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梨閣發生的事下午便傳到了老夫人的耳朵裏，老夫人撚著念珠的手微微一頓，卻沒說話。

    “奴婢聽說大小姐過了午又發起了熱，夫人的意思，是找個醫女來瞧瞧。”

    琉璃一邊輕柔地替老夫人按著腿，一邊將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特意提醒了夫人的意思這幾個字。

    老夫人微微蹙眉：“大姑娘那兒怎麽說？”

    琉璃想起午後玉屏送來的一對翠玉垂金珠步搖，微微搖搖頭，笑道：“倒是沒提起過這事，隻讓底下人熬了藥，想來是怕麻煩的。”

    聽到蘇輕寒並未大張旗鼓地請太醫，老夫人的麵色緩了些，沉默一瞬道：“大姑娘倒是個好的。”

    琉璃笑了起來：“老夫人信任大小姐，將春熙宴交給她，大小姐心裏高興著呢。”

    聽她這麽說，老夫人眼中閃過滿意，她就知道，蘇輕寒不會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更不會借病推脫她吩咐的事情，這可比她那個陽奉陰違的嫡母聽話多了。

    她慢悠悠撚了撚手上的念珠，道：“大姑娘病了，她母親事忙，這些日子大姑娘的身子就不必她操心了，交給老四家的吧。那些藥既然無用，也不必喝了，請薑醫女再去瞧瞧，”

    “哎。”

    琉璃應了一聲，扶著老夫人進內室睡了，才指了個丫頭去落梨閣傳話，又親自跑了一趟春福院。

    “薑醫女？”

    林氏皺了皺眉，沉聲道：“可阿敏的身子一直都是周醫女在照顧，她身子弱，薑醫女又從未替她診過脈，如今春熙宴在即，若是出了岔子，那就不太妙了。”

    琉璃笑了笑：“老夫人也是體諒夫人事務繁忙，再說薑醫女雖未替大小姐診過脈，醫術卻是沒的說，更是最得老夫人信任，老夫人這是看重大小姐，也是看重夫人您呢。”

    她生了一雙大眼，說話的時候嘴角抿著，甜絲絲的帶著笑，將一句話說的滴水不漏，林氏小指一動，輕輕撫了撫鬢發，笑道：“琉璃姑娘說的是，不過依我看，不如這些日子先由周醫女照料，等春熙宴過了再換薑醫女如何？”

    “夫人您還不信任薑醫女嘛，她可是孫太醫的關門弟子，請她來照顧大小姐，您就放心吧。”

    琉璃此言一出，林氏臉色微微一僵，孫太醫是宮裏容德妃的心腹太醫，容德妃正得聖寵，館瑤公主也是皇上心尖上的女兒，她哪裏敢得罪孫太醫的關門弟子？

    她臉色很快緩了過來，笑道：“琉璃姑娘這話可言重了，孫太醫的關門弟子自然是信得過的，老夫人既有這個意思，我也隻得聽從。”

    琉璃彎了彎眼睛：“夫人體諒老夫人一片苦心就好，奴婢先告辭了。”

    林氏忙命趙媽媽將人送出去，略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夫人，這……”

    趙媽媽走了進來，林氏擺了擺手：“藥裏頭的東西不必加了，盡快處理了。還有，叫周醫女口風緊實點。”

    趙媽媽忙點了點頭：“哎。”

    落梨閣，蘇輕寒聽了老夫人的安排，嘴角慢慢揚起一絲笑。

    “小姐，薑醫女來請脈了。”

    綾羅說著，引了個藍衣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頭挽燕尾髻，係一條淡藍色絲帶，除此之外再無裝飾，拎著藥箱跟在綾羅身後走了進來，微微福身：“請大小姐安。”

    蘇輕寒彎起唇角，微微起身坐起，玉屏忙替她披上外衣：“薑醫女客氣了，綾羅，替薑醫女搬椅子來。”

    綾羅應了一聲，搬了椅子放在床邊，薑醫女在椅子上坐了，看了一眼聲音虛弱脊背卻挺的比直的少女，微微垂眸，拿出脈枕，又拿出一方潔白的帕子蓋在蘇輕寒的手腕上，才輕輕搭上了手指。

    蘇輕寒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位年輕醫女，比起周醫女來，薑醫女年級略輕，話不多，卻很注重細節，這方帕子沒有沾染過絲毫藥氣，一看就是新的，這種細節，是周醫女從未注意過的。

    “敢問小姐，之前的藥方可在？”

    薑醫女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隨後又很快鬆開，問道。

    蘇輕寒點點頭，玉屏忙將藥方遞給她：“從半月前小姐生病開始，都在這裏了。”

    薑醫女看了一眼，將藥方收起，起身道：“小姐高熱之症雖好了大半，但脈象虛弱，氣血不足，並非一朝一夕可以調養好的，民女先開個方子，若有不適，還請小姐盡快告知。”

    蘇輕寒應了，歉然道：“勞煩薑醫女了，隻可惜我病中不便相送，玉屏，送薑醫女出去吧。”

    玉屏點點頭，引著薑醫女往外走去，快出內室時，薑醫女忽然轉過頭來，蹙眉道：“恕民女多嘴一句，之前的藥，還請小姐不要再喝了。”

    蘇輕寒似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她卻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小姐，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綾羅愣愣地問了一句，蘇輕寒臉上的驚訝已經收起，淡淡笑了笑：“聽她的吧，那些藥不必喝了。”

    綾羅哦了一聲，又問：“那些藥可要丟掉？”

    不知想到了什麽，蘇輕寒輕笑著搖頭：“留著吧。”

    其實周醫女開的藥，從她醒來後就再未喝過了，她是林氏的心腹，重生一次，自己怎會再信她？可惜這一回定然不能讓林氏傷到根本，先不說那藥裏頭加的東西隻會讓她虛弱下去，卻不會造成什麽明麵上的傷害，就是查出來，老夫人也絕不會因此發作林氏，反而會覺得自己太過小題大做。

    但若是想讓她就這麽吃個啞巴虧，那是定然不可能的了，老夫人視若不見是一回事，可被人欺瞞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使不發作林氏，心中也定會生出嫌隙來，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從這些看似微小的嫌隙中一點點崩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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