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顯然是想把事情鬧大，能牽扯多少人就牽扯多少人，可她的言談舉止在蘇明翰等男人麵前又是這麽的柔弱惹人疼惜，吳姨娘忍不住抬頭看向蘇明翰，他果然已經坐不住，想要上前好好安慰一番自己的美妾，這下可糟糕了。

    吳姨娘喏喏地應聲：“姐姐說的是，妾身認為自己能力不足，才去找大小姐討教一二，大小姐並未接觸過這些事情，近幾日來其實還是妾身自己處理的府內事務，與大小姐無關的。”

    綠竹看向吳姨娘，有些不忍。即使是她看著這屋子裏的情形，也明白蘇老爺的憤怒需要人去承受，宋姨娘沒有接過這擔子的打算，甚至還想拉她家小姐下水，吳姨娘此刻死咬著隻有自己一人管事，那麽最後隻會是她領罰。單是這份獨擔一切的膽量，綠竹就十分佩服她，可若想要救她，自己是絕沒有辦法的。想到這裏，綠竹抬頭看向擋在自己前方的小姐，她相信小姐一定能救吳姨娘的。

    蘇白卿沒想到這個吳姨娘竟然一人背負蘇明翰所有的怒火，有些不解地看向她。自己又不是她的主子，她這麽護著我，也沒什麽好處可言吧！

    然而宋姨娘卻沒有善罷甘休，追問道：“妹妹說的好生輕巧，若是大小姐真沒有協助你管理後院，你怎麽一日日地往明珠苑跑得這麽勤快呢？”

    吳姨娘一口咬定，“那是我與大小姐頗為投緣，跑得勤快些又有什麽？”

    蘇明翰壓低聲音問吳姨娘：“你當真隻是和白卿丫頭投緣？”

    “是。”

    “沒有一絲隱瞞？”蘇明翰隱怒不發，再次問道。

    “妾身不敢有絲毫隱瞞。”吳姨娘在蘇明翰的氣勢下身子瑟瑟發抖。

    吳姨娘在府中也有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唯唯諾諾的性子，要她替別人隱瞞頂罪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宋姨娘多心了？蘇明翰懷疑的目光轉向一旁靜立的宋姨娘。

    宋姨娘接觸到蘇明翰懷疑的目光頓時一個激靈，左手扶著有些起伏的腹部，突然“哎呦”了一聲，眼中帶淚地朝著蘇明翰喚道：“老爺，老爺，我肚子好痛啊！我們的孩子，他不會有什麽事吧？”

    蘇明翰腦中那些懷疑頓時一掃而光，立即著人去喊大夫，一邊小心翼翼地跟在宋姨娘身邊噓寒問暖，將她安置在內堂的床上躺著。大家都跟著進去了，吳姨娘一人跪在外堂的身影顯得極其蒼涼。

    蘇白卿走到她身邊，二人身旁有無數人疾步進出，蘇白卿盯著內外堂之間隔著的屏風，裏麵的人影閃爍，聲音嘈雜。

    “你還對他有所期待？”就在吳姨娘以為她永遠都不會開口的時候，她突然問了這麽一句，對著這個問題，一時有些怔怔。

    苦笑一下，吳姨娘說道：“大小姐不明白，大小姐是天之驕女，即使在鄉下被養了這麽些年，一朝回到京城後還是如同明珠一般。以您的身份，多的是依仗，往後嫁往的人家也絕不會埋沒了您的身份。而我們這樣清寒人家出來的女兒，能嫁到蘇家來做姨娘已經算是三生有幸了，老爺的後院妾室並不多，大夫人管製也嚴苛，後院一直有條不紊。何況，老爺喜愛宋姨娘也不是沒有道理，宋姨娘會說話討人歡喜，入府後又一直為老爺增添香火……”她眼睛中的光彩越說越是黯淡。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直接做一個懦弱無為的吳姨娘。”蘇白卿直接替她下了結論。

    吳姨娘抬頭與這個少女對視，那些自暴自棄的話好像突然都被堵在了嘴邊，怎麽也說不出口，相反的，她感覺到自己不甘心的情緒不斷地在滋生。自從主子收了她，她就安心地呆在這小小的院子裏，想著也許哪一日她也會像府裏的丫鬟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沒有人會在意。可是這個少女隻是幾句話，居然就將她壓抑了這麽久的情緒挑動起來。

    吳姨娘紅著眼眶問：“是，我不甘心，宋姨娘不過一介青樓妓子，縱然是雛妓，那也比不得我們這些正經人家教出來的女子，然而她卻頻頻得到老爺的偏愛。我不明白，也曾經爭過，可是最後還是輸了，我不明白我輸在哪裏，我到底哪裏……到底哪裏比不過……”最後一句話帶著無盡地羞憤。突然感覺到頭頂有人在輕輕撫摸，吳姨娘的眼淚終於憋不住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冰涼無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從來都是這樣的道理，若一定要說你不如她的地方，那就是沒有她的欲望。她想要做主母，所以拚命討好蘇明翰，努力護住孩子，對後院事務的權力渴望非常。你覺得這些是她的能耐，其實不是，都是欲望驅使而已。”

    “你願意為了蘇明翰的寵愛而放棄你的第一個孩子嗎？”

    “你願意擔著被主母發現的風險，為蘇明翰去妓院打掩護嗎？”

    “你願意為了主母的位置放棄良知嗎？”

    蘇白卿一個又一個問題砸過來，吳姨娘張口卻發現自己無力辯駁。

    “是，在欲望上我確實不及她。”吳姨娘又一次陷入頹唐之中。

    “不過沒有關係，”蘇白卿微笑著看向吳姨娘，“雖然本來她的欲望就不可能實現，不過我不介意將她的希望變得更加渺茫，甚至讓她絕望。”

    吳姨娘盯著眼前的少女，明明她還未及笄，可是卻奇異地給了她信心，讓她不禁開口問道：“大小姐有什麽要做的嗎？可需要我幫忙？”

    “你知道蘇致清為什麽和宋姨娘離心嗎？”蘇白卿卻問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吳姨娘雖然疑惑，還是說道：“不是因為大夫人一直撫養二少爺嗎？”

    “血緣關係哪裏是這麽容易被斬斷的，大夫人在這件事情上可費了不少心思。”不再賣關子，蘇白卿直接開口解釋：“蘇致清一直都覺得自己是習春的兒子，在習春生下自己之後就被宋姨娘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所以她才成了自己名義上的母親。”

    “怎麽會？宋姨娘生二少爺時難產是全府都知道的事情，習春是因為想要和外麵的人私奔才被宋姨娘悄悄處置了……”吳姨娘喃喃地說出自己知曉的事情。

    “你也說了習春是想要私奔，可那男人呢？”蘇白卿問道。

    “逃了……”吳姨娘迷茫地看向蘇白卿。

    “以宋姨娘的能耐，能抓到習春怎麽會抓不到那男人。我想大夫人應該就是用這樣的言論讓蘇致清慢慢相信了他是習春的親生孩子，宋姨娘是他的殺母仇人吧！”

    蘇白卿這些話說出來讓吳姨娘更加躊躇，“那……那二少爺果真是習春的孩子嗎？”

    “若是習春的孩子，大夫人還會這麽細心地教導他嗎？”

    若真是習春的孩子，大夫人也不必特意從小教導他，隻需要將他的親生母親是習春的事情找個合適的時機告知他就行了。二少爺必定是宋姨娘的親生兒子，才能讓宋姨娘親身感受母子離心的痛苦滋味，今日習秋也才會在致清院失火後出現在其附近。

    想到這裏吳姨娘居然對宋姨娘有一些同情，也對大夫人的手段發自內心地膽寒。

    “沒必要同情她，她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她僅僅一年之後就又生下了蘇白珍，更是借著蘇明翰的疼惜執意留下這個女兒在自己膝下，她的欲望已經強大到足夠保護她了，更需要同情的是你自己。”蘇白卿無情地披露了事實，任是吳姨娘也覺得自己有些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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