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沒有受害者？”

    話落，兩名警察詫異的抬起頭來看她，似乎怎麽也沒想到她會給出這樣一個結論，就連翻開記錄本的記錄員都頓住了筆。

    麵前，小女生姿態閑適的坐在沙發上，眼底一片風平浪靜，仿佛她並沒有撒謊，隻是麵頰處有些欠缺了血色的蒼白。

    一名警察大抵是以為她仍心有餘悸，不敢說實話，便軟下了聲色勸慰她，“你不用害怕，看見了什麽，知道什麽，都據實說，我們警局對於證人的安全，是絕對可以保證的。”

    月亮看了他一眼，唇邊雲淡風輕的輕笑，又搖了搖頭，“我臉白，是因為剛睡醒，沒吃飯。”

    警察，“……”有點尷尬，她怎麽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沒有撒謊。”

    兩名警官相視一眼，像是覺這事另有玄機。

    現如今這事被捅到了網上，渝州市教育局現任女副科長施霞因長期猥褻兒童被捕，疑與高層領導人有染，這樣社會影響力極大的新聞一出，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記者媒體們紛紛聞訊而來，從昨晚就一直堵在警局門口，要人民警察給個交代，千萬雙眼睛都在盯著警局給出的最後結論。

    上麵催的也急，要求務必在三日之內查出真相，尤其是昨晚誘—奸男學生一案，到底成不成立，對嫌疑人量刑和社會輿論影響都是至關重要的。

    “那你可以向我們解釋一下，你所說的沒有受害者，是什麽意思？當時的真實情況，又是怎麽樣的？”

    “好。”

    月亮抿了一口水，朝記錄員使了個眼色，“你可以動筆了，下麵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高二上學期末，犯罪嫌疑人施某以渝州市教育局副科長的身份來眠風一中一、二班做調研老師。

    在此期間，她對年級第一的我，表現出了極大興趣，無論是在公眾場合，還是私下裏，她總是想方設法的接近我。

    這一點，全班同學和我微信裏有她的微信號、聊天截圖，都可以作證。

    最開始，我隻以為這是老師對學生的正常喜愛，可時間久了，總感覺有點過度，直到我無意中在她的包裏看到了一瓶費洛蒙香水（限製版），

    我到網上一查，發現那是一種催—情—迷—藥，不明白她為什麽隨身攜帶這種禁忌藥品，但從此對她有所忌憚，還托我認識的一個學計算機朋友去查她的底細。

    果不其然，朋友在她的一台私人電腦文件夾裏發現了施某大量猥—褻兒童的照片，我當時就想報警揭發她。

    但是施某為人刁鑽，做事縝密，沒有在任何一張照片裏留下自己的全貌或者痕跡，我怕貿然報警，反而會因為證據不足而打草驚蛇，說不定最後我自己還會遭到她的報複，索性就沒報警。

    大概在兩周以前，施某以教育局要抽查各年級試卷為由，將我留下幫忙，我拒絕不掉，私心裏又懷疑她是不是想向我動手，害怕之下，便請求同桌在考試結束後，等我一起。

    案發當天下午五點五十分，我從考場走出來，施某給我發微信讓我去高一年級收政治試卷，這一點高一年級的沈主任可以作證。

    當時試卷排列號出奇的全部散亂，我整理了足足近一個小時，現在懷疑，這正是她拖時間的計謀。

    報警前的三十分鍾，施某見學校裏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便將我騙進辦公室。

    她開始脫衣，拿出工具，威脅我配合她。

    我寧死不從，驚懼之下，呼喊亂叫，我同桌等候已久，發覺不對勁，便折了回來，正好看到那一幕。

    他衝進辦公室，在我的配合下，控製住施某。

    我極度受驚，從辦公室倉皇逃出來後，直接跑出了校門。

    卻不料，我同桌不幸被施某用迷—藥控製住。

    施某見事情敗露，便開始倉皇收拾現場準備逃跑。

    後來我在校門口嚇得哭了出來，回過神來，立馬拽著學校兩名值班保安大叔去捉她。

    再後來，便有了踹門救人，報案一事。

    那個保安大叔因為不知內情，隻能按照自己看到的理解報案，讓警方誤以為了施某是誘奸我同桌。

    但實情，並不是那樣的。

    我同桌是個見義勇為的好孩子。

    以上我所說的，全部屬實，所提到的人和時間，你們也可以去一一驗證。”

    月亮有條不紊的說完後，微微笑著，抿了口水。

    記錄員緊趕慢趕的才跟上語速，停下筆後，再次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這姑娘說的，條理太清晰了，語言太流暢了，態度太冷靜了，更關鍵的是，把時間證據也把控的絲毫不差。

    根據他們昨晚連夜調查取證顯示，高二年級的走廊和辦公室的攝像頭雖然被人為破壞過，但高一年級和學校大門口的攝像頭卻完好無損。

    當晚六點十分左右，小女生的確在高一辦公室內整理卷子，六點半左右，小女生一臉倉皇的衝出校門，且在校門口的小橋上哭了一會，最後才著急忙慌的拉著兩個大叔到案發現場。

    一字不差的陳述，鏈條完整的邏輯，不是巧合，就是事實。

    唯一的缺陷就是……和兩個保安大叔的陳詞出入太大了，可以說完全是兩個概念。

    保安大叔一口咬定是女教師誘—奸男學生，且聲明他們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可現在對比之下，一個空口白牙、無憑無據，一個有理有據，恢恢不漏，前者根本站不住腳。

    更別提，昨晚他們趕到，保安大叔自己都吸進了迷藥，說話糊裏糊塗的，還指控強—奸者在廁所。

    現在想想，小姑娘的同桌應該是按照她所說，吸入了迷藥，才意亂情迷。

    那現在的情況是……一樁女教師誘—奸—男學生案，成功的扭轉成了兩學生勇設勇擒變態？

    這反轉。

    和他們最初來的目的完全不一樣。

    倒不是他們希望有受害者，隻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月亮喝水間，抬眸悄無聲息的瞥了一眼他們千變萬化的神色，嘴角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滿意弧度微微翹起。

    “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

    “啊？”

    兩個沉浸在反轉中的警察愣了下，隨即道，“你把犯罪嫌疑人和你交涉的微信聊天截圖發給我們一下，然後再把沈主任的號碼留一下，在這上麵按個手印。”

    “好。”

    月亮照做完，看著他們在整理資料，忽然麵露驚喜，朝他們靠了靠近，“警察蜀黍，你們說我和我同桌合力幫警方逮捕到了一個隱藏多年的社會蠹蟲，有沒有什麽獎勵？”

    獎勵……

    一句‘無心’的話落，像是在暗示什麽似的。

    兩個警察忽然就繞過來了彎。

    現在‘教師失德’‘家長不信任’‘學生一片恐慌’的輿論，在網上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放眼望去，全網皆是負麵消息。

    各方力量都希望能坐實昨晚那場誘—奸案，好來一場軒然大波式的感慨，憤怒。

    如果此時事態扭轉，有一個完全正能量、積極向上的消息傳出來，對社會、對警方、對人民豈不是百利而無一害？

    真相……遠遠不如安寧來的重要。

    “這要等案件完全結束，上麵的意思，今天謝謝你的配合了。”

    警察蜀黍回神，微笑著朝她伸出手。

    “嘿嘿~”

    月亮眯著眼，長舒了一口氣，“說出來真的好多了，對了，警察蜀黍，你們不會還要去問我同桌吧？”

    記錄員合上本子，“按照流程是要的。”

    “不要吧，因為這事把他害‘慘’了，他都氣的把我微信都給刪了，而且他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現在網友都罵到了渝州警方的官微下，看著就心疼，你們還不趕緊去公布真相？”

    “哈哈——”

    兩個警官好笑的麵麵相覷一眼，這姑娘是機靈。

    “回去再說吧，上麵催得緊，要是把你的證詞核實了，確實也不需要什麽畫蛇添足了。”

    “好！”

    “那新聞上，不會曝光我和我同桌的信息吧？”

    “當然。”

    “好，化名也不能有哦~”

    兩位警官相視一笑，“絕對保密。”

    “那警察蜀黍要不要留下用午飯？”

    “不了不了。”

    兩名警察客套的推拒一番，和她匆匆道完別，便出了水岸林邸。

    月亮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眼底有火花在輕盈的跳躍。

    ……

    “嗨，你有沒有感覺哪兒有點不對勁？”

    記錄員上車，搗了一下身旁警官。

    那警官隨意笑了笑，“哪兒不對勁？咱們馬上就可以交差了。”

    “主要是那小姑娘的證詞太順溜了，記了這麽多年，都沒有語速能趕上我手速的證人，況且我總有種她把一切都朝自己身上攬的感覺，就像……”

    在保護什麽人。

    當記錄員這麽多年，他早已總結出一套理論，過於順溜的供詞或證詞，要麽是真相，要麽是足以以假亂真的謊言。

    “你算了吧。”

    警員繞轉方向盤，“懷疑是假的啊？距咱們說攝像頭壞了不過兩分鍾，她能在這兩分鍾內編造出一套完全相符狀況的證詞？還這麽順？”

    “也是。”

    記錄員坦然的笑了笑，“除非是天才。”

    **

    晚間六點，方氏康健王診所。

    “少爺，少爺您終於醒了。”

    張叔在病床邊守了一天一夜，此時見陸景雲睜開眼睛，身體上其他狀況也完全恢複如初，不禁長舒了一口老氣。

    可把他嚇壞了，再晚一點，老爺和夫人就要下飛機了，到時候就算他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少爺，您睡了這麽久，要不要用點粥？”

    “醒了醒了，你們快看，病人醒了。”

    “真的欸~”

    “不知道可不可以問他要微信號。”

    “人家可是陸家大少爺，怎麽會隨意給你。”

    病房外，幾個護士滿心歡喜的熱火朝天的討論著，方紹風剛從另一間病房出來，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推門而入。

    “景雲啊，感覺身體怎麽樣了？還能正常使用嗎？”

    陸景雲剛睜開眼，神智還有些混沌，他伸手掐了掐眉心，狹長邃眸裏透出來的餘光陰沉的掃到方紹風臉上。

    “嗬——”

    方紹風順勢摘下眼鏡，輕佻著那雙得天獨厚的桃花眼笑了，看來是完全好了，都能聽出來他在奚落他了。

    “亮亮呢？”

    大抵是因為藥性在體內揮發了太久原因，男生開嗓，嗓音裏還含著點低啞砂沉的意味。

    方紹風聽到那個快把他耳朵磨出繭的名字，忍不住調侃，“不是吧？這都念叨一晚上了，醒來還不放過啊？”

    到底是哪家男孩子這麽厲害，能讓清冷矜貴至此的陸家大少爺魂牽夢縈的。

    張叔提過來一個粥盒，悉心打開食蓋，“少爺不用擔心，月亮小姐一切安好。”

    小姐？女的？

    那就更厲害了。

    方紹風興致勃勃的轉著手裏的簽字筆，這個傳言不近女色的陸家大少爺，居然還早戀？

    不知道師傅知道會不會高興壞了。

    “嗯。”

    聽到她安然無恙，陸景雲沉沉應了一聲，從兜裏掏出了錄音筆。

    “把這個拿去處理。”

    “這個？”

    張叔接過錄音筆，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不是立案了嗎？”

    “哦……”

    張叔想起昨晚警察打來的電話，立即反應了過來，少爺就是少爺，在勇擒變態的過程中，都能想到錄音留證據，不過……

    “少爺您放心吧，警方已經結了昨晚的案子，現在正在立案調查施霞猥褻兒童案。”

    “結了？”

    聞言，男生放下掐眉的指骨，濃墨色雙眉之間有一點殷紅襯得漆黑瞳子幽不可測，“結了什麽？”

    “結了……”

    “我來給你讀讀吧。”

    方紹風勾著唇，從白大褂裏瀟灑的轉過手機，朝他意味不明一笑。

    “爆渝州市教育局女副科長施霞涉嫌猥褻兒童多年，已於昨日眠風一中遭兩名學生智擒，現相關部門已介入調查，這條消息在下午的時候就火速衝到了熱搜榜首，現在網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對眠風一中讚揚之聲，沒想到啊，咱們陸大少爺幾日不見，變的挺親民~”

    方紹風最後幾個字，明顯帶有幾分玩笑意味。

    誰人不知，陸家是商政一體的豪門世族，陸啟生不僅是A大校長，更是國家副部級廳長，陸景雲要是真想揭發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直接和家裏人說一聲，還怕有查不出來的？何必自己動手？

    再者，就算他自己動手，也不會落得被算計的地步。

    所以……這條新聞肯定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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