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解決，眾人也就漸漸散了，綠竹跟在蘇白卿身後，主仆二人在路上靜靜走著，半晌無話。

    還是綠竹先打破了沉默：“小姐，珠兒跟在咱們後麵，可要奴婢去解決？”

    蘇白卿餘光看見珠兒偷偷跟在她們身後，臉上還帶著未去的驚慌，隻是看著她們的眼神尤為執著。

    “隨她去吧，無甚大礙。”

    綠竹應聲，也算是珠兒命大，本來小姐想救她，她卻支支吾吾不肯言明情況，害得小姐與自己在堂內聽了半天才敢反擊，生怕出了差錯。這丫鬟倒好，小姐還沒治她隱瞞不報的罪，她自己反而撞上來討嫌，真不知她的腦子是什麽做的。

    “她是個忠厚的丫鬟，隱瞞不報是為了好姐妹，後來不說話是因為堂內能說得上話的都是有身份的，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怎麽敢頂撞主子們？”蘇白卿似乎是看穿了綠竹的想法，出聲替珠兒解釋了一番。

    她如今偷偷跟著她們，怕是想認主。這句話，蘇白卿並沒有說給綠竹聽。

    天色朦朧，空氣雖然清新但是露重，特別是初春的季節，這樣勞累了半個晚上，明日府裏怕是要病上不少人。

    綠竹將鬥篷披在蘇白卿身上，擋住了初春的寒氣。

    恢複靜謐的蘇府突然傳來了大小不一的尖叫聲，聲音淒厲，可見是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蘇白卿向叫聲方向看去，綠竹扶著蘇白卿的手也隨著叫聲一緊，今天的事還是給她心理上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珠兒趁機走到蘇白卿身邊，替蘇白卿解惑：“大小姐，叫聲是從東邊來的，東苑都是爺們的住處，您若是想要過去看看，珠兒可以為您帶路。”

    蘇白卿也不禁想要稱讚這丫頭的機變，“好，帶路吧。”

    珠兒心頭一喜，應聲後立即走在前方帶路，行事很是利落。

    蘇白卿看著黎明中的蘇府，霧氣朦朧間有多少丫鬟又在此事後脫胎換骨呢？

    剛進入東苑就能明白是何處出事了，其他地方空空蕩蕩，隻有東北角的院子滿滿當當的全是人，仆從們挨個都想要向前擠，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人多口雜，環境嘈雜得聽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珠兒壯起膽子大喊了一聲：“大小姐到了，速速散開。”

    年輕姑娘的聲音清脆，不一會兒就有人慢慢散開留了一條道向內延伸。珠兒不再帶路，乖巧地落在了蘇白卿身後，低頭跟著她走。

    還沒走到中間，就有濃濃的血腥味傳來，蘇白卿視線突然凝固，綠竹死死壓著自己的雙手，才能讓自己隻是身體顫抖而不至於失態，而珠兒早已經奔至一旁嘔吐。

    在所有人眼前的，是前一刻還在堂中機智辯答的翠兒。她眼睛睜得渾圓，鮮血從口中吐出，沾染了半個腦袋，早已經沒有之前鮮活的樣子。地上一灘都是她吐出的血，還有些許白色的腦漿混在其中。

    蘇白卿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中再無波動，她向上看，是一座高高的閣樓，最上麵的欄杆有些破損。

    這是三老爺蘇明德的閣樓，用來金屋藏嬌，偶有帶回的妓子就安放在這裏，因為沒有外人發現過，所以蘇老太爺和蘇老太太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翠兒本來就是靠爬床和三老爺的喜愛才能做上姨娘，如今死了，還死在這裏，是合了主子們的心意了，隻是翠兒臨死還在做著姨娘的美夢，下一刻連命都沒了。

    “走吧！”蘇白卿拍了拍綠竹的手。

    “小姐，我們不管了？”綠竹駭然，翠兒今日無論是為了什麽，總歸幫了她們，她們竟然要就這麽一走了之麽？

    “一個丫鬟而已，人死如燈滅，還求什麽呢？”蘇白卿似是感歎。

    綠竹不再說話，不錯，翠兒終究隻是個丫鬟，小姐如今剛剛入京，已是處處艱難，沒必要為了一個丫鬟再去出頭。

    珠兒也終於回過神，瞧了眼死去的翠兒，又瞧了眼離開的大小姐，紅著眼眶跟在蘇白卿身後離開了。

    明珠苑內。

    沉梨香幽幽，洗去了鼻尖縈繞的血腥味，但隻要閉上眼，翠兒死去時瞪大的雙眼就會凝視著自己，綠竹沉默地做著事，不敢歇息。

    蘇白卿合上書，手指敲打著桌麵，問綠竹：

    “今日這一遭，你可看出什麽了？”

    “回小姐，大太太在府中權利極大，夜間便將府內管事全部請到主屋看事態發展，她是料定了小姐不能逃脫，要將奴婢從您身邊剝離，再讓您在府中難以做人。宋姨娘也不差，看事態對大太太不利就著人去請了老爺，雖然懷胎但是野心不小。二小姐與三小姐多有不合，但是對小姐您都有敵意，兩人常常聯手害您，不可不防。”綠竹將今日堂內發生的事捋了一下，斟酌用詞將自己的見解說給小姐聽。

    “還有呢？”蘇白卿卻又問。

    “還有……還有三老爺在府內橫行霸道慣了，像是沒有人能製得住他。”

    蘇白卿停了手，盯著綠竹看了半晌，綠竹額頭冒出了些汗滴。

    “你為何隻字不提翠兒？是怕了？”蘇白卿張口就直擊綠竹內心。

    “奴婢……奴婢……”綠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是害怕了嗎？今日見到翠兒的慘烈死狀，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是小姐身邊向來不要無用之人，如今小姐是要放棄她了嗎？“求小姐不要放棄奴婢，奴婢隻是一時不能接受，隻要……隻要時日久了，奴婢也可以……”

    “綠竹，我沒有要棄你。”蘇白卿歎氣扶起了綠竹。“你是我挑出來陪我進京的人，棄你就是承認我選錯了人，可我覺得我沒有選錯。今日一事後你應該也明白，這京城是個吃人的地方，比以往我們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險，行差踏錯一步即是萬劫不複。你不能害怕，有了恐懼，就再難向前了。”

    綠竹淚眼朦朧，“是，奴婢明白，謝小姐教誨。”

    “宋姨娘與大太太在府中倒是分的平衡，大太太掌管府內事務，宋姨娘獨得我那爹爹的寵愛，想必平日裏若是有摩擦，非大事我那爹爹都會向著宋姨娘的。如今大太太關了禁閉，府內事務卻都交給了吳姨娘，他是不想讓宋姨娘碰權了。好個分權啊，一個得寵，一個得權，兩人必然都貪心地想要另一個人手上的，小妾婉轉討好，妻子主持中饋，我的好爹爹啊！”蘇白卿靠今日見聞就將府中形勢猜測了大半。

    “誰？”蘇白卿突然轉頭看向窗外，綠冰驟然現身打開窗戶，隻見一個黑影幾個縱躍跳上牆頭，綠冰急忙飛身追了上去。

    “蘇府倒是臥虎藏龍。”蘇白卿這話褒貶意義不明，綠竹也不敢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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