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鎮，清淨的小院中，隻有啪嗒啪嗒的雨打芭蕉葉的聲響。雨不大，卻執著的下個不停，將廊前的芭蕉葉洗的透綠、透綠的，仿佛能看得到葉脈的律動。廊中，並排的放著兩個躺椅，一個正常尺寸的，一個很大。白若冰就斜靠在那個正常尺寸的躺椅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著，呼吸著雨中格外清新的空氣，她身上的薄被很大，一邊直接延伸到那個大尺寸的躺椅上。

    “嘭！”的一聲傳來，白若冰微微動了一下，輕輕的張開眼，眉頭蹙了蹙，看著趴在躺椅碎屑上的窮奇有些無奈的說道：“阿福呀，你自己算算，這是你壓塌的第幾百個躺椅了。”

    窮奇懶洋洋的爬起來，抖了抖身上光亮的皮毛，它已經很小心了好不好，已經把自己的身形縮了很多了，還要怎麽樣嗎。

    “要給你換個石頭的，你還不願意，銀錢都給你買躺椅了，在這麽下去，我們要沒飯吃了。”

    窮奇委屈的撇撇嘴，挪了挪身子。

    “好了，後院裏還有躺椅，趕緊收拾了，在去換一張，你知不知道就因為咱們隔三差五就去買躺椅，一買就買好幾張，這鎮子上的躺椅作坊都多出兩、三家了。”白若冰重新合上眼。

    窮奇站起身，扭了扭有些肥胖的身子，一搖一晃的向後院走去。大戰過後，它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修為散去了七七八八，將養了好一陣。它沒有回妖族，因為江蘺吩咐過，如果還它還活著，那就要替他守護著白若冰。於是她在洗塵殿，它就在洗塵殿，她在小院，它就在小院。這些年它一直跟著她，隻是可惜了它那高大威猛的相貌，不得已變成一條大狗跟在白若冰的身邊。這次她回蒼雲，它也想去來著，隻不過白若冰吩咐它要好好的看家，等江蘺回來，它這才沒去。

    不得不說，從前它不怎麽喜歡白若冰，這個女子長的是真漂亮，修為是真心不錯，但是也未免太冷了些，真不知道主人是看上她哪一點。隻不過多年的相依相伴，它漸漸明白，這個女子是真的很好。就像她雖然埋怨它壓塌了躺椅，卻總是幫它準備好備用的。她對吃的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可吃也可不吃，卻總是為了它弄些肉食。它雖然不冷，她也總是會將她的被子分它一些。這些都讓它感覺到，她將它當做家人。而且這麽多年來，它親眼看到她上天入地的去找江蘺的魂魄，一次次的鬥誌昂揚，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重新再來。她飯吃的越來越少，酒卻喝的越來越多，出去的越來越少，而淚卻流的越來越多……

    窮奇回來的時候，白若已經睡著了，隻是睡的不是很安穩，她總是這樣，聽著雨聲，睡在外麵。窮奇再次爬上躺椅，將白若冰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湊近了她，用他長而發亮的毛發將她蓋住。

    “嗯。”白若冰在夢中嚶嚀了一聲，仿佛感覺到身邊的溫暖，又往窮奇的方向靠了靠。

    ……

    張開眼，白若冰發現自己是睡在自己的臥房之中。她懶洋洋的起身，去沒見那總是跟在她身邊的窮奇。“阿福！”白若冰喊著。

    “阿福？”

    還是沒有回應，卻看到枕邊有一個留影鏡，執起鏡子，素手在鏡麵上一揮，鏡子掀起了水波一樣的紋路，然後就出現阿福那胖嘟嘟的臉，它衝著門外的方向拱了拱，走了幾步，回頭又向著門外的方向拱了拱了，然後一溜煙不見了。看著阿福這副有些滑稽的樣子，白若冰的唇角不自覺的揚了揚，她明白，它這是高手它，它出去了。阿福出去白若冰並不擔心，它的修為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這世間能奈何它的屈指可數，況且它陪了她這麽久，應該讓它出去走走了。

    雨下了三日了，這個時節的小鎮就是這樣，青石的路上道道蜿蜒的水痕，走上去會發出“啪嗒、啪嗒”的水聲，濺起是水花會偷偷的鑽入裙擺，沾濕了肌膚，有些微涼。若是碰上調皮的風，細雨會隨風改變方向，躲過油紙傘落在發上、臉上，仿佛整個人都籠罩在水霧之中。

    還是那條穿鎮而過的小河，還是一樣的烏篷船，隻是撐船的老翁卻不在是那個老翁了。

    “姑娘，你上小老兒的船算是上對了。小老兒祖上可是為神仙撐過船的，說那神仙長的極美，倏地一下就不見了，還在船頭放了一錠銀錢。不過我看姑娘這相貌說不定比那個神仙還美上幾分嘞！”白若冰撐著油紙傘，沒有出聲，隻是看著遠方，天地之間一片霧氣蒙蒙，看不出去多遠，將手探了出去卻不知道想抓住些什麽，雨天空氣清新，卻也容易壓抑。前麵就應該是那座青石橋了，猶記得許多年前，江蘺就站在那座橋上等她。這些年，她總是在船上看著那座橋，她期待著那座橋上在出現他的身影，然而一切都是枉然。在船頭留了一錠銀錢，白若冰飛身上了石橋，看著船來時的方向，今日她又站在江蘺當年站的地方，看著江蘺當年看的景色，仿佛這樣她就能離他近一些。

    雨有些大了，霧也大了起來，目力所及的範圍越來越小，白若冰眯起眼，回憶和幻想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讓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天地之間一片茫然，在那一片蒼白之中，有一抹不合時宜的黑色，近了些才隱約看清好像是一隻烏篷船，船行進的不快，漂湯在河水之上，混合著河水上的霧氣，就像行駛在雲間。船頭上好像有個人影，時而隱匿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在近了些，船上的人穿著一身水藍色衣衫，水藍色的發帶和銀色的長發在風中飄來當去，他的身材修長，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負於身後，水氣在他的周身縈繞，恍若謫仙，卻遮不住他一身的清華。越來越近了，那人的五官清晰了起來，修眉、俊眼、挺鼻、薄唇。那人定定的看著她，眼中竟然噙著淚，灑下點點星輝。可他的唇角是微微揚起的，那溫柔的笑容讓本來有些沁涼的空氣都溫暖了起來。他對著她伸出負於身後的手，而白若冰卻沒有動，一動他就要消失了吧，這些年她長記性了，所謂美人如花隔雲端，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一但近了、碰了，那人也就消失了。

    “不是在等我嗎，如何不來？”那人不滿的開口了。

    白若冰笑了，溫柔的看著他，還是沒有動，“你知道我在等你便好了，便快些回來吧。”

    那人怔了下，眉頭蹙在了一起，隨即鬆開，笑了笑，然後他扔了傘，雙開雙臂向她飛來，而她卻連連後退，又不想退的太遠。她還想多看他一會兒。須臾間那人已經到了她的近前，攬著她的腰身，將她擁在懷裏。

    “不是在等我嗎，為什麽要退？”他的聲音為潤如玉，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和哽咽。他的懷抱溫暖如陽，讓她如沐春光。

    白若冰一動也不敢動，堪堪抬起了頭，眼中的淚蜿蜒而下，清澈的一如雨水，手中油紙傘掉落了下來，幾個翻滾掉入了河水之中。

    “真的是你麽？”白若冰顫抖著唇。

    “你還想誰這麽抱著你呢？”江蘺的淚也掉了下來。

    白若冰抬起手，想要觸摸他的臉，可是下一秒她又猶豫了，這麽多年了，她真的是被嚇怕了，說來可笑，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清寒上仙，竟然怕從美夢中醒來。

    這樣畏畏縮縮的她讓江蘺心疼至極，他倏地拿了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對不起，我在這裏呢，我回來了。”

    “嗬嗬，”白若冰笑開，“真好，千萬別讓我醒來。”

    “你還不相信麽？”江蘺攔腰將她抱起，“回家，我會讓你真真切切的相信，我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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