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和池蓮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迷惘。

    “說正事。”池蓮皺了皺眉，避重就輕地提起了另一個話題，“威爾大將軍還在我房間裏捆著。”

    “青嵐究竟要怎麽處理他呢？”雨冰支著腦袋，無聊地看向焰燁，“讓他回想起早就拋棄了的罪惡感，怎麽樣也不可能吧？他的內心早就被染得全黑無比了。”

    焰燁沉默了片刻，望向浴室的方向，低聲說：“我相信她的決定。”

    雨冰撇了撇嘴，顯然對焰燁的看法沒那麽認同，然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發問：“還有一件事，按照威爾的說法，為什麽我、青嵐、焰燁沒有在車輪之森裏被吸取生命力？”

    焰燁和池蓮陷入了沉思。

    “……種族嗎？”池蓮皺著眉說道。

    “不可能。”雨冰指著焰燁解釋道，“這家夥雖然活了很久，但一直沒有化形的能力，怎麽看都是人族吧？”

    “不一定，過去其實也有不能化形的獸族的案例。”池蓮搖了搖頭，看向浴室方向，“青嵐也失去了記憶，說不定不是人族。”

    “種族和吸取生命力有什麽關係嗎？”焰燁問道，並不認同它們的關聯。

    “每一個種族之間的隔離都非常大，生命力也是同樣的，如果不是同一種族的生命力輸入，很可能會根本無效。”池蓮解釋道，冷酷的臉上滿滿的是不確定。

    “聽上去挺有道理。”雨冰無奈地攤了攤手，“可惜沒有證據。”

    “也是。”焰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確實一直在懷疑自己的種族，身為人族活了很久卻還沒有任何衰老跡象，說不定他並不是人族。

    繼兩個沒有回答的問題之後，三人就開始討論最近大陸的局勢，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見解，等青嵐從浴室裏出來時，討論已經進入了尾聲。

    “皇都那邊好像不太安定啊……”焰燁皺著眉說道。

    “你們在討論什麽？”青嵐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從浴室裏走出來。

    她依舊穿著和之前那件普通的白裙，裸露在外的肌膚雪白如凝脂，烏墨的發絲上有水珠流下，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如珍珠一樣美麗。

    可惜的是，這幅美景在三名男性眼中，沒有一絲旖旎的味道，他們隻看到了青嵐沒有擦幹的頭發。

    “冬天頭發沒擦幹是會生病的。”池蓮嚴肅地警告著青嵐。

    “……生病？”青嵐坐到床上，笨拙地擦著自己的發絲。

    焰燁歎了口氣，接過毛巾，仔細地幫青嵐擦拭起來。

    “就是會很不舒服的意思。”雨冰聳聳肩，看著焰燁的動作，眼裏不禁有了幾分調笑，“沒想到你這麽會服務人啊，奶爸焰燁？”

    “……奶爸？”青嵐又疑惑地問道，她不懂的詞語實在是太多了。

    焰燁挑了挑眉，一本正經地說道：“雨冰說的詞匯，不理解也完全沒有問題。”

    青嵐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接受著焰燁的服務。

    就在焰燁忙著把她的頭發弄幹的期間，池蓮發問了。

    “嵐，你打算對那個威爾怎麽做？”

    青嵐愣了一下，隨即回想起了自己昨天做過的決定，在沉默片刻之後，青嵐抬頭望向了牆壁，悲傷地說道：“記得那些玻璃罐子裏的小孩子嗎？”

    焰燁三人點點頭，疑惑於青嵐突然問起他們。

    “我打算和威爾一起，把那些孩子們還給他們的家人。”她垂下頭，像是自言自語一樣，“雖然很痛苦，但我想讓他看著那些失去了孩子們的父母的表情。”

    然而，焰燁不讚同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這樣就可以了嗎？”

    青嵐輕輕地點點頭，道：“我相信，再邪惡的人的心中，應該還保存著一絲善意，如果能把它給激發出來……”

    池蓮搖了搖頭，而雨冰則咧嘴嘲笑地看著青嵐，他們並不認為隻需這樣就能達成青嵐所想的目的。

    “你還太年輕了。”雨冰這麽說，嘴角吊著一抹青嵐熟悉的冷笑，“那樣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的大將軍早就見慣了那些痛苦，麻木得不能再麻木了。”

    青嵐堅定地抬起頭，裝滿了星辰的眼中滿是不能退讓的決絕。

    “正是如此，才必須讓他更加、更加認真地看看被他傷害了的人的痛苦！”

    三名男性互相看了看，而焰燁歎息一聲，露出了一個寵溺的微笑，道：“去做吧！”

    青嵐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門。

    ——車輪城內，某條大街上。

    “我說，你們帶我來這裏有什麽意義嗎？”威爾以被捆綁的姿態，牽在四人身後，而他們頭頂的，正是密密麻麻的、裝著小孩子的玻璃罐子，然而大街上的人卻好像對此視而不見一般，沒有產生任何恐慌。

    青嵐沒理他，反而驚奇地觀察著行人的表情，道：“池蓮，你的隱形魔法好厲害！他們真的一點都看不見那些東西！”

    池蓮點點頭，冷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笑意，他瞥了眼有些鬱悶的雨冰，道：“無能的言靈派。”

    “你說什麽！”雨冰瞪向池蓮，辯解道，“確實，我對隱形魔法並不熟悉，但是，所有的攻擊魔法我都了如指掌，隻要戰鬥的時候夠強大，要那些輔助用的魔法有什麽用？陣派全部都是戰鬥弱雞！”

    “事實就是你這個言靈派完全派不上用場，還惹了一大堆的麻煩。”池蓮麵無表情地反擊道。

    “一天到晚坐在書桌前的老學究！你的那些落伍的魔法也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有點——”雨冰大吼著，然而他後麵的話，青嵐已經聽不見了。

    “粗俗的家夥。”焰燁歎道，自然地捂住了青嵐的耳朵，這樣毫無營養的互相攻擊已經在一路上出現了無數次了。

    青嵐默默地在心裏數著數，就在數到第十個數的時候，焰燁放開了她的耳朵，而她所聽到的並不是汙言穢語，而是一聲悶哼外加一聲慘叫。

    “焰燁！”他的老友憤怒地叫著他的名字，“要不是我的攻擊魔法都是大型魔法，我早就把你在這裏給辦了！”

    “……辦？”青嵐歪歪頭，疑惑地看向雨冰。

    焰燁的眼神一凜，卡住雨冰的脖子，迅速往地上一砸，給予了青嵐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青，你聽錯了。”

    青嵐訕笑地點點頭，又是一個粗魯的詞語啊。一旁的池蓮微微抽搐著嘴角，摸著自己頭上被焰燁的拳頭砸到的地方，吝嗇地沒有施舍給雨冰一個同情的目光，這家夥被教訓是活該。

    “喂喂，你們究竟要無視我到什麽程度？”威爾不滿地叫道，剛剛從旅館裏出來，就一直在看著他們耍寶，實在是無聊透頂。

    “不關你事。”雨冰煩躁地揮了揮手，繼續往前走，直到焰燁突然地停下了腳步。

    “到了。”他說，臉上一片嚴肅，而青嵐也收起之前的笑容，肅穆地看著眼前的民宅。

    這棟民宅十分普通，外表就像所有其他的民宅一樣，但是，在它陽台上的花草卻早已枯萎，民宅即使在大白天也拉著窗簾，讓人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仿佛失去了生機。

    青嵐深吸一口氣，按照焰燁之前所教的那樣，敲了敲門。

    篤篤篤，三聲。沒有任何反應。她又敲了三聲，等待了一會兒，門才被慢慢打開了。從門裏走出來的，是一名麵容憔悴、身形瘦削的女性。

    “你們有什麽事嗎？”她的聲音十分沙啞，一雙無神的眼睛仿佛牢牢地掐住了青嵐的脖子。

    青嵐悲傷地看著她，這個人，就是那些玻璃罐子裏，某一個孩子的母親。

    “你好。請問，尼克是不……唔……”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名女性打斷了。

    她先是睜大了無神的雙眼，把臉無限貼近青嵐的臉，眼睛中莫名地突然充滿了神采，然後迅速地一把抓住了青嵐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她，瘋狂地叫道：“尼克！我的孩子！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嗎？！尼克！尼克！尼克！”

    焰燁三人先是一愣，似乎誰也沒有料到這樣的情況會發生，急忙上前阻止那名女性。

    “夫人，請冷靜！”雨冰大喊著，想要掰開她扣住青嵐的手，卻被她一手揮開，然而下一秒，她像是現在才注意到雨冰三人一般，放開了青嵐，以無助地姿態走向了雨冰。

    “你！看到了我的尼克了？快告訴我尼克在哪裏！快點！”她伸出雙手，掌心向上攤開，作出了一個古老的乞求的手勢，“求求你了，讓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夫人，關於您孩子的事情，我們希望能夠進屋談，可以嗎？”焰燁站到了那名女性的麵前，望向她明暗不定的眼睛，問道。

    那名女性急忙點點頭，讓開一條通道，讓焰燁等人進去，在他們進去的同時，一個玻璃罐子也隨著他們進去了。

    “你們快坐！要喝茶嗎？要吃點心嗎？”那名女性急急地在並不大的民宅裏來回穿梭著，一改初見之時的疲憊神態，仿佛焰燁幾人是無上的貴客。

    “不用。”池蓮皺了皺眉，指尖輕輕劃過空氣，看向青嵐，“我們一會兒就走。”

    那名女子點點頭，眼中期待的目光讓青嵐的心宛如受到了刀絞一般的痛苦。

    “尼克他……已、已經……”青嵐嚐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能說出口，隻是悲傷地看著那名女性。

    “尼克他怎麽了？在哪裏？住得好不好？有乖乖吃飯嗎？”她期待地問著，雙手局促不安地互相緊握著。

    青嵐下定了決心，堅定地告訴了那名女性真相。

    “尼克他——現在已經和死者無異了。”

    “誒？”女性睜大了眼睛，嘴角依然保持著微笑，然而那個微笑在青嵐看起來，是那麽地絕望。

    －－－－－－題外話－－－－－－

    這名母親的悲慟，是我最想寫出來的一部分。每次看到仙俠文裏有殺人奪寶，然後女主還相當無所謂的情節，我就會想，那個被殺的人的親人，大概會痛哭流涕吧，於是就產生了這樣一個不殺人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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