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沒料到楚初辰到這時候了還這幅模樣，當即不幹了。

    “楚公子，我們隻不過要你救出去一人！一人你都不願意嗎？！”一人怒目以對。

    楚初辰勾唇，霎時妖孽氣質頓顯，瑩白的皮膚在月光映照下更顯玉質，竟像是個玉做的假人穿上了人的衣服。

    “我救你們這幫廢物作什麽？這話我自己回去也能說，我什麽時候都能走，你們如何、幹我何事？”

    幾人陡然發覺此時楚初辰的神情像極了國師大人，但是他們立即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

    國師大人心係青霄蒼生，怎麽會像他一樣視人命如無物？一定是他跟在國師身後學習了國師大人的神態，真是浪費了國師大人對他的一番教誨！

    “說白了其實你們還是想活，說什麽隻救一人，都是冠冕堂皇的好聽話罷了，我隻要丟掉一人，隻怕你們就要說個不停。又費時又費力，還討不了好，你們還真是高高在上慣了，隻當天下人都該為你們付出一切呢！”楚初辰譏笑這幾人的異想天開，又將眼神轉到周寅身上。

    “我就是救，那也隻救周寅一人。你不是說隻救一人出去就行了嗎？我現在就帶著周侍郎出寨，如何？”楚初辰趣味十足地說道。

    周寅驚訝不已，連連搖頭。

    歸繼可是樂得如此，恨不得替楚初辰作下這個決定。

    剩餘幾位大人臉色非青即白，也明白若是楚初辰離開寨子，他們恐怕立刻又要被關回土牆中，生死沒有著落，哪裏還敢吱聲。

    周寅無奈地說道：“楚公子，你願意救我就說明你有一片好心，何必要將自己做成壞人模樣？”

    楚初辰瞥他一眼，輕聲道：“周寅，我也不是出於好心想救你。你夫人在宮中曾經對懷明郡主出言相助，她一直記著，估計現在也懊惱沒能護住你。她沒有做到的事我來替她做，她沒有顧慮到的人心我來替她顧慮，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這茫茫人世，我的眼裏隻容得下她一人。”

    周寅思及自己在土牆中說要與所有人共存亡的話，頓時明白楚初辰為什麽一定要呆在寨子裏護住他們。他看著楚初辰，長得精致得像是個玉人的人，看起來卻那麽孤寂。

    他是京城紈絝，是縱馬放歌的肆意兒郎，是紅粉堆裏暈出的一抹玉色，卻沒人問過他，你究竟在乎什麽。

    是懷明郡主啊！除了她以外這世間仿佛已經再無任何東西值得他留戀，究竟曾經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才能讓他變成這個模樣？！

    若是懷明郡主不願意接受他呢？他又會變成什麽模樣？

    周寅不敢去想，總覺得那會是所有人都不能承受的結局。

    院子裏一片安寧，李德興計劃敗露，滿麵倉惶，時不時去看歸繼的臉色，卻也不敢說什麽。其他人更是悶不吭聲，生怕楚初辰一個不高興直接走人了，那他們可就慘了。

    眼看著幾人連同周寅挨個被帶了下去，歸繼對著楚初辰道：“小公子，你看，我們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你……”

    楚初辰看他一眼，從虎皮座椅上站了起來。

    “我跟他們一起去牢房裏呆著。”

    歸繼嘴角抽搐一下，原來這人還是沒打消念頭。歸繼就奇了怪了，哪有人會願意自己往牢房裏鑽呢？！

    以他的武功想把這幫人救出去雖然難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隻要求換個地方，這實在太奇怪了！

    忙活了一陣，天色已近破曉，一個跑腿模樣的人跑到歸繼身邊耳語幾句，歸繼神情大變，也不管院子裏的楚初辰了，直接往外走去。

    “天不亮的時候懷明郡主就和護衛隊的人進了新鄉府府衙。”

    楚初辰看清了那人的口語，眉梢揚起。

    土牆裏每個人都被隔開，若是有人忍受不住自戕，他趕過去再救恐怕來不及，所以才施壓讓所有人關在一處。

    他保住這些人的性命，救人的事，卿兒來做就好。

    ——分界線——

    安路亦打馬落後幾步，來到蘇白卿馬車外壓低聲音詢問車中人。

    “郡主，這位師爺會不會跟那幫匪賊私底下有不菲的關係？”

    馬車中傳來一聲輕笑，安路亦臉立即燒得通紅。他也知道這樣想有些陰暗，可是他們趕到府衙的時候，這位師爺一聽他們的經曆就立刻指明了這個山頭，壓根不帶半點猶豫的，甚至還躍躍欲試。他看見這個實在是心裏發慌啊！

    “大人不必擔憂，新鄉府府衙中的人全是陛下從各處新挑出的青年才俊，他們大多出身貧寒、品行高潔，對這類偷雞摸狗的事概不寬容，所以匪賊才會不得已之下來到山頭上。”蘇白卿並沒有覺得安路亦的想法無用，而是耐心予他解答。

    安路亦對著馬車撓撓頭，嘿嘿一笑。

    在前麵帶路的師爺狐疑地回頭看一眼，拽著身邊的人問道：“這個安大人真的像你說的一樣厲害？他怎麽總是去後麵馬車那邊，還總傻笑？”

    身邊的人也回頭看一眼，正好看到安路亦撓頭的笑容，真的透著一股傻氣，遲疑地說道：“這位安大人是挺厲害的啊！不然陛下怎麽會將護衛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他！那馬車裏的是懷明郡主吧！也許是因為隻剩下郡主一人了，安大人害怕她再出事吧！”

    “咱們這麽多人圍著，能出什麽事啊！”師爺嘀咕兩句。

    可是安路亦很快就又來到了他們身前，嘴角緊抿，看向前方山頭的神情堅毅，和方才傻裏傻氣的模樣天差地別，師爺和身邊的人麵麵相覷。

    師爺強壓下內心的疑惑指著前方的山頭對安路亦說道：“安大人，就是前麵那座山，我們的人看了好多天了，所有人都在那山頭上，一共有千人。”

    師爺看著身後跟著的百姓，露出不滿的神色。

    “安大人，新鄉府的百姓好不容易才能脫離那些壓迫，這種動刀動槍的事為什麽還要他們參與進來？”

    說是參與，真打起來，他們可不就是送命的麽？！

    安路亦也皺眉看向身後一片茫然的百姓，這是懷明郡主的安排，讓這些人扮作士兵模樣混進人群中，隻是她怎麽都不肯說這麽做的意義，還要他們全都保密。

    唉——

    安路亦驅馬來到蘇白卿的馬車邊，綠冰抬頭看他一眼，他尷尬地朝著綠冰笑笑。

    “綠冰姑娘，咱們就快到地方了，總該讓這些百姓們離這邊遠點兒了吧！畢竟他們也不會打仗，幫不了什麽忙的。”

    綠冰也明白這話看著像是在問她，其實問的是馬車裏的小姐，隻不過因為小姐不願意出頭，所以安路亦才折中這麽問。

    “離山頭還有多遠？”車中蘇白卿問道。

    “大約三裏路。”安路亦目測了一下距離。

    “等還有一裏的時候，所有人停下，讓百姓對著山頭唱新鄉的民歌。”蘇白卿沉吟片刻，估摸著一裏之內山上的人應該還是能聽到的。

    安路亦一驚，“可這不久打草驚蛇了麽？”

    “他們早就知道咱們要過來了，否則咱們走了這麽久，怎麽會一個巡山的人都看不見？”

    安路亦抿唇，又一次懊惱起自己的大意，這一路上都太平靜，他竟然也沒察覺。

    “這不怪你，你是在戰場上殺敵的人，剿匪這種事，不是你的強項。”蘇白卿出言寬慰。

    可是安路亦卻沒有因此放鬆對自己的責備，自己不擅長，難道連一個呆在閨閣中的小姐都比不過嗎？回京城之後他漸漸心思鬆弛，之前的大臣被劫走是，現在的剿匪也是……

    “多謝郡主提點，隻不過、百姓們唱民歌是要做什麽？”

    “為了唱散人心。”蘇白卿斬釘截鐵地說道。

    “瞪大你們的眼睛，給我看好了！發現有什麽異常，立刻報上去！大哥少不了你們的好處！”一個獨眼的人對著寨子裏望風的人挨個說道。

    這些人神情麻木，低低應聲後連頭也不回，盯著新鄉府的方向一臉茫然。

    他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呢？因為當街搶了錢？還是偷了鄰居家的雞？還是在酒館喝酒沒給錢？忘了——

    隻是聽說官府要派人來抓他們了，心裏慌得不行，收拾幾樣東西都跑到這邊山頭上了。本以為避個風頭就行了，可是寨子裏規矩嚴，想出去都很難。

    想把家人接到寨子裏來，卻又不敢。寨子裏少不了窮凶極惡的人，誰知道自己的妻子孩子下一刻會不會就被這幫畜生賣了？還不如讓他們呆在新鄉府裏，好歹有條好活路。

    隻不過，偶爾有些時候，還是會想著家裏。

    不過想又有什麽用呢？又沒機會再見了。

    恍惚間耳邊傳來陣陣歌謠，聲音清脆，是孩子小的時候他經常把孩子抱在膝頭唱給他聽的一首民歌。不知是不是幻覺，他還從那聲音裏聽到了妻子的聲音，真是想念過頭了，什麽都能聽到。

    他自嘲地笑著，可是身邊一同望風的人卻拿手肘戳他兩下。

    “你聽沒聽到？那是咱們新鄉府裏的民歌，我好像聽見我孩子在唱。”

    不是幻覺？！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驟然激動起來。

    她們怎麽會來？來這裏做什麽？！送死嗎？！怎麽就是不肯聽他的話！

    兩人再顧不上什麽望風，偷偷下去將寨子的門打開，兩人直接溜了出去。

    哪怕隻是見上一麵也好，讓他看看現在孩子長得是什麽樣子，他看一眼就好——

    這樣的場景，在寨子四周的望風處紛紛上演。

    安路亦震驚地看著無數黑點從山上跑下來衝進人群中，與新鄉府的百姓相擁而泣，怔怔道：“原來掌握人心真的可以將殺人救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蘇白卿從馬車中走了出來，看著那些黑點，大略估算下來了約七百人，跟她預料的大致相同，對著安路亦說道：“安大人，可以攻寨了。”

    安路亦看著山上還在跑下來的零零散散的黑點，猶豫道：“也許還有裏麵的人還沒聽到民歌，咱們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蘇白卿立即駁斥了他的想法，“隻有犯下小錯的人聽見歌聲才敢下來見親人，真正殺過人的匪徒是不會被這種溫情觸動的，他們已經有所警惕，等他們準備好了，要死的可是這些來不及逃開的百姓！”

    蘇白卿第一次這麽嚴肅地看著安路亦，他立即明白這件事的緊急，扯過旗幟，大喊道：“兒郎們，跟我一起衝啊！”

    浩浩蕩蕩的馬蹄聲揚塵而起，蘇白卿被獵獵之風吹起裙擺，望著山頭上神色晦暗。

    那日情形混亂，綠冰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她去救周侍郎，這才讓周侍郎他們被劫走杳無音訊。楚初辰也在那些人中，以他的本事，應該……

    不，他那麽有能耐，肯定有後招！

    半個時辰後安路亦就領著兵下山了，每個人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幾分血腥氣，襯著他眼角的那道疤，看起來更加凶惡。

    他揚起馬鞭就要往蘇白卿這邊跑，跑到一半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沾著血，恐怕會嚇到這位郡主，就原地躊躇起來。

    “安大人，都處理好了嗎？”

    安路亦看她臉上沒有害怕，立即高興地說道：“郡主，你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正在準備關門，我們破門進去一路闖到寨主麵前，那可真是無人可阻！不過那寨主也算有點本事，我一時擒他不下，還是楚公子出手相助，他領著那寨主往山下走，也該快到了……”

    安路亦的聲音漸漸遠去，森森樹林間有一道清朗的聲音隔著老遠就鑽進她的耳朵裏。

    “駕——”

    “卿兒！”

    一道冰藍色身影突然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帶著昂揚的馬蹄聲，駕馬之人慢慢將頭抬起，眾人為之失色。

    京城裏看見的楚初辰，大多是紈絝的，不講道理，看不明真心，唯有一身富貴和滿麵紈絝讓人記憶深刻。

    如今褪去外殼上的富貴與紈絝，他五官的精致反而更為突出，縱然發服皆亂，然而星眸依然熠熠生輝，襯著他臉上的焦急與在人群中搜索的目光，在他與蘇白卿對上視線的一刹那，蘇白卿的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

    她險些以為自己要再度死去，可是下一刻，心又跳動起來，隨著他踏踏而來的馬蹄聲。

    咚——

    咚——

    像是一道重鼓，不斷在心間舞蹈。

    視線根本無法從他身上脫離，她眼睜睜看著他衝到她的馬車前麵，看著他一撐手翻身下馬，看著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身體卻不聽使喚，一步也動不了。

    “卿兒，我回來了。”楚初辰用蘊著萬般柔情的眼神看向她，好似她就是他存在的意義，就是他的唯一。

    蘇白卿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話就被堵在嘴邊，幹巴巴的嗓子什麽也說不出來。

    楚初辰也不著急，就這麽溫柔地看著她。

    “不要著急，周寅沒事，他們都沒事，你救了他們。是李德興幹的，你想的沒有錯，你這次也做得很好，我聽見外麵唱的民歌了，所以我就出來了，沒有等太久吧？！”

    蘇白卿搖了搖頭，定定地看著楚初辰，要怎麽樣才能做到完全明白另一個人的心思呢？她從前總覺得楚初辰派人跟在自己身邊讓她倍感不適，現在卻大致有些明白了。

    隻有事事關心了解，才能在這種時候明白她想要做什麽，明白她需要什麽。

    他大概是這世上最懂她的人，為此的代價是許多年的對麵不識。

    隻是她不懂，為什麽他要做到這種程度？

    “楚初辰，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派人跟蹤我的？”

    －－－－－－題外話－－－－－－

    楚初辰：蒼天啊，她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記憶啊！苦情男主真的好慘！

    蘇白卿：蒼天啊，為什麽男主是個變態跟蹤狂啊！雖然是派別人跟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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