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嬤嬤在路上偷偷瞧蘇白卿的臉色，蘇白卿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問道：“秦嬤嬤，怎麽了？”

    秦嬤嬤見蘇白卿發現了她的動作，索性也斟酌開口：“楚公子在京城中關係牽涉甚廣，平日裏就是個混不吝的小魔王，今日想來也是一時興起，大小姐還請不要在意。”

    蘇白卿明白秦嬤嬤是好意，今日她進宮是托了明珠公主的福。明珠公主早已再嫁他人，她也是名副其實的蘇家大小姐，若是她一味與楚初辰爭氣，無異於拿雞蛋碰卵石，毀了自己今後的路，她還沒有那麽愚蠢。

    “嬤嬤看我好一會兒了吧？”蘇白卿笑問。

    “不錯。”秦嬤嬤回道。

    “那嬤嬤觀我可有抑鬱不忿之色？”蘇白卿又問。

    “是老奴多心了，以大小姐之能，不會做自毀前程的事。”秦嬤嬤再次讚歎蘇白卿的心性。

    “嬤嬤，你曾是公主的奶媽，後來做了公主的陪嫁嬤嬤，如今又替公主掌管公主府的內務，可見公主對你的信任，你願意替公主提點白卿，是白卿的福氣。”蘇白卿和氣地回道。

    禦書房內。

    當今聖上已年過四十，但是底下子嗣卻稀薄，一是當朝皇後生下的嫡長子歐陽宇墨，二是劉貴妃生下的二皇子歐陽宇軒，三是沈嬪剛生下的三皇子歐陽宇絡，但若是論公主，卻是一個也無。

    從前也有人曾猜測是陳皇後母係坐大，不讓後宮懷胎，為自己的兒子鋪路，可若是如此，也不至於一個公主都沒有，所以這種無根據的言論漸漸就消失了。帝後為了此事也曾祭天、下罪己詔過，最後還是因為國師一句“命中隻還有一子”而息了心思，果不其然前年名不見經傳的沈嬪首次承寵便一舉得子，帝後雖然因為無女有些遺憾，但也因為再有一子而欣喜不已。

    如今的聖上正坐在龍椅上批閱奏折，明珠公主自然地坐在下首，手中捏著本書，姿態極為舒適。

    坐在龍椅上的人有些不滿：“明珠，多大的人了，怎麽還沒個樣子，這裏是禦書房，待會兒還要來人，你這般樣子傳出去還不知外麵要怎麽詆毀你！”

    明珠不甚在意地揮揮手：“這禦書房我從小就在這裏鬧了，說是不敬也早就不敬過了，皇兄你現在才開始說教管製也太晚了些。”說著把書從左手換到右手，“再說了，外麵的人再如何詆毀我又怎樣？見到我還不是一副巴結奉承的樣子，說的做的總是那一套，看著就讓人心煩。”

    皇帝似乎也拿這個妹妹沒有辦法，“你的主意多，我也沒心思管你，隻是別像小時候一樣被人欺負了才哭著鼻子過來找我。”

    歐陽明珠拿書的手頓了一下，笑道：“皇兄放心吧，自我長大後就鮮有那種情況了，可別是皇兄你再沒看過我出醜的樣子分外想念了吧！”

    說罷兄妹二人都笑了起來。

    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王喜公公也露出了笑臉，外人也許不知道，但是他這種貼身伺候的人最明白，明珠公主與陛下是難得的兄妹情誼，隻有二人時相處就像普通兄妹那樣自然。這兩人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明珠公主受欺負就找他這位兄長告狀，讓他替自己出頭；後來遲康兵變時也是明珠公主挺身而出，冒天下之大不韙替陛下求得了救命的十日時間，這二人是這幽幽皇宮內少見的至情至性之人，縱然如今都成長了，情誼卻不會隨著時間流逝。

    何況近些年陛下因為子嗣之事沒少憂心，隻有明珠公主進宮才能讓陛下找到些年輕時的感覺，尚能開懷一笑。明珠公主也是聰慧，進宮後姿態隨意，話題也常與舊事有關，故而帝寵不衰。

    這世間所有的情誼若沒有細心嗬護，都會有波動叛變的一日，一味索取一味付出都會使關係失衡，何況其中一人還握著全天下人最羨慕的權利呢？

    蘇白卿和秦嬤嬤到達禦書房時，被門外侍衛以“陛下正與明珠公主敘話”為由請到了偏廳等候，不多時一位手執長毛白拂塵的公公來到了偏廳，熱絡地上前說話：“嬤嬤今日也來了啊！陛下正與公主敘話呢，二人說起舊事正是興起，我們做奴才的也不敢打擾主子們的雅興，恐怕還得勞煩嬤嬤與蘇小姐等一等了。”

    秦嬤嬤並不在意，“陛下與公主之事最要緊，等等也無妨。”

    “嬤嬤說的是。”蘇白卿並沒有因為來傳話的是個太監就有所不滿，很是乖巧，作為第一次進宮的大家閨秀，也給王喜公公帶來了不錯的印象。

    京城裏不缺聰明人，缺的是懂得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的人。

    王喜揮了揮拂塵，道一句“那咱家就先告退了”，與二人見禮後離開了偏廳。

    半個時辰過去了，沒有人來偏廳通知一聲，一個時辰過去了，廳中茶水倒是換了幾輪，隻是還是沒有有人要來的跡象。時辰已近午膳，蘇白卿與秦嬤嬤皆是饑腸轆轆，但是蘇白卿一直以宮禮坐在椅子上，秦嬤嬤立在身後，二人皆是一句怨言也無。

    突然一聲又一聲尖細的、由遠及近的“皇上駕到！明珠公主駕到！”傳來，在這已經安靜了一個時辰多的偏廳裏猶如雷鳴，秦嬤嬤腿腳尚且因為站立太久而行走不便行禮慢了一瞬，然而和她同樣坐了這麽久的蘇白卿聘聘婷婷地從椅子上站起，雙手合攏舉過頭頂向下敬拜：“蘇家白卿見過陛下、公主。”整個動作流暢秀麗，仿佛已經做過千萬次。

    若說從前秦嬤嬤對蘇白卿是讚歎，此刻便是駭然。宮禮是她親手教給蘇白卿的，宮禮中女子坐姿講究半坐，雙腿合攏半坐於椅上，不靠椅背以顯示女子背脊直正以示風骨。方才她親眼看著大小姐坐了一個時辰半點沒有鬆懈，不說疲憊至少也應該因為膝蓋僵硬而行禮時有所磕絆，然而這個少女卻沒有！是什麽支撐著她？毅力？意誌？

    無論是因為什麽，此子必非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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