的這些好,她都記在了心裏。

    去軍區醫院和市醫院都分別做了鑒定之後,顧濱海就在車裏等著報告。

    顧濱海要做的親子鑒定,沒有人敢有絲毫的怠慢,所以結果出的很快。

    很快,三份報告,就一起被交到了顧濱海的手裏,市醫院和第一醫院的結果是一樣,都是表示是親子關係,隻有軍區醫院,出來的報告卻跟之前顧建康拿給自己的一樣,顯示不是親子關係。

    這樣的三份報告拿到手,都不需要多問,大家都知道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顧濱海寒著臉攥著手裏的報告看向來人,“軍區醫院鑒定科現在歸誰管?”

    “是一個叫劉小炵的,後起之秀。”來人急忙彎腰看向顧濱海,恭敬地回道。

    “後起之秀,別的沒學會,受賄造假倒是學的精通地很。”顧濱海看著那人,厲聲道。

    “我一定嚴查,嚴查。”顧濱海這話說出口,麵前的人頓時一驚,立刻道。

    。

    從醫院出來,顧濱海一行人便回了家。

    而奚含萱在市區兜兜轉轉一圈之後,實在沒有地方可去,也回了家。

    顧濱海從車上下來,看著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奚含萱,就有些怒不可遏。

    “出去做什麽的,還想用什麽手段來害我孫女?”顧濱海說著,把那三份鑒定報告一起,全部砸向了奚含萱的臉。

    奚含萱剛下車,就被顧濱海砸了一頭一臉,整個人頓時怔在了原地,等反應過來以後,才低頭去看顧濱海砸過來的東西。

    當看到那是三家醫院的鑒定報告時,奚含萱隻覺得頭皮發麻,完了,真的完了。

    奚含萱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件事,她絕對不能讓顧若珊被牽扯進來,所有的一切,全部她來承擔。

    “爸,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沒想到我辛苦籌謀了這麽久,卻最後還是被您發現了,”奚含萱看著顧濱海,苦笑著道,“但是我做這一切,都是你逼的,但凡你對你的兩個兒子公平一點,對你幾個孫女公平一點,我至於做這種事情嗎?顧若楠一回來,你就跟撿了寶貝一樣,而我的刪刪呢,若菡呢,她們在你的眼中,就跟著些雜草一樣不值錢,不是嗎?”

    “你,你,不知悔改。”顧濱海見奚含萱不僅不認錯,還振振有詞的,心裏的怒火更是熊熊地燒了起來。

    “不知悔改,我嫁給顧建康多少年,我就看了你多少年的白眼,說到底,你不就是嫌我出生沒有她鬱小白好,跟你們顧家門不當戶不對嗎?就因為這個你就要輕賤我,輕賤我生的女兒嗎?平民家的女兒,就沒有尊嚴了嗎?”

    奚含萱現在是豁出去了,反正被顧濱海發現自己在親子鑒定這件事情上造了假,傷害了他的寶貝孫女,那麽自己肯定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了,估計隨時會被趕出顧家的大門,所以她反而無所謂了,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這些話,不吐不快。

    “輕賤你,奚含萱,你到現在都不知道我不喜歡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顧濱海聽著奚含萱的話,濃重地歎了口氣,“是,我是不喜歡,從建康領著你回家,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不喜歡你,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心裏根本不是真心待建康的,你的心思全部在我顧家的家產上,你第一次來這裏,就上下四處地看著,還偷偷問傭人我的軍銜,你以為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嗎?”

    顧濱海此刻聽著奚含萱那一肚子的委屈,反倒也冷靜了下來,看著奚含萱說道,“所以我不喜歡你,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麽出生,而是因為你心術不正,我擔心有一天建康會被你害了,但是當時的建康對你一往情深,我也做不出棒打鴛鴦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當初我還真該狠下心來,現在也不至於害了建康。”

    顧濱海說的很直接,當著顧建明夫妻和納蘭凝的麵,絲毫沒有給奚含萱留一點的情麵。

    這個小兒媳婦,他今天是篤定要跟她把這些年的這些話說說清楚了,原本她如果隻是圖家產,自己百年之後,家產自然會平分給兩個兒子,不會因為偏愛顧若楠而有失公允,但是現在,她把事情做到這份上,若是他聽之任之,怎麽對的起受了委屈的顧若楠。

    奚含萱聽著顧濱海的話,冷笑著站在那裏,沒有再為自己辯駁什麽,反正人都是這樣的,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是錯的,她依舊覺得,如果自己不這麽一鬧,顧若楠順理成章地回來以後,他們一家,在顧濱海的眼裏就什麽都不是了。

    “叫顧建康來見我。”顧濱海說完,走進了主屋。

    顧建明和鬱小白看著這眼前的一切,想要上前勸些什麽,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如果不是顧濱海認定了納蘭凝就是顧若楠,所以去了幾家醫院一起做了鑒定,那麽今天自己的女兒豈不是又要遭受不白之冤?

    十五年的苦肉分離已經讓夫妻兩受盡了苦楚,這十五年,他們兩個不管做什麽,都不敢讓自己過分地開心,就好似自己的開心,就是對女兒的背叛一般,尤其是鬱小白。

    這十五年,鬱小白有嚴重的睡眠障礙,常常會從噩夢中驚醒,總是會夢到顧若楠倒在血泊中,或者是正遭受極大的痛苦,抑鬱症最嚴重的那段時間,一周內,她割腕兩次,幸好都被傭人及時發現給救了回來。

    這樣的痛苦,沒有承受過,別人又怎麽能夠體會得到,所以鬱小白即便再大度,對於奚含萱想要害自己的女兒這件事情,她說什麽都無法原諒奚含萱,相反,第一次,她是那麽希望顧濱海能夠把奚含萱趕出顧家的大門。

    。

    書房。

    顧濱海坐在椅子上,眼神深邃,周身都被怒氣籠罩著,卻又好似在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爸,”顧建康站在書房門口,輕叩了一下書房的門,喊道。

    顧濱海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看向顧建康,“進來吧。”

    顧建康點了點頭,走了進去,知道顧濱海肯定很生氣,所以也不先開口,隻是安靜的低著頭,站在顧濱海的麵前。

    “奚含萱做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顧濱海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公事公辦的口吻,但是越是這樣,顧建康就知道事情越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我知道了。”顧建康應著,也沒有太多的情緒。

    “這就是你看中的女人,她今天要害你的親侄女,明天呢,明天是不是該嫌我命長,給我投毒了?”

    顧濱海說著,語氣就加重了一些,看著顧建康,厲聲道。

    “爸,您這話嚴重了,含萱做這些確實很過分,但是說到底,這一切錯都在我,如果不是我沒有能力,比不過大哥,她也不會有這麽強烈的心理落差,也不會做出這麽荒唐無稽的事情來,所以父親要是想罰,就罰我吧,她是我的妻子,我代他受罰也是應該的。”

    顧建康知道顧濱海這次怕是要把奚含萱給趕走了,可是這偌大的京城,除了自己這,她還能去哪裏呢?自從她嫁給自己到現在二十幾年,從未見過她回一次娘家,所以也許,她早就沒有娘家可以回了。

    一個無處可去的女人,現在逼她走,不是把她往絕路上逼嗎?

    顧建康知道自己這麽說會惹來顧濱海更大的怒氣,但是雖然奚含萱真的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但是說到底,她沒有傷人放火,也沒有真的傷害到顧若楠,她隻是希望顧若楠離開而已,她隻是希望顧濱海把關注點放在自己的女兒身上而已。

    所以如果顧濱海真的要趕奚含萱走,那自己就跟她一起走吧,總好過讓她一個人流落街頭。

    “好,很好,顧建康,看來我一直以來真的小看你了,你要代她受罰是吧,好,那你現在就回去,跟她一起收拾好東西,都給我滾,現在就離開顧家,她不是要錢嗎,這些給你們,足夠你們過下半輩子了,我顧濱海就當沒生過你這麽個兒子。”

    顧濱海說著,拿起書桌上的那張銀行卡,一下扔到了顧建康的麵前。

    原本這卡裏的錢,他是想給奚含萱的,想讓奚含萱走的,但是顧建康卻把話堵在了他的麵前,他要代妻受罰,顧濱海一氣之下,就隻能把顧建康一起趕走了。

    “好,我這就回去收拾,”顧建康應著,轉身向外走去,沒有彎腰去撿地上的卡,走到書房門口,腳步頓了頓,看著顧濱海生氣地背過身去,蒼老的背影看上去竟然顯得有些微駝,顧建康眼眶有些泛紅,“爸,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是兒子不孝。”

    說完,快步走了開去。

    腳步聲消失好一會以後,顧濱海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空蕩蕩的書房和地上的那張卡,忍不住紅了眼眶,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將這些情緒憋了回去。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虎毒不食子,顧濱海當然舍不得,可是這次如果不懲罰他們一次,他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

    。

    趕走了顧建康以後,顧濱海一直都悶悶不樂的,顧建明看在眼裏,也是跟著難受。

    因為擔心顧濱海的身體,所以顧建康走了以後,顧建明這幾天都住在主屋裏。

    這一日,顧建明起了個大早,卻發現納蘭凝起的比自己還要早,已經在收拾院子裏的蘭花了。

    顧建明其實一直想找機會跟納蘭凝好好談談,卻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正好現在看到納蘭凝起床了,便走了過去。

    “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擺弄蘭花。”顧建明站在納蘭凝身旁,看著她專心致誌地樣子,微笑著說道。

    納蘭凝抬起頭來,看向顧建明,露出了一絲暖暖的笑容,那笑容像極了小時候,顧若楠笑著撲進自己懷裏的樣子。

    “楠楠,”顧建明看著納蘭凝,真的很希望她可以叫自己一身爸爸,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地好,最後隻得歎了口氣。

    “爸,找我有事嗎?”納蘭凝看著顧建明,柔聲問道。

    回了顧家,納蘭凝才知道,原來自己不用一直都表現地這麽強大,有時候自己什麽都不做,隻要有家人在身邊,就會受到保護。

    這種感覺很暖。

    既然親子鑒定都已經做過了,納蘭凝也不擔心以後會再出現自己認了十幾年的親人根本不是親人的事情發生,所以看著顧建明,這聲爸爸叫的倒也沒什麽費勁的。

    “楠楠,你,你叫我什麽?”

    納蘭凝叫的很自然,倒是把顧建明給樂壞了。

    顧建明笑著看著納蘭凝,激動地問道,那樣子,跟以往沉穩內斂的顧建明相差甚多,此刻的顧建明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因為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手舞足蹈。

    “爸,您是不是想跟我說關於叔叔的事?”納蘭凝放下手中的工具,在一旁顧濱海給她做的秋千椅上坐了下來,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顧建明,很自然地問道。

    “是,你爺爺一向疼你,所以知道你嬸嬸做了那樣的事情,自然接受不了,但是你叔叔怎麽說也是你爺爺的親兒子,這些天,你爺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一直在擔心著他們。”

    “所以,您想讓我去勸爺爺把叔叔他們接回來?”納蘭凝看著顧建明,問道。

    “是,爸爸確實有這個想法,你爺爺他已經八十五歲了,雖說當過兵扛過槍,身子比一般人要硬朗,但是畢竟歲月不饒人,我……”

    顧建明說著,看著納蘭凝,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點到即止,剩下的事情,納蘭凝自然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

    “爸,如果爺爺要接叔叔他們回來,我不反對,也不會有任何的意見,你們誰去勸爺爺,我心裏也不會不開心,但是我不會去勸爺爺的。”納蘭凝看著顧建明,很認真地說道。

    奚含萱確實是想要害自己,不管理由有多冠冕堂皇,不管有沒有害成,但是她確實這麽做了,自己沒有恢複之前的記憶,本就對於這份親情誠惶誠恐,奚含萱這樣的行為,多少是影響到自己的,不追究已經是她的極限,想要她幫忙去勸顧濱海,不好意思,她做不到。

    顧建明看著納蘭凝,見她態度堅決,也沒有再勸說她,“楠楠,爸爸懂,你能不反對叔叔回來,爸爸已經很感激了。”

    顧建明看著自己的女兒,還是很欣慰的,雖然這十五年她沒有在自己的身邊長大,但是至少她長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這樣就夠了。

    顧建明又跟納蘭凝隨意地聊了一些,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納蘭凝跟著站了起來。

    “爸,您如果真的想找一個人,可以勸得動爺爺的話,你可以去找奶奶。”納蘭凝看著顧建明,淺笑著說道。

    顧建明看著納蘭凝,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楠楠,謝謝你。”

    納蘭凝笑著看著自己的父親,“不客氣爸爸,快去吧。”

    顧建明應著,轉身出了門,去了亢小玉此刻暫住的地方。

    亢小玉住在外麵的這段時間,顧建明三天兩頭會去看她,所以她此刻看到顧建明過來,也不驚訝,隻是一邊走過去迎顧建明,一邊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顧建明扶著亢小玉,走進屋子,“媽,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要找你幫忙的。”

    顧建明扶著亢小玉在屋內坐了下來,才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亢小玉。

    亢小玉聽完顧建明說的話,歎了口氣,看著顧建明,再看看顧建康做的事情,也難怪顧濱海會有所偏愛。

    “這件事,你爸爸做的也沒錯,我沒什麽好勸的。”亢小玉看著顧建明,說道。

    顧建康這麽大個人了,一直都活在顧家的羽翼之下,從來沒有嚐過人間疾苦,這次被顧濱海趕出家門,未必不是好事,他們夫妻兩不吃點苦日子,又怎麽會長大。

    “可是,媽,這段時間您不在家,建康也不在家,我看著爸那個樣子,很擔心啊,爸這麽大年紀了,上次受傷之後,便一直咳嗽,身邊總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建明啊,你跟我說這些沒有用,我和你爸生活了這麽四五十年了,你也應該看在眼裏,我遷就了他一輩子,我現在大半截身子已經在黃土裏了,我遷就地夠了,我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你讓我活的有尊嚴一點吧。”

    亢小玉說著,眼神落寞地看著屋角的一個方向。

    出來的這段時間,她哪一天不擔心顧濱海,可是擔心有什麽用,自己已經出來這麽久了,兩個兒子都來勸過了,兒媳婦也都來過了,可是顧濱海呢,別說人沒看見,連電話都沒有過一個。

    他都做的這麽決絕了,讓自己怎麽回去?

    亢小玉想著,站起身,走到冰箱麵前,打開冰箱,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許多的保鮮盒。

    亢小玉拿了個幹淨的袋子,將保鮮盒整齊地放進袋子裏,然後遞到了顧建明的手裏,“這些都是你爸平日裏愛吃的,我閑著沒事做,就做了些,還是新鮮的,你帶回去,化凍了,讓人弄給他吃吧。”

    亢小玉一邊說著,眼神顯得有些哀傷。

    這麽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就算他一直不愛自己,多少也該對自己有點感情吧,還真就能做到不聞不問?

    顧建明知道亢小玉心裏有顧濱海,隻是真的這幾十年來壓抑地太厲害了,他原本還想再勸的,但是亢小玉這麽說了,自己再勸,倒顯得真的在逼迫亢小玉了。

    顧建明拿著那些東西,看著亢小玉,輕輕把東西放在桌上,然後伸手抱住了亢小玉,“媽,您一輩子都是我的母親,您一個人住在這裏,我也不放心,要是您執意要一個人住的話,我讓小白過來陪著您,好嗎?”

    顧建明情真意切的一番話,說的亢小玉熱淚滾滾,“建明,我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亢小玉說著,伸出布滿皺眉的手,拍了拍顧建明的肩膀,“我現在跟你爸爸分開了,怎麽能因為我們的關係,再讓你們夫妻倆分開呢,你的心意媽知道了,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媽自己請個保姆就好了,你平日裏工作這麽忙碌,這些事情,你就不要煩心了。”

    亢小玉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

    還好,這個兒子沒有白養,他也就知足了。

    “好了,你快去忙你的事情吧。”亢小玉看著顧建明,怕他繼續待在這裏,自己情緒會失控,所以便催促道。

    “媽,那我明天再來看您,您自己照顧好自己。”顧建明被亢小玉推著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

    “不用天天來,我身體好的很啊,好好忙你自己的事情。”

    其實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地方,亢小玉也很寂寥,還好有顧建明每天來跟自己說說話,但是為人父母的,總是先為孩子著想,總是不希望自己會成為孩子的拖累。

    所以亢小玉不管心裏多麽希望顧建明能每天過來多陪陪自己,嘴上說的都是自己不需要陪伴。

    亢小玉打開門,原本是想催促顧建明的,可是沒想到一打開門,門口竟然站著顧濱海。

    顯然顧濱海已經在門口站了一些時間了,隻是一直都沒有敲門,大概是沒有想好怎麽跟亢小玉說話。

    顧建明原本就想著回去以後好好跟顧濱海說說,一定要把亢小玉接回去,他也知道顧濱海其實也擔心著亢小玉。

    畢竟一起生活這麽幾十年了,要是一點好都不念,那顧濱海就真的是鐵石心腸了。

    現在看到顧濱海站在門口,顧建明樂了,看來他這個父親比他想的要開竅,這樣也好,不用自己多費口舌了。

    “媽,爸都過來了,這些菜啊,您親自弄給他吃吧,我就不摻和了,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先走了啊。”

    顧建明說著,快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顧濱海好麵子,自己在這裏,為了麵子說不定反而會把事情弄僵,自己不在好,他說什麽都沒有顧忌。

    人都來了,這次還不得把亢小玉帶回去?

    顧建明走出去的時候,看的顧濱海走進屋子了,還很貼心地幫著他們把門給關上了。

    顧濱海歎了口氣,自己這個一向正經的大兒子什麽時候也變成這個樣子了。

    屋子裏就剩下顧濱海和亢小玉,亢小玉也懶得理會他,顧建明不願意把東西帶走,她就一盒一盒地拿出來,準備放回到冰箱裏去。

    剛拿出一盒來,就被顧濱海抓住了手。

    “小玉,我有些餓了。”顧濱海看著亢小玉一本正經地說道。

    亢小玉心中滑過一絲喜悅,麵上卻依舊冷冷的,“餓了回去吃飯吧,不會餓著你的,我這裏冷鍋冷灶的,沒什麽好東西給你吃。”

    說著,輕輕掙開顧濱海的手,繼續把東西往冰箱裏放。

    “我就是想念你做的菜了,你這些不是本來就準備讓建明帶給我的嗎,現在既然我來了,不如你就直接在這裏熱給我吃吧,省得來回拿了。”

    顧濱海說著,倒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這還凍著呢,暫時做不了。”亢小玉從來沒見過顧濱海耍無賴的樣子,心中又酸又甜的。

    沒想到這麽多幾十年了,自己這把年紀了,還要用離家出走才能換來他的一絲在意。

    “我不著急,你先放著化凍,等解凍了再做也行。”

    亢小玉看著顧濱海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被他氣笑了,也沒有再跟他較真,拿了就去化凍了。

    “你說我都這把年紀了,還得伺候你,早知道這一輩子過的這麽苦,我當初就不該嫁給你。”亢小玉一邊忙活著,一邊抱怨著。

    這些話落在顧濱海的耳中,聽著特別不是滋味。

    亢小玉說的不錯,這一輩子,她跟了自己,年輕時自己躲著她,現在年紀大了,也沒給過她該給的尊重,這一輩子一直都沒有給過她該有的關愛,有時候甚至忘了她也是個女人,也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

    所以現在聽到亢小玉這樣的話語,他沒有絲毫的話語可以辯駁。

    “小玉,如果有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這一輩子,是我負了你。”顧濱海說著,走到她亢小玉的身邊,幫著她一起把保鮮盒放到水裏化凍。

    “別了,如果有下輩子,你是你,我是我,做兩個陌生人最好,千萬別再有什麽瓜葛了。”亢小玉說得決絕,心中卻很痛。

    年少時,她就是因為喜歡顧濱海,才會不在乎他結過婚還有一個孩子,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要不是因為喜歡,這麽多年這樣的日子,她又怎麽撐得過來。

    現在說著這些決絕的話,也不過是被傷透了之後的氣話而已。

    如果下輩子真的可以選的話,隻怕她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和顧濱海成為一個陌路人。

    “不,下輩子,該我還債了,怎麽可以毫無瓜葛呢,我可不想背著這份良心債到下下輩子。”

    顧濱海說的很認真,亢小玉聽著,眼眶又是一紅。

    “都一把年紀,說這些幹嘛,也不害臊。”

    “就是因為一把年紀了,所以有些話我必須要說了,萬一我哪天睡著了就醒不過來了,這些話沒說,我會後悔的。”

    顧濱海看著亢小玉,模樣很認真,“小玉,這輩子,是我不好,一直忽視了身邊對我最好的人,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折磨自己的同時也折磨了你,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還剩下多少日子,我們都老了,小玉,跟我回家吧,我不想生命的最後時刻,你不在身邊……”

    顧濱海的一番話,說的亢小玉泣不成聲。

    有些東西,也許不到失去的那一刻,你永遠不知道她有多珍貴。

    最後,亢小玉還是跟著顧濱海回了家,他說的對,他們都一把年紀,已經到了過著今天說不準明天的年紀了,這樣的年紀,這些小事,早就成了過眼雲煙了。

    看到亢小玉回家,一家人也算是安心了。

    晚上,納蘭凝跟顧濱海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著晚飯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好。”

    納蘭凝簡單應了幾句之後,就掛了電話。

    “怎麽了?”顧濱海聽著納蘭凝的話,就知道她肯定是接到了什麽任務,所以也皺著眉看著她問道。

    “爺爺,今晚我就要去執行任務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您也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顧濱海看著納蘭凝,點了點頭,既然是任務,他自然不會多問。

    “今晚?怎麽走得這麽急?”倒是鬱小白,聽到自己女兒要去執行任務,而自己連她要去執行什麽任務,去多久,去哪裏都不知道,一顆心不由得猛地提了起來,站起身,走到納蘭凝身邊問道。

    “媽,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小白,孩子是特戰營的,有任務自然是要去的,你別多問了。”顧建明看著鬱小白,知道她是舍不得孩子,但是再舍不得,也不能不讓孩子去執行任務。

    鬱小白也知道輕重,但是心裏卻是怎麽都放心不下。

    “什麽時候走?媽現在去給你收拾東西。”鬱小白說著,就急急地要向著納蘭凝的房間走去。

    “媽,”納蘭凝一把拉住了鬱小白的手,“我是去執行任務,所有需要的東西都不需要自己準備,等下皇甫閆會來接我的,您放心好嗎?”

    “好,好,”鬱小白聽到納蘭凝是跟皇甫閆一起去,頓時放心了不少,但是一想到女兒才回家沒多久,就又要出門,心裏還是千百個舍不得。

    “小白啊,你應該開心,楠楠是我們整個顧家的驕傲。”

    鬱小白聽著顧濱海的話,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可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如果可以選擇,她隻希望自己女兒平安幸福,是不是驕傲,她根本不在乎,就算她平庸一生,隻要一生安康,又何妨。

    但是她的女兒注定不會平庸一輩子。

    。

    當天晚上,皇甫閆就過來接了納蘭凝。

    “就我們兩個嗎?”納蘭凝看著皇甫閆問道。

    “還有兩個,機場會和,在出發之前,我也不知道另外兩個是誰。”皇甫閆開著車向著機場去,一邊開,一邊跟她解釋道。

    “嗯。”納蘭凝應著,也沒有更多的東西想問了。

    “緊張嗎?”皇甫閆看向納蘭凝,見她氣色還不錯,問道。

    “我該緊張嗎?”納蘭凝看著皇甫閆,反問道。

    “不該,畢竟有我在。”皇甫閆看著納蘭凝,笑著說道。

    納蘭凝笑著看著他,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有他在,確實好很多。

    車子開到機場,才停下,就有人過來了。

    因為現在皇甫閆沒有軍銜,那人隻是對著皇甫閆和納蘭凝敬了個禮,然後帶著他們走了一個特殊通道,到了候機室。

    皇甫閆倒是真沒想到,另外兩個一起被派往獵人學院的會是皇甫博和楚玦。

    候機室的門打開,皇甫閆和納蘭凝走到裏麵,四個人麵麵相覷,最後都笑了出來。

    “皇甫閆,你小子不是去過了,說吧,犯了什麽事要被丟回去再挨一遍?”皇甫博看到皇甫閆,笑得不行,看著皇甫閆打趣道。

    “領導器重。”皇甫閆看著皇甫博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懶得跟他爭論,直接用四個字堵住了他的話。

    “這話倒是不假,”皇甫博笑著看向納蘭凝,“這小子跟你說話也是這麽冷冰冰的嗎?還是熱情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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