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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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初辰楞了一下,沒想到蘇白卿突然問起了這個,這是他們倆之間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可是現在蘇白卿卻率先越界問他,不知這變化究竟是好是壞……
安路亦也在一旁,看著兩人間流動的氛圍有些奇怪,還以為他二人在鬧別扭,忍不住上前打圓場。
“楚公子,山上的寨主在何處?我們帶著他去見府衙的師爺,這事兒就算了完了。”
楚初辰頭也不回,“他被我捆住了,在後麵。”
蘇白卿也突然意識到這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她方才實在是太莽撞,急忙收斂心神。
歸繼一路被人壓著走到山下,眼中滿是憤恨。
好好的事兒,偏偏放跑了個女人,沒想到這女人還是懷明郡主!抓來的人也是,不知怎麽的出了楚初辰這樣的怪胎!平白壞了他的好事,現在寨子已經被毀了,他的命還不知保不保得住。
師爺的臉因為興奮而泛紅,將這幫惡人一網打盡的滋味真是痛快得不得了,又想起方才那位看起來傻乎乎的安大人在麵對敵人的時候手起刀落的利落動作,看向安路亦的眼神再沒有半分懷疑。
“安大人,所有被抓的人都被救出來了!”
安路亦低沉地“嗯”一聲,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蘇白卿。
這幫年輕師爺不知曉這件事的後果,他心裏可明白地很。他們沒經過陛下的同意私動新鄉府的軍隊,雖然事出從急,但這件事怎樣才能處理得好,怎樣才能不落人把柄,都不是他能想到的,能仰仗的,也就是這位懷明郡主了。
恰好這時山上被抓走的幾位大人也狼狽不已地往山下跑著,看見下麵有這麽多人,這才想起來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急忙整理服裝。
蘇白卿眼神在那些人中搜尋,發現李德興並不在那些人中,低頭就去問歸繼:“刑部尚書李大人被你藏在何處?”
有幾個跑得快的人聽見了蘇白卿的話,氣衝衝地就說道:“別問那個混賬了!他勾結這些賊人特意引開安大人,害得我們被抓,居然還想一個人脫身,這種人問他作什麽?!”
“隻不過他沒想到這賊人也不是個傻的,查出來他的心思,把他一起抓起來了!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歸繼垂首不語,蘇白卿多看他兩眼,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為李德興能把這寨子裏的人騙得團團轉,等她來抓的時候正好抓他個現行,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寨主倒也不傻,沒成想竟是李德興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了。
恐怕李德興現在是凶多吉少了!
不過這倒是個機會。
蘇白卿對著安路亦招手,等他來到自己身邊後在他身邊耳語幾句,安路亦不斷點頭,眉頭卻皺得深深的。聽完後半信半疑地看向蘇白卿,“這樣、能行嗎?”
蘇白卿含笑道:“總比直接說咱們沒護住要好得多了。”
安路亦還是有些質疑,但是憑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歎口氣就往師爺的方向去了,做這事總得把其他人的關係都打理好,不過還好這件事他們都涉及其中。
蘇白卿眼看著這件事已近結束,不願再出頭,何況她自從這幫匪賊劫人之後幾乎未休息幾個時辰,正要回馬車中歇息時,離她幾米遠的歸繼抬起陰沉的目光,直直望向她。
蘇白卿實在難以忽視這份如芒在背的視線,猛地轉頭,與歸繼對視。
歸繼看著她的相貌,嘴角忽然詭異地咧大,縱聲狂笑起來。
“老天總算厚待我歸繼一次,讓我有生之年得見此生仇人!懷明郡主蘇白卿,哈哈哈,真是個笑話!難怪找遍江湖都找不到,原來藏在這裏!”
蘇白卿呼吸一滯,不等她下令,綠冰的銀劍立即出鞘,可比她更快的是楚初辰的手。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楚初辰已經單手掐著歸繼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拎起來,他的神情甚至比他們昨晚看見的模樣更加冰冷。
毫不懷疑,楚初辰是真的想殺了他。
歸繼拿手無力地掰扯兩下,卻發現掐著自己的手臂硬如鐵臂,紋絲不動,也就放棄了掙紮。他赤紅著眼睛看向蘇白卿,眼中的恨意簡直要化作實質。
“我知道你是誰!閻羅金仙沈瑜已經暗中潛入京城,就在剛剛,我已經把消息放給他了。蘇、白、卿,我死了你也不能活——”
憋著最後一口氣,他將這些話說完,嘴角還掛著詭異的微笑,看著蘇白卿的眼神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楚初辰手上猛然使力,隻聽“哢擦”一聲,那人的脖子就軟軟地倒向一邊,眼睛也漸漸失去光澤。
他將歸繼的屍體甩到地上,看向他屍體的眼神也充滿了煩躁,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蘇白卿現在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低聲道:“我去派人攔截他的消息。”
“不用了,攔不住的。”蘇白卿垂下眸子,就在剛剛她想起來了,這人是西城歸家留下的血脈,天機閣一路壯大沒少得罪人,歸家不巧正好是天機閣用來在江湖上立威的家族,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傳遞消息,既然歸繼敢這麽說,必是料定了他們找不到他放消息的方法。
沈瑜並不知道她是懷明郡主,她離開京城也是為了避免萬一,現在卻說什麽都晚了。
蘇白卿掀開簾子就要回馬車中,楚初辰突然出現在她身後低聲道:“別怕,無論你師兄做什麽,我這次一定會護住你的。”
蘇白卿握著簾子的手一緊,未作言語進了馬車。
楚初辰站在馬車外,無聲地攥起拳頭。
徒留外麵一堆人麵麵相覷,聽剛剛的對話,這位賊頭子好像給最恨的懷明郡主做了什麽讓她忌憚不已的事。
不過,楚初辰可真是護著蘇白卿,賊頭子就說了兩句話,還不知道真假呢,楚初辰就直接出手把人殺了。
看他的眼神和殺人時的動作,這恐怕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了。
眾人搓搓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管他呢,反正現在該救的人被救出來了,賊頭子死了就死了唄!
原本在寨子裏跟楚初辰理論好幾撥的人,看見楚初辰這麽利落的動作,心底裏的那點小心思瞬間都跑光了,什麽能比命還重要呢?!
——分界線——
新鄉府裏一片熱鬧,百姓們擁護著凱旋而歸的人們,街道上全是人,他們幾乎走不動路。看得出來,百姓們對新來的師爺充滿愛戴。
周寅的視線掃過所有人的麵孔,辛酸地發現其中九成都是老幼婦孺,家中的男丁在何處?周寅覺得根本不需要問。
不是被府衙草菅人命,就是在寨子裏沒回來。
新鄉府,原來真的已經這麽慘!
慶功宴是推辭不了的,幾位大人被灌得醉醺醺的回房,就連周寅都紅著臉大舌頭拽著人就說:“新鄉、需要……人。”
師爺期待地看著他,看得出來,這些人中隻有周寅是真的一心為百姓,能在京城做官,還被陛下派過來,一定是很厲害的人物。
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放棄京城的繁華,來到這亟待人才的新鄉。
蘇白卿平躺在床榻上,仔細想著關於沈瑜的事。
沈瑜是她師兄,比她早入門五年。範飛煙總說沈瑜是個讓人心裏發毛的孩子,可也正因為心裏發毛,所以才收他做弟子。
毒皇的弟子也該邪性十足才對,隻不過範飛煙沒想到的是,沈瑜比他更會裝模作樣。
當初範飛煙也想要再收弟子,可那些有資質的孩子一進西域毒林後就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起初範飛煙還以為是自己挑的人不行,後來才發現端倪。這些有資質的孩子,都是被表麵看上去懂事的沈瑜偷偷弄死的,沈瑜的手段很隱蔽,範飛煙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這件事查了出來。
她跟那些範飛煙抓來的孩子不同,她是自己尋到西域去的。據範飛煙說,他找到她的時候,已經隻剩一口氣了,勉強以毒攻毒就這麽吊著命。範飛煙和沈瑜都以為她肯定會死,可她一月之後奇跡般地又醒了過來,隻不過不再記得來到西域之後發生的事。
範飛煙沒有說,蘇白卿自己也明白,她身上一直拔不幹淨的熱毒,應該就是那段時間內沈瑜偷偷給她下的。
後來礙於範飛煙的威脅,沈瑜跪下對著自己逝去父母的牌位立誓,此生絕不再動手殺她。
但是以沈瑜的驕傲,範飛煙出手幫助蘇白卿就是對他的折辱,何況還拿他的父母牌位立誓?!
沈瑜什麽話也不說,隻是暗地裏拿各種殺不了人的毒來讓她夜不能眠,在江湖上成名之後更是肆無忌憚。
既然他不能動手殺,就讓別人殺。
範飛煙發現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沈瑜是個極其固執的人,他說:“若她就這麽死了,是她自己沒本事,也就別拿西域毒皇弟子的名聲出來丟人現眼。師傅你若是真相信弟子的本事,又何必替她擔憂?”
要說恨,其實蘇白卿也不恨沈瑜,她那時候剛剛重生,滿腔情緒除了恨再無其他。那時她的眼睛裏都是藏不住的狼意,連範飛煙都會膽寒。
是因為和沈瑜的爭鬥,她才能那麽快地成長起來,她學習沈瑜,將自己偽裝得完美無瑕,看不出半分恨意。
對著仇人巧笑倩兮,暗地裏再磨狼牙。
沈瑜教她的東西比範飛煙還要多,可沈瑜又恰恰是最想殺她的人之一。
她不恨他,卻也不會怕他。
蘇白卿實在是睡不著,自床榻上坐起,拿過外裳披在身上,掀開窗柩看見的卻是半大院子裏佇立的一道人影。
許是看見她將窗柩打開,那人影也從陰影中走出,映著月輝展露容顏。
“楚初辰。”
西楚的楚,初生的初,時辰的辰。
蘇白卿來到院子中央,一臉複雜地看著他。
這個人橫衝直撞地跑進她的世界裏,恨不得對著所有人宣告所有權,卻又在緊急關頭永遠顧及她的想法。
“楚初辰,我們在西域見過,是不是?”
沒有其他的理由了,楚初辰不會認錯人,她喪失的記憶也隻有西域那一段時間的,隻可能是他們在西域見過。
“是。”楚初辰沒有再含糊其辭,準確地給了她答案。
“我知道你是範飛煙的徒弟,知道沈瑜是你師兄,知道他想害你。”
“我回到京城後就一直讓人呆在西域毒林外守著,跟在你身邊保護你,將你的消息傳遞到京城來。”
“你這六年來走的每一步,我其實都有參與,隻是你不知道。”
“所以不要擔心,我會護著你。”
楚初辰的桃花眼定定地看著蘇白卿,一字一頓地說著這些話,不知是為了安誰的心。
“楚初辰,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嗎?”蘇白卿仰頭看他,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他,描摹他的五官揣摩他這六年來的心境。
為什麽不見見她呢?躲在暗處隻能通過傳來的消息窺見她的一角人生,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蘇白卿自問做不到,她愛過歐陽颯,所以明白愛而不得的痛苦,那是恨不得將世界燒個痛快的灼心之痛。她倘若愛一人,必要得到,得不到的愛,又有什麽意義?
楚初辰麵上顯出些回憶的溫暖來,“你說,你想護住一些人,我揣摩著大約是太後;你也說過要一些人付出代價,我想了想,就將吳秀妝放進蘇府裏了;不過我沒想到歐陽颯也在其中,是我疏漏了。”
事實上他做得更多,因為蘇白卿當初含糊其辭,他回到京城隻能費勁地查當年明珠公主的事,從中找出牽扯的人,挨個調查。吳秀妝隻是他這麽多年布置中的小小一環,多的是蘇白卿根本用不到的棋子,可是這些、楚初辰都不想說與蘇白卿聽。
蘇白卿斂眸,低聲道:“固倫王妃當年懷有身孕,臨產當日九死一生,固倫王卻在府外搜尋明珠公主下落整整三日未歸,固倫王妃自此後便與固倫王生了嫌隙,之後的事,你應該都能查得到。”
那是她前世趴在太後膝前偶然聽到的一樁舊聞,她還曾唏噓不已,不想他日她就成了嫌隙最大的受害者。
------題外話------
固倫王妃慘啊!
固倫王渣啊!
歐陽颯……
他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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