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即使二少爺與宋姨娘離心，但是宋姨娘還是府裏最受寵的姨娘，甚至等到這個孩子出生，說不定還真能一步步走上主母之位，可惜的是，這孩子注定過不了今夜。

    聽著內堂裏宋姨娘一聲聲的叫喚，吳姨娘突然發現原本綿軟無力、似是勾引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驚恐，裏麵婆子們慌亂之間打翻盆碗的聲音也清脆無比。

    “流血了……”一個婆子看著宋姨娘染血的裙裳，喃喃道。

    宋姨娘本來是想借著孩子逃過這一次老爺的盤問，誰知道孩子竟然真出了問題，再沒有勾引蘇明翰的心思，她的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肚子，衝著身旁的婆子們大喊：“大夫呢？大夫怎麽還沒來？不是早就喊人了嗎？”

    這孩子是她最後的希望，雖然老爺寵愛她，可府裏不知什麽時候還會再進新人，她畢竟已經老了，若是這個孩子再出問題，可能這輩子都再也沒辦法翻身做夫人了。現在她還有寵愛在身，再過幾年，色衰愛弛，等到老爺也不再憐惜她，女兒嫁出蘇府，她在府裏還有什麽日子可過？

    “這孩子不能掉，這孩子絕不能掉啊！”宋姨娘一聲比一聲高，儼然已經魔怔了，蘇明翰再多的寬慰都不能安撫她恐懼未來的心。

    她揮向空中的手緊繃，像是痙攣一樣抽搐著，由於疼痛她手上青筋有些都凸了出來，精致的妝容因為汗水和移動都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口脂被無意中化到臉上，與香粉混合，臉上猶如打翻的五彩盤，驚慌之下的宋姨娘哪裏還有平日裏的嬌豔的樣子，可她還是將手伸向蘇明翰，“老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掉啊！”

    蘇明翰看向這個眼淚與汗水並存在臉上的女人，去除了平日裏厚厚的脂粉，她已經老了太多太多，看見她仿佛就在提醒自己也老了。蘇明翰忍著惡心沒有拍落她的手，可他也下不了狠心去為這麽個女人噓寒問暖，深吸一口氣後盡量軟聲安慰道：“別擔心，先鬆開我，讓我去瞧瞧大夫怎麽這麽慢？”

    宋姨娘鬆手的瞬間蘇明翰就收回了袖子，她此刻腦子裏隻有這個孩子，完全不知道今日她即將丟失的，已經不僅僅是子嗣，還有十幾年來一直未變的寵愛。

    蘇明翰越過屏風後感覺一身輕鬆，不過一個牽製妻子的妾而已，再選一個就是了，雖然有些麻煩，但是也總比每天對著這張老臉來得好。又想起剛剛宋姨娘猙獰的臉，蘇明翰不禁暗唾一聲“晦氣”。

    “老爺，宋姐姐如何了？”一個怯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明翰轉身看去，居然是吳姨娘，她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女人，皮膚即使是這個年紀了依然白皙滑嫩，雖然比不得年輕姑娘們，但是也別有一番風韻在。可惜，脾氣實在太軟了，不然真是一個好選擇。

    “還在喊疼，我出來看看大夫怎麽還沒來。”這句話平緩涼薄，因為蘇明翰直接坐在堂中，吩咐下人再去催催，態度十分漫不經心，仿佛內堂裏的那個女人不是他寵愛了這麽多年的愛妾一般。

    吳姨娘麵對這情況完全不知所措，她聽見身後一聲歎息，少女的聲線幽幽傳來。

    “姨娘也不要太過擔心，這件事與你沒有關係，你也是為宋姨娘著想才會想著把府中掌事權給她的。”蘇白卿話是對著吳姨娘說的，可殷切的眼神卻望向首座的蘇明翰，果然她話說完後蘇明翰的動作停了下來，陰沉地問道：

    “什麽叫為她著想？”

    吳姨娘茫然地看向蘇白卿，蘇白卿無奈地咬唇說道：“事到如今，姨娘就不要再想著替她隱瞞了，我今日就是要為姨娘打抱不平，就算日後姨娘要怨我我今日也要說的。”

    “父親有所不知，自從您將掌家權交給吳姨娘之後，吳姨娘兢兢業業，整日撲在這些事上，半分不敢怠慢，生怕給父親丟人。姨娘來我這裏是因為我手上正好有清神靜心的香料，姨娘日夜忙碌有好幾次都要暈倒過去，卻還是靠香料強撐著身體處理事務。老夫人、大夫人不願意吳姨娘理事也就算了，可白卿有一次親眼見到宋姨娘問吳姨娘要小廚房的人事處置，女兒看吳姨娘膽小就要經不住威嚇交出去了，實在不忍心就上前幫了一把，哪想到今日就被宋姨娘拍成共同理事了！”蘇白卿邊說邊帶著懊惱怒意，蘇明翰聽了怎麽也得信上三分。

    “你都入府多久了，怎麽還是如此膽小啊？”蘇明翰恨鐵不成鋼般地訓了吳姨娘幾聲，可吳姨娘聽見這教訓心裏卻是極為高興，蘇明翰信任別人不偏向宋姨娘，這可是府裏從前沒有的事情。

    “老爺，大小姐隻是氣不過當日的事情，孩子氣性大，妾身沒什麽事的。”吳姨娘緋紅著臉回話，這時候絕不能與大小姐同說一詞，不然會引起蘇明翰的疑心，這樣看似為宋姨娘的辯護才是送她進入深淵的最後一推。

    “這個宋懷真！”蘇明翰果然中計，憤憤地說道。轉動眸子看向吳姨娘，越看越覺得她雖然不如宋姨娘嬌俏，卻勝在溫婉寧靜，這樣安靜低下頭時，脖頸部分似露非露的樣子分外招人，何況現在有這個囂張的大丫頭護著她，要她與大夫人爭權也不是不可能，心中轉過各種心思，最後化為嘴邊的“從前你受苦了，往後總會好起來的。”

    吳姨娘驚喜地抬頭看向蘇明翰，迫切地問道：“真的嗎？”說完後又羞赧地自己紅了臉，那眼神卻如同小鹿一般在他身邊跳躍，喜不自勝的模樣比什麽話都要可信。蘇明翰哈哈大笑，“自然是真的，等火勢消減些，這邊的事情稍微處理清楚了，我便去你房中，也不知你添墨的本事這麽多年有沒有進益？”

    內堂又傳來宋姨娘因為疼痛而變形的尖叫聲，吳姨娘立刻擔心地看向裏麵，蘇明翰拍拍她的手歎道：“你還是這麽心軟，她可不會像你一樣這麽貼心。”

    “宋姐姐伺候老爺這麽多年，不喜老爺對別的妾室過分關愛而是正常的……”

    “什麽正常，我看她就是一個妒婦！”蘇明翰忿忿不平，可饒是如此，在宋姨娘尖叫聲下，他還是邁步進內堂輕聲安慰，尖叫聲卻不減反增，一時間裏麵人聲鼎沸。

    吳姨娘呆呆地看向裏麵，不明白怎麽她多年求不得的事此刻就辦成了？從前像大小姐一樣說話的人都因為老爺偏心而事後被宋姨娘處置了，湮滅在了這一方小小的府邸裏。

    “在想我為什麽能成功嗎？”蘇白卿問道。

    “妾身愚鈍，還請大小姐指教。”

    “宋姨娘已經老了，沒了這個孩子她一定心神崩潰，哪裏還能顧及我那父親的心思。多年來對著宋姨娘這張臉，想必父親也厭了，隻不過在府裏找不到能夠與大夫人抗衡的人才一直對宋姨娘寵愛有加。我這父親，近幾年爬牆的次數可不少，你在府裏收集情報，這些事情你應該最清楚才是。有我這個囂張跋扈的丫頭做你的後台，你性子又綿軟聽話，他當然樂意換個口味。從前的人贏不了宋姨娘，是時機不對，後台不硬而已。”

    這些冷靜分析的話將吳姨娘滿心的歡喜衝了個幹淨，原來老爺不是重新看上她了，而是時機背景恰好，她又正好在而已。

    “吳秀妝，自此以後，聽候大小姐差遣。”吳姨娘朝蘇白卿跪了下去，蘇白卿翹起嘴角受了這大禮。

    “你就不怕你的主子看你變主發怒？這麽多年你能在府裏安穩活下來也有他的功勞吧！”

    提到吳姨娘的主子，她愣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大小姐多慮了，主子巴不得您收了我呢！主子曾說過，隻要您肯收我，我就再不是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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