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極限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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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凝背起包,側過頭,看到楚玦也毫不猶豫地背起了包。
其實大家都有心理準備,誰都知道這一行,九死一生,誰都不是來享福的,這也不過才是剛開始而已。
納蘭凝看向楚玦,兩人相視一笑,能在彼此眼中看到欣賞的神色。
然後沒有多餘的話語,四個人很默契的,一起向前跑去。
現在是下午六點,五十公裏,跑完才能吃晚飯,吃完晚飯還不知道有什麽樣的訓練在等著他們,所以早一點跑完,才能給自己爭取到更多的休息時間。
這種極限的訓練下,休息時間會顯得彌足珍貴,多一分都是好的。
背著五十斤的包,對於正常人來說,也許跑上個一公裏,都能喘得不成樣子,但是他們至少都是經過正規訓練的兵,以前極限越野也沒有少訓練過,隻是公裏數和負重都沒有這麽地挑戰一個人的極限。
一開始所有人都尚且能夠正常地向前跑,皇甫閆和皇甫博為了不和她們兩個拉開太多的距離,一開始還保留著一點體力,慢慢地向前跑著。
但是隨著時間和推移,所有的腳步都逐漸凝重起來。
獵人學院坐落在熱帶雨林,他們行進的這一段路全部都在雨林裏,很快,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全部濕透了,緊貼著身子,尤其是褲子,纏著雙腿,讓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要多一分阻力。
納蘭凝對時間和距離的感覺很敏銳,她知道,他們最多才向前了二十公裏,但是不說別人,她感覺她自己的體力已經消耗了百分之七十了。
肩膀上,雙肩包的背帶被重物緊緊地向下拽著,經過跑步的摩擦,已經在肩膀上磨出了血印子,現在向前跑,每一次的擺臂帶動肩膀的動作,都會傳來刺骨的疼痛,還有血泡被擠壓的劇烈痛楚。
腳踩在濕滑的地上,偶爾還會沾上泥濘的土,每一次抬起腿,都感覺雙腿好似有千鈞重一般,和一開始相比,速度自然是下降了許多。
汗水滴落,偶爾滴入眼中,立刻帶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納蘭凝伸手隨意地擦去,並沒有影響前進的速度。
皇甫閆在納蘭凝身側,看著她肩膀上滲出的血跡,一顆心難受地厲害,以前一個人參加獵人學院的訓練,再苦再難,也總能挨過去,隻要不死,隻要不服輸,一切就都會過去。
但是現在,有了納蘭凝,皇甫閆卻覺得這一次的訓練比起上一次,痛苦何止是翻倍,光是看著她受苦,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煎熬了。
而另一邊,楚玦顯然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腳步跟納蘭凝一樣,變得無比凝重,身上的背包沒多走一步,都顯得要沉重上許多。
但是這就是訓練,再殘酷都必須得繼續,而且,這隻是剛開始而已,僅僅隻是開始而已,後麵還有更多更殘酷的訓練在等著他們。
皇甫閆努力逼著自己移開目光,不再盯著納蘭凝看,他怕自己再這麽看下去,會忍不住逼著她退出訓練。
可是他這次之所以會來這裏,就是陪著納蘭凝來的,組織真正想要訓練的不是他,而是納蘭凝,這是命令,納蘭凝沒有認輸之前,他無權替納蘭凝喊停。
其實人有時候就是個矛盾的綜合體,一開始納蘭凝之所以會引起皇甫閆的注意,就是因為她的與眾不同,因為她優秀的身手,冷絕的性格,她身上一切一切屬於她的特質。
可是現在看著她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他突然好希望納蘭凝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女人,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不會被這樣的訓練折磨,不會天天都生活在死亡的陰影之中。
但是這一切終究是不可能的,納蘭凝,她終究不可能像大多數的女人一樣,她注定屬於軍營,注定要用這一輩子,去捍衛她軍旗下的誓言。
所有人都拚盡全力地往前跑著,皇甫閆看著逐漸漆黑的天色,心裏卻多了一絲擔憂,獵人學院位於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地區,夜間氣溫常常在零攝氏度以下。
而現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被汗水濕透了,氣溫卻在逐漸地降低,這樣一冷一熱,最容易生病感冒,而皇甫閆最清楚,在這裏,不管是感冒還是發燒,都不會有任何的救治措施,隻能拖著生病的身子繼續參加訓練,甚至訓練強度都不會比別人輕哪怕一點點。
訓練過程中,如果因為生病或者其他原因昏迷或者訓練被中斷,一旦累計中斷訓練時間到達四十八小時,一律視為自動放棄,會被立刻趕出獵人學院,送回他們自己的國家。
但是即使內心再擔心,在這個遍布監控的地方,他也不能做出什麽幫忙的事情,而且以納蘭凝那要強的性子,隻怕如果自己真的要幫她,她也不一定肯。
皇甫閆正想著,卻發現皇甫博正伸手想要把楚玦肩膀上的包拿下來。
楚玦的肩膀此刻也已經被沉重的包磨得起了血泡,混雜著汗水,有血水滲出來。
“住手,”皇甫閆看向皇甫博,低嗬出聲,“你隻要把這個雙肩包拿下來,你和楚玦就都出局了。”
皇甫閆說得很嚴肅,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在這個地獄一般的營地,從來沒有男女之分,隻要來到這裏的人,就是自認為或者被認為是強者的人,既然是強者,就不該要求特殊待遇,既然是強者,就不應該有任何的被幫助的行為。
獵人學院的理念認為,你在同意讓自己接受幫助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再屬於強者了,也就可以離開了。
皇甫博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攥成拳縮了回來,“所以,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這樣,卻什麽都做不了?”
皇甫博說著,對著身旁的一棵樹猛地一拳。
皇甫閆看著他這些意氣用事的行為,微微歎了口氣,“你什麽都做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勸她放棄。”
“我不會放棄的,我也不需要幫助。”他們的對話,楚玦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咬牙說出這句話之後,使勁加快了些速度,向前跑去。
楚玦的性格也是很要強的那種,現在不過是些皮外傷而已,根本談不上放棄。
皇甫博歎了口氣,快步追上了楚玦,一行人都沒有再說話,盡最大可能保存實力,向著終點跑去。
自始至終,納蘭凝都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速度也一直保持著勻速。
其實對於納蘭凝來說,這種嚴苛到近乎殘酷的訓練何曾熟悉,曾經納蘭滄給自己打造的不就是這樣的魔鬼訓練嗎,即使生病倒下,也要被逼著繼續訓練,除非真的昏死過去。
身上的傷口每一次都是等著它自己結痂長好,除了納蘭承會偷偷給自己拿膏藥以外,她就再也得不到什麽特殊的治療了。
所以這樣的訓練,身體雖苦,心理上,納蘭凝卻沒有絲毫的壓力。
控製著呼吸,納蘭凝摒棄掉了身邊的一切,隻盯著前方,一步步向前跑著。
隻要還在前進,隻要還有力氣,隻要還沒有倒下,就沒有到不了的終點。
“噗通……”
突然傳來的聲響,讓納蘭凝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此刻的楚玦摔倒在了泥地裏,也許是力氣用盡了,也許是被什麽絆倒了,人在累到極致的時候,就算一塊小小的木頭都有可能成為那致命的絆腳石。
在楚玦摔倒的一瞬間,皇甫博的心就猛地揪了起來,可是他連扶都不可以去扶楚玦。
整整五十公裏,遍布攝像頭,他們所有的一舉一動全部都會落入莫特利的眼中。
“難道接下來的日子,在她們摔倒,受傷,甚至是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們就永遠隻能站著看嗎?”
皇甫博攥緊了雙拳,看著皇甫閆,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麽狗屁規定,就算是上戰場,戰友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也沒說不讓救一下的吧,現在一個訓練就這麽把人往死裏整?
皇甫閆沒有說話,隻是看向了身側的納蘭凝。
其實幾乎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一開始都會跟皇甫博一般,心中充滿了不忿和怒火,但是越到後麵,越會發現,當你吃都吃不飽,睡都沒法睡,活的還不如一條狗的時候,所有的信念都隻剩下一條,活著。
人在逼到極限的時候,還能顧得上別人的人寥寥無幾,而如果你一開始幫助了別人,到後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自顧不暇了,那麽最受傷害的就是一開始接受了你的幫助的人。
這些道理,皇甫閆很想告訴皇甫博,但是他知道,不親身經曆一次,這些說教一般的話都會顯得空洞而蒼白,就跟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總覺得自顧不暇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皇甫博停下來在等楚玦,納蘭凝隻是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停頓了大概十幾秒,之後便又開始繼續向前跑去了。
她性格本就清冷,別說是楚玦摔倒了,就算現在是皇甫閆摔倒了,甚至是皇甫閆被逐出獵人學院,送回Z國了,她都不會停止自己的訓練,不會終止這裏的一切。
納蘭凝就是這樣的性格,有些事,要麽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隻要有人能做到的事情,她就堅信她也能做到。
皇甫博看著漸漸跑遠的納蘭凝,雙眉微蹙,看向皇甫閆,“她,還真的夠絕情的。”
“她這樣的做法才是能在這裏生存下去的做法,你這樣,早晚會吃虧的。”
楚玦撐著身子爬了起來,三個人便一起向前跑去。
對於皇甫閆的話,皇甫博沒有再說什麽,都不是喜歡逞口舌之快的人,現在的他們,完成訓練才是唯一的目的。
五十公裏的負重越野,再加上格外泥濘的道路,等他們跑到終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莫特利早就在終點等著他們了,看到他們四個人過來,寒著一張臉,冷笑出聲。
“還挺團結啊,四個人都沒有拉開距離?”莫特利看著他們,笑著說道,下一秒卻突然拔高了分貝,“所以你們以為你們來這裏是幹嘛的?秀團結,秀恩愛?一群廢物!”
莫特利的聲音很響,看著他們四個,絲毫不留情麵地喊著。
“一個強者,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成為別人的牽絆,也不該因為別人牽絆自己,你們這種抱團的行為,在我看來,根本不是團結,是懦弱,是膽怯,是不敢一個人麵對,所以才像個烏龜一樣,妄圖躲在別人的身後,尋求庇護的懦夫行為。”
他罵著,眼神淩厲地掃過他們四個。
他是獵人學院資格算比較老的教官了,經他手訓練的什麽樣的人他沒見過,有時候光是一眼,他就知道這個人到底行不行,現在之所以願意跟他們說這些,也是因為覺得他們四個至少都不算慫蛋,還是能塑造的,至於到底能走到哪一步,還是隻能看他們自己的。
莫特利說完,看著地上放著的四份飯菜,“這是你們今天的晚飯。”
劇烈的訓練過後,體能消耗的很厲害,他們四個現在都是饑腸轆轆,這是毋庸懷疑的,但是不管再怎麽餓,在莫特利沒有說可以吃飯之前,他們是絕對不會上前去吃飯的。
莫特利看著他們,突然伸腳,踢翻了其中的1一盆飯,還伸腳將打翻的飯菜踩在了腳底下,然後抬頭,對上他們憤怒的眼神,笑得格外地張狂,“吃吧,你們不是團結嗎,好好商量一下,誰來吃我腳下的飯吧。”
說著,轉身走了開去。
四份飯菜,每一份的量都很少,即使隻供一個人吃,也絕對吃不飽,更別說分出來給別人吃了,莫特利是故意為難他們的,要瓦解一個團隊,最好用的方法就是不對等的利益。
在這種情況下,在本能地驅使下,每個人都會想好好吃上一頓,誰都不會想要餓肚子的。
“你們去吃吧,我不餓。”皇甫閆走到一旁的一棵樹下,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其實他早就猜到了,獵人學院的訓練不可能這麽簡單而直接,雖然今天是他們第一天到達,但是迎接他們的絕對不可能隻是五十公裏的越野而已,而挨餓,也是一種訓練。
皇甫閆還記得,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他們總喜歡把食物放在終點,先到的人可以隨意地享用,極限的訓練之下,人的胃口就會被無限地放大,所以先到的幾個人往往能把剩下所有人的飯菜全部吃光,這樣就導致了晚到的人就注定會挨餓。
一天挨餓可以忍,但是兩天呢,三天呢?
在不間斷的訓練下,他就沒有見過能挨過三天不吃飯的。
後來餓極了,有些人甚至為了一口吃的大打出手,生死相搏,別說像這種被教官踩過的飯,就是餿了的,也有的是人搶著往嘴裏塞。
獵人學員,從來都不會被當成人,在這裏的每一天,折磨就不會停止。
“你們把那份分了吧,我也不餓。”皇甫博說著,坐到了皇甫閆的身邊,眼神中滿是複雜。
剛剛情緒激動之下,皇甫博滿腔的憤恨,現在冷靜下來了,才意識到,也許就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幾個動作,就會連累到別人,心中反而翻湧起難受起來了。
納蘭凝看著坐在樹下的皇甫博和皇甫閆,冷聲道,“這裏沒有人需要你們的同情和幫助,每個人管好自己就行,別擺出一副救苦救難的樣子。”
皇甫博被納蘭凝那毫不含蓄的話給刺到了,納蘭凝的話辛辣而直接,絲毫不給他留任何的情麵,讓他瞬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皇甫博一拳打在麵前的樹上,心中本就煩悶地厲害,此刻更加煩悶了,但是又不能真的去跟納蘭凝計較,隻能把情緒都發泄在身邊的這棵樹上。
而納蘭凝則沒有理會他,徑自拿了一份飯吃了起來。
在納蘭凝眼中,這種意氣用事,就是矯情,不過皇甫博畢竟是皇甫閆名義上的叔叔,所以有些話她還是做了保留了,並沒有說的太狠。
其實在這裏,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彼此把對方當成陌生人,隻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四個人都走到最後,一旦想皇甫博那樣,總是顧這個,顧那個,反而容易把自己都給搭進去。
納蘭凝是個很理智的人,理智地近乎漠然,但是她卻知道到底什麽時候該伸出援手,如果不到生死關頭,她寧願做個冷漠的旁觀者,都不會對他們表現任何一點的幫助。
所以此刻,就算他們三個都賭著氣不吃,她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山上的溫度晝夜溫差特別大,到了這個時間點,溫度已經接近零度了,而他們身上的衣服還全是濕的,此刻涼風一吹,更是冷的刺骨。
楚玦看著納蘭凝自顧自地吃著飯,饑寒交迫讓她覺得特別地難受,終於也抵不住這種煎熬,拿起一份飯,快速地吃了起來。
現在顯然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楚玦飯菜吃了半頓,還沒來及把嘴裏的飯菜都咽下去,突然冷水劈頭蓋臉地淋了下來,讓她一下子沒有拿穩手中的飯盆,飯盆掉在了地上,飯菜灑了一地。
不止是她,納蘭凝,包括樹下的皇甫閆和皇甫博都沒有逃過冷水的侵襲。
幾個人拿著高壓水槍,瘋狂地對著他們衝擊著,巨大的壓力下,根本連眼睛都睜不開。
在水劈頭蓋臉淋上來的那一刻起,納蘭凝就蹲下了身子,將頭埋在了手臂中,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
這麽多人拿著高壓水槍衝擊的情況下,以個人之力是根本不可能反抗地了的,最大程度地保護好自己是此刻最明智的方式,而且納蘭凝感覺地出來,他們的目的不止是讓他們承受高壓水槍的衝擊,還有是讓他們承受低溫。
原本溫度就已經降到了零下了,但是此刻淋到他們身上的水更是冰涼,身上完全濕透以後,整個人暴露在寒冷中,冷得讓人無處可躲。
這種寒冷冷得讓人絕望,在你已經無力招架的時候,卻還有源源不斷的冰涼的水在劈頭蓋臉地打上來。
納蘭凝蜷縮著,感覺到身上的熱量在一點一滴地流失,整個人因為極度的寒冷開始發麻,發癢,嘴唇更是因為寒冷而變得麻木,甚至開始本能地顫抖起來。
她想看一眼皇甫閆的情況,卻發現自己根本睜不開眼睛,也根本站起身。
這樣的高壓水槍的衝擊一直持續了一個小時,整整一個小時,納蘭凝從一開始還知道怎麽保護自己,到最後徹底麻木,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任由冰涼的水從頭到腳地衝刷,全身上下除了冷再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一個小時的衝刷結束以後,那幾個人就一起離開了,把他們四個就這麽丟在了這裏,不論死活。
水槍停下的一瞬間,皇甫閆就站了起來,身形不穩,但是還是快步走到納蘭凝的身邊,看著依舊蜷縮在地上的納蘭凝,皇甫閆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把把納蘭凝抱了起來,擁在了懷中。
“顧若楠,你醒醒,不要睡。”
皇甫閆知道,每一次冷水的衝擊之後,都不可能讓他們及時回去換衣服睡覺,都會讓他們帶著濕衣服在這個冰冷的溫度下待上一個小時。
這就是獵人學院的訓練,沒有道理可言,練的就是極限,各種環境下的極限。
納蘭凝覺得眼皮很重,但是勉強還能睜開眼睛,看著皇甫閆,“我沒事。”
說著,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雙手酸軟無力,根本就撐不起自己的身子,隻得又重新跌進了皇甫閆的懷中。
“冷嗎?”皇甫閆聲音也帶著一絲沙啞,問道。
他其實現在也渾身疼痛不堪,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好似要被撕裂開來一般,痛苦不堪,但是這些痛苦在遇上納蘭凝的時候就顯得那麽微不足道了。
隻要納蘭凝好,他什麽都可以忍受。
“還好。”
冷,當然冷,冷得簡直連說話都哆嗦了,可是納蘭凝還是強撐著說著還好。
這種時候,不是她可以懦弱可以退卻的時候,她如果說冷,除了換來皇甫閆的著急擔心以外,其他什麽都得不到。
皇甫閆聽著納蘭凝的話,更緊地把她擁在了懷裏,心疼的情緒如波濤一般洶湧而來,讓他窒息。
“如果撐不下去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知道了嗎?”
納蘭凝擠出一絲笑容看向他,“不會有這個時候的。”
看著她執拗的樣子,除了更緊地把她擁入懷中,皇甫閆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以前自己孑然一身,什麽都以任務為重,就算為國捐軀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在遇到納蘭凝之前的日子裏,皇甫閆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上會有難事,會有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
但是有了納蘭凝以後,他就一下子有了軟肋,有了納蘭凝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無能為力的感覺這麽痛,原來看著最心愛的人在自己麵前受苦,而自己真的隻能看著的感覺是這麽地讓人痛不欲生。
皇甫閆心裏越痛,就將納蘭凝抱得越緊,他的情緒全部都宣泄在了這個動作裏,納蘭凝能強烈地感受到。
被他這麽緊緊擁著,身子確實暖和了不少,納蘭凝輕輕拍了拍皇甫閆的手臂,“我真的沒事,如果你真的為我好,這段時間,我們彼此把對方當成陌生,我為了你,保護好自己,你也要答應我,為了我,盡自己所能,保護好自己,我們要一起以完成訓練的方式,離開這裏。”
納蘭凝說得很認真,看著皇甫閆,等著他答應自己。
皇甫閆看著納蘭凝,看了很久,眼中閃爍過很多的東西,他很想答應她,但是他真的怕自己會做不到,做不到把她當成陌生人,做不到看著她經受這一切的時候無動於衷。
納蘭凝看著皇甫閆遲遲不答應自己,微微蹙起了眉。
“皇甫閆,你參加過一次獵人學院,你肯定知道,這種超越人類極限的訓練,想要在完成訓練的同時兼顧別人是不可能的,對吧?”
皇甫閆看著納蘭凝,點了點頭。
完成訓練都已經困難萬分,即使是他都不得不承認,他根本兼顧不了其他人。
“所以,你能答應嗎?”
皇甫閆看著納蘭凝,到底還是答應了。
“那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都以保全自己為第一位,如果覺得身體真的負荷不了,就退出,知道嗎,這雖然是任務,但是不是玩命,孰輕孰重,明白了嗎?”
“嗯,放心。”
納蘭凝應著,看向皇甫博和楚玦,“他們怎麽樣?”
聲音很低,輕不可聞。
皇甫閆知道,納蘭凝並不想被他們發現她其實是關心他們的,因為她不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對她存著關心照顧的心思。
“跟我們差不多。”皇甫閆看了一眼皇甫博,回道。
“嗯。”
納蘭凝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但是也沒敢放任自己睡過去。
這種溫度,如果睡過去的話,人真的有可能會被凍死,所以他們必須保持清醒,保持身體最基本的熱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再難捱的時間也總有捱完的那一刻。
十二點鍾的時候,莫特利過來了,看著他們四個,眼中全是譏諷的笑容。
“一群菜鳥,才開始就要死要活了?要不幹脆早點放棄算了?”
譏諷的話語,從他嘴中無遮無攔地說了出來。
“還想留在這裏的人,就滾回去睡覺吧。”
莫特利說著,也沒有再跟他們多說什麽,直接就走開了。
皇甫閆扶著納蘭凝站了起來,向前走去,皇甫博也扶著楚玦站了起來。
從這裏到宿舍的距離不短,而且每天開始,他們就要和其他來自各國的人一起參加訓練,他們四個就會被完全地分散開來,成為眾多獵人學員中的一個。
人在累到極致的時候,有時候真的就想直接在這裏躺下,睡過去,然後什麽都不去管。
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這樣脆弱的時刻,這種時候,心理強不強大就決定著結果。
納蘭凝每次累到極致的時候,眼中腦中除了目標以外,可以摒棄其他的一切,就好似現在,除了宿舍之外,周圍的一切都被她徹底虛化了,身子就像被上了發條一般,一步一步,向著目標走去。
到了宿舍,四個人隻能被迫分開,按照自己的編號去尋找對應的床鋪。
沒有用太長的時間,納蘭凝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對應的床鋪,翻身上了床。
身上的濕衣服根本連替換的都沒有,隻能這樣穿在身上,好在床上有被子,納蘭凝將被子緊緊地裹在了身上,再也顧不上其他的了,沉沉的睡意襲來,瞬間就沉入了夢中之中。
不止是她,整間屋子,所有人都在深睡中,睡眠對於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顯得珍貴而奢侈。
從躺到床上的那一刻起,納蘭凝就沉入了睡夢中,一直到一聲巨大的聲響將她驚醒,緊接著就是席卷而來的瓦斯。
納蘭凝心一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有時間容她多想,直接翻身下床,衝出了宿舍。
外麵的天依舊是漆黑的,淩晨的溫度,比晚上十一二點的時候更加的寒冷。
一直跑到宿舍外的訓練場上,納蘭凝才發現剛剛那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根本不是什麽意外,而是這些教官有意為之。
看著周圍許多一邊跑來一邊還在穿衣服的人,納蘭凝不由得蹙起了眉,這大概就是獵人學院的起床鈴聲了吧,還真是,夠不一般的。
心中記掛著皇甫閆,納蘭凝卻逼著自己沒有去尋找皇甫閆的身影。
既然答應了把彼此當成陌生人,就不該再去刻意地關心他的動向。
麵前站著的,除了莫特利以外,還有一個教官,昨天納蘭凝也見過,名字叫霍奇。
和莫特利一樣,霍奇渾身都是健壯的肌肉,每一塊肌肉都顯得那麽壯實,胳膊更是粗壯地嚇人,而且他身高還比莫特利整整高了一個頭,所以光是站在那裏,無形中就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
霍奇看著眼前的站著的所有人,大聲道,“都是昨天剛來的吧,感覺怎麽樣,要是有想放棄的,現在就站出來,我給你們二十秒,二十秒以後不站出來,訓練就直接開始了。”
霍奇說完,拿起手中的秒表開始計時。
拿著計時器,霍奇的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所有人。
二十秒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沒有人站出來,在計時器被霍奇按下的一瞬間,四個方向的高壓水槍就對準了他們。
“所有人,把外套脫了!”霍奇的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依言把外套脫了,都隻穿著背心短袖。
“開。”
話音剛落,所有的高壓水槍一起打開,冰涼的水從四麵八方射來,衝刷著每一個人。
身上的短袖很快就濕透了,刺骨的冰冷無遮無攔地鑽入每一寸肌膚。
身邊都是人,這種時候蹲下去是極容易被誤傷了,所有人都被水槍衝得胡亂動著,這種情況蹲下身子,隨時都有可能被身邊的人踩到,很是危險。
所以現在,納蘭凝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蹲著身子保護自己,而是閉著眼睛,用後背承受離自己最近的水槍的壓力。
強烈的衝擊力外加刺骨的冰冷一起襲來,起初是近乎難以忍受的痛苦。
納蘭凝攥緊了雙拳,咬牙忍著,雙拳攥出血,唇瓣被生生咬破,這樣的痛在這種情況下顯得那麽地微不足道。
站在納蘭凝身邊的,代號‘獵人20’人,不知被誰推了一下,整個人就向著納蘭凝摔了過來。
納蘭凝伸手想要推住他,伸出手的一瞬間,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凍僵,動作顯得格外得遲緩,沒有推住那個人,在他砸向自己的一瞬間,隻能本能地避開了。
那人重重地摔在納蘭凝的身側,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是掙紮了好幾次都沒有站得起來。
納蘭凝原本是不想多管閑事的,可是看著他拚了命地想要爬起來,卻又一次次地被水槍衝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納蘭凝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如果這個人離自己遠一些,她或許可以假裝看不見,可是他卻偏偏摔在自己身邊。
看著他又一次掙紮著爬起來,納蘭凝一咬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用盡力氣把他拉了起來。
那人才站起來,還沒來得及道謝,突然原本對著他衝刷的兩三個高壓水槍一起瞄準了納蘭凝。
成倍的巨大壓力襲來,納蘭凝幾乎被這個巨大的力衝昏過去。
她也終於明白了,在這裏,凡是逞強想要搭救別人的人,都會受到加倍的訓練。
納蘭凝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站在原地了,這樣的壓力,自己隨時可能會被衝倒,甚至昏死過去。
快步鑽入人群中,納蘭凝快步走著,終於避開了那幾個瞄準了自己的水槍。
站穩了身子之後,納蘭凝才發現那些冰涼的水再次打在身上的時候,已經麻木了。
所有人都麻木地站著,麻木地接受著這一切。
這樣的衝刷一直維持了整整兩個小時。
原本苦苦站著堅持的人,在衝刷停止的那一刻,卻有兩個人倒了下來。
倒下的人,在確認昏迷之後,就被人用簡易的擔架抬走了。
納蘭凝站直了身子,努力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讓自己凍得發麻的臉恢複一點溫度。
所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趕著一起走進了一間屋子。
進去之前,納蘭凝就一直在猜測著裏麵到底是什麽,進去之後才瞬間反應過來,那是一間充斥著瓦斯的屋子。
所有人進去之後,屋子就被從外麵反鎖了起來。
瓦斯的濃度被控製在了一定的範圍內,人在裏麵會出現頭暈,惡心等各種不適,卻不至於致人死亡。
納蘭凝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呼吸著夾雜著瓦斯的空氣,很快,納蘭凝的頭部就傳來的劇烈的疼痛。
缺氧的疼痛加上強烈的作嘔的感覺,比起剛剛的冷水衝擊,這樣的感覺更加讓人崩潰。
一開始的安靜很快就被打破,有的人承受不住這樣的疼痛,開始嘶喊起來,還有人用頭撞牆,隻要能暫時緩解頭部疼痛的方式,他們都在嚐試。
納蘭凝坐在那裏沒有動,她知道,越是亂動,吸入的氣體就會越多,頭部的疼痛不止得不到緩解,相反還會更加地疼痛。
納蘭凝不停地調整著呼吸,不斷地拉長呼吸的間隔,盡可能地減少瓦斯的吸入。
簡單的兩輪訓練,就已經可以看出一個特種兵的心理素質了。
納蘭凝看著眼前不時晃過的身影,幹脆閉上了眼睛,等著結束的那一刻。
窒息的感覺在一點點地吞噬大腦中的理智,納蘭凝閉著眼睛,雙拳卻攥得很緊,她不能放任自己昏睡過去,她需要清醒。
沒有計時器,納蘭凝就在心裏默默地記著數,有時間概念會讓一個人有盼頭,就好似會知道大概什麽時候,折磨會結束,而不像完全沒有時間概念一般,感覺不到希望。
這間房不遠處,皇甫閆也在承受著這種煎熬。
不過瓦斯室的考驗,上一次的時候,自己已經挨過無數遍了,雖然頭痛欲裂,但是習慣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多次的訓練下來之後,這樣濃度的瓦斯含量,皇甫閆已經可以應對了。
但是他放不下納蘭凝。
目光搜尋了一遍沒有看到納蘭凝,皇甫閆便在房間裏緩步走動著,一邊走,一邊找尋著納蘭凝的蹤影。
屋子不大,但是人很多,所以並不是很好找,皇甫閆走了小半個屋子之後,終於看到了靠著牆坐著,閉著眼睛,看上去神色頗為平靜的納蘭凝。
看到納蘭凝閉著眼睛的一瞬間,皇甫閆的心幾乎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納蘭凝隻是單純地閉著眼睛,還是經受不住這種痛苦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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