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颯和蘇白卿都不是多話的人，自那一場交談之後紛紛緘默，守著這一團火堆等待著時間的流逝。林中不時有鳥獸飛過，日頭漸漸偏西，蘇白卿摘來的果子兩人已經全部吃完，腹內空空正難受。

    正巧這時候又有一隻鳥兒飛過樹頂，歐陽颯看準時機飛石擊出，那鳥兒哀鳴一聲後落在不遠處的草叢裏，歐陽颯拖著傷重的身軀往鳥兒的方向走去。

    蘇白卿緊盯著歐陽颯，他身上穿的衣服並不妥當，外裳不見了，腰帶也不在。像是匆匆忙忙出門的，普安寺這幾日是京城女眷祈福的日子，封山這事他不會不知道。他們二人同時落入懸崖，可他身上的傷要比自己重上許多，現在更是連移動都要靠劍鞘支撐。

    又想到先前在山上後於孫侍長來的那幫人，蘇白卿勾起嘴角，固倫王府嫡子被庶子欺負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難得一見了。歐陽颯不是那麽衝動的人，能讓他衣冠不整趕來普安寺，這個庶子應該用了歐陽颯母親的名號。他倒也不算太蠢，知道對手的弱點在哪裏。

    可惜啊，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歐陽颯拄著劍鞘又回到火堆旁，手上拎著那隻倒黴飛過這片地方的鳥兒，蘇白卿心思轉過千萬，臉上卻一點也不顯現。學著歐陽颯的模樣也打下幾隻雀兒，二人各自打祭了五髒廟後天也全黑透了。

    黑夜中的樹林當然比白天更可怕，偏偏兩個人誰也不相信誰，都強撐著不睡，或是抱手靠樹淺眠，稍有動靜就會醒來。

    鐵打的人也耐不住這麽熬，更何況還不知道要熬多久。

    “普安寺的鍾聲確實名不虛傳。”六道鍾聲響徹山林，這幾日他們就靠著這鍾聲分辨時辰，好歹還有個寄托。

    歐陽颯身上的傷早已不再流血，但是草草包紮並不能起到好的效果，他又怎麽都不肯用蘇白卿摘來的藥草，發炎和高燒差點要了他的命，蘇白卿趁他神誌不清的時候讓他喝下了自己熬的藥湯，好歹是把命給吊回來了。

    沒有任何旖旎的事發生，甚至歐陽颯醒過來後隻是一句“多謝”，之後該堤防的還是堤防，這讓蘇白卿很是焦躁。

    蘇白卿感慨鍾聲並不是無謂之舉，他們被困在懸崖下已有三日，而她已經有足足三日離開沉梨香了。當初為了學武她獨自深入西域，為的是去求一個人收她為徒，卻在那裏不小心染上了熱毒。

    本來中熱毒的人不出三年就會因承受不住毒氣而死，她卻不信命，最後她師傅替她研製出了沉梨香。沉梨香能夠壓製她體內的毒氣，隻是不能久離。

    憑歐陽颯現在的心性，若是看見自己身中熱毒後果不堪設想！蘇白卿的手把玩著身上唯一的香囊，那裏常年藏著一顆沉梨香料製成的珠自以備不時之需，隻要投入火中就能解開這危機。

    隻不過，歐陽颯恐怕不會放任她將這枚珠子投到火中，得找準機會。

    蘇白卿比往常更加細致地觀察著歐陽颯，夜晚或許更合適，但是她的身子已經快要撐不到那個時候了，毒氣侵蝕身體的痛苦她已經有好些年沒有感受過了。或許是壓抑得太狠，又或許是她的身體變得嬌慣了，毒氣在體內亂竄帶來的痛覺一直像針刺一樣遊走在體內的每一條經脈中，蘇白卿僅僅是壓抑著這份疼痛不讓歐陽颯看出異常就已經費盡了心力。

    好不容易撐到天色漸晚，歐陽颯又照常離開火堆要去撿被打落的鳥獸，蘇白卿握著樹枝的手緊繃，心知這是最好的機會。

    但是蘇白卿並不急著出手，眼睛盯著火堆，餘光瞥到歐陽颯與往常一樣消失在樹叢中，趁著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停歇，蘇白卿迅速打開香囊取出那顆香珠，將珠子捏在手中卻沒有投下去。

    “小侯爺，您還要繼續看下去麽？”蘇白卿開口對著樹叢問道。

    “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歐陽颯從樹叢中站起，彈了彈身上沾染的樹葉和灰塵，緩緩走回火堆邊。“這是什麽？你非要避開我放進火中。”

    一陣吸力將這香珠從蘇白卿手中帶走，“嗖”地飛到歐陽颯手中，他把這珠子放在眼前打量。他敢碰是因為蘇白卿也碰了，看來這珠子直接碰不會有事。

    蘇白卿因為緊張和疼痛背後冷汗涔涔，盡力維持臉色回道：“不過是個香料。女子愛香而已！”哪怕是被熱毒入體，也好過被歐陽颯知曉自己的弱點，已經過去三日了，顏淵他們也該到了，熬一熬，至少熬過今晚。

    歐陽颯對蘇白卿的這份說辭並不滿意，但是女子愛用香料也是真的。狐疑的目光投注在這顆珠子上，仿佛要把這珠子看出個花來。

    蘇白卿又開口：“小侯爺既然不信，那將它毀了便是，反正不過一顆香珠。”這顆沉梨香料製成的香珠，任是誰來看都是香料，不過為保萬一，還是毀了為好。

    歐陽颯看著鎮定自若的蘇白卿，也覺得自己也許是多心了，但是他沒有將這顆香珠毀掉，而是收入懷中，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留下這顆香珠，隻是潛意識裏覺得，應該留下它。

    最後的這顆香珠也落入歐陽颯手中，蘇白卿無力地閉上雙眼，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熬過今晚，熬過今晚……

    然而夜色過半的時候，突然有不少火把點亮了這片樹林，人聲漸漸逼近，蘇白卿與歐陽颯紛紛醒來。歐陽颯看一眼蘇白卿，猶豫片刻後將藏身多日的軟劍扔給蘇白卿，然後說道：“來人若是敵人，舉劍禦敵吧！”

    蘇白卿看著腳下的這柄軟劍，臉上浮起一抹苦笑。真是最糟的情況了，求之不得的殺了他的機會就在自己眼前，可自己卻沒有一絲力氣，若是來人再是固倫王府的人，恐怕真是天要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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