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玉屏拿了帕子跟蘇輕寒朝不遠處淩波亭走去，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紅衣姑娘，道：“小姐可是遇上麻煩了？”

    蘇輕寒笑了笑，搖頭道：“麻煩算不上，不過挺有趣的。”

    玉屏見自家小姐沒吃虧，也不再多言，略有些猶豫道：“可是小姐，王爺之前說要去國公府接您，咱們提前趕到棋會上，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齊王殿下親自去接，這是京中多少閨閣女子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偏偏她家小姐避之不及，一大早就命人準備了馬車來了五頂山。

    蘇輕寒淡淡勾了勾唇，笑道：“咱們若是等著他來接，才是極大的不妥當。”

    夏國雖說男女大防並不嚴密，但也不到見過一麵就同乘一車的地步，而且她敢打賭，秦衍根本不會上門接她，最多派個小廝罷了，若是她巴巴等著，才真成了京城的笑柄，京城這種地方，向來是藏不住消息的。

    玉屏點了點頭，二人已經走到了淩波亭附近，她正要提議進去歇息片刻，就見亭中走出一人來，唇角勾著：“蘇小姐，好巧。”

    蘇輕寒抬眸，隻見蕭景煥一身淡藍色錦衣，頭戴赤金冠，麵對她的時候神情溫和帶笑，一點都看不出三天前被她壞了好事之後的慍怒。

    蘇輕寒屈膝行禮，淡淡道：“三殿下。”

    蕭景煥從台階上走下來，背著手打量著蘇輕寒，溫和的眸子底下藏著的是波濤洶湧的暗光，語調卻是柔和的：“蘇小姐也來參加棋會？”

    蘇輕寒沒說話，用沉默地態度表達對他的不喜——橫豎蕭景煥早已發現她的冷漠了，何必裝賢淑呢？

    “原來蘇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倒是出乎本殿下的意料。”蕭景煥笑眯眯地看著她，安國侯的嫡長女，十三年來一直默默無聞，春熙宴之前他見到她還是一副瑟縮怯懦的模樣，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浪費時間，不想才過了不足一月，竟已經能引起他的注意了，還能查到他不為人知的事情，果真是出人意料。

    蘇輕寒微微蹙眉，淡淡道：“殿下過譽了，輕寒隻會些尋常人都會的玩意兒罷了。”

    蕭景煥笑著搖了搖頭：“箭中作畫可不是尋常人都會的，蘇小姐乃是當朝獨一份，連父皇聽了都嘖嘖稱奇。”

    他說完抬了抬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道：“不知蘇小姐可願屈尊，與我手談一局？”

    他這句話沒有再自稱本殿下，已經是在捧蘇輕寒了，蘇輕寒若是拒絕，就有藐視皇族之嫌了，皇子就是皇子，哪怕身份不高，也不是她一個大臣之女可以輕視的。

    蘇輕寒眉梢微微跳了跳，唇邊展開一抹淡笑：“殿下盛情相邀，臣女怎能拒絕？”

    蕭景煥就知道她會答應，早已命人在淩波亭擺了棋局，蘇輕寒垂眸，果然蕭景煥有備而來，就在此等著她，就是不知他的目的是什麽了。

    想到這裏，她眼波微動，嘴角噙起一抹淡笑：“看來殿下早料到臣女會同意。”

    蕭景煥絲毫沒有被戳破謊言的尷尬，坦然地笑了笑，示意蘇輕寒落子：“本殿下恭候蘇小姐良久了，蘇小姐，請吧。”

    蘇輕寒沒有推拒，輕輕落下一子，蕭景煥跟著落了一子，突兀的開口：“蘇小姐，陶毅死了。”

    蘇輕寒落子的動作沒有半分遲疑，神色平淡，像是聽一個陌生人的事——本來也就是陌生人：“是麽。”

    雖是疑問句，卻平淡的讓人以為是敷衍。

    蕭景煥笑了笑，繼續道：“蘇小姐難道不懷疑？”

    蘇輕寒落下一子，抬眸看他：“人各有命，莫非殿下懷疑什麽？”

    “自然沒有，本殿下隻是在想，人生無常，一個人昨天還好端端地跟你我坐在一起玩樂，誰會想到他當晚就送了命呢？可見有些事是不能預料的，蘇小姐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蕭景煥語調輕淡，像是尋常聊天一般，眼底的光卻是銳利的，森寒的，他在警告蘇輕寒，這一次是陶毅，也許下一次就是她。

    蘇輕寒低首淺笑，素白的手捏起一枚棋子落下，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般，眼眸中都溢出了光芒：“想不到殿下竟也有這種傷春悲秋的時候，不過雖說人生無常，但臣女還是那句話，人各有命，生死，富貴，皆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左右的。”

    蕭景煥眼底的冷光驟然劃過又消散，他勾起唇角，淡淡道：“蘇小姐高見，是本殿下愚鈍了。”

    他說完這句話便沒有再開口，二人間的氣氛有些凝滯，玉屏提著一顆心站在蘇輕寒身後，雖說這二人麵上都是一副溫溫和和的模樣，她卻仿佛聽到了兵戈之聲，這時一陣風從亭外吹過，吹得樹木嘩啦作響，亭子裏也好像被冷風澆灌過一般，讓人有些發抖。

    蘇輕寒沒有理會凝滯的氣氛，依舊不緊不慢地下著棋，心中卻在思索，蕭景煥到底想幹什麽，總不可能僅僅是跟她下棋那麽簡單。

    正想著，亭外忽然傳來一道含笑的男聲：“怪不得方圓堂不見三皇弟，卻原來有佳人相伴，在這裏躲清閑。”

    方圓堂就是這次棋會第一輪比賽的地點。

    蘇輕寒微微蹙眉，抬眸望向來人，就見大皇子拿著一把折扇，自以為風流地從亭外漫步走了進來，一雙略帶陰鬱的眸子看到蘇輕寒的時候亮了亮，隨後又極快掩去，唇邊帶笑望向蕭景煥。

    那把折扇畫著一副煙柳江波圖，極為素雅，據說秦衍也曾用過相同的扇子，引無數少女折腰，蕭景榮大約也是因此做這幅打扮，然而這扇子落在秦衍手裏，那股瀟灑風流自不必說，坐著不動都是一幅畫，然而落在蕭景榮手裏，頗有一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可笑。

    蕭景煥笑了笑，起身道：“皇兄可誤會我了，我不過巧遇蘇小姐，一時技癢罷了。”

    蘇輕寒微微垂眸起身行禮，退到一邊將座位讓出來，不知是不是她的態度太過淡然，反而讓蕭景榮生出些羞恥感來，忙把扇子合了，輕咳幾聲：“蘇小姐，好巧。”

    蘇輕寒：“……”

    她讓出了座位，蕭景榮卻沒有落座，往前走了一步：“幾日不見，不知蘇小姐的傷可好了？”

    蘇輕寒退後一步，淡淡道：“已經無礙，多謝殿下關心。既然殿下有事同三殿下相商，輕寒便告退了。”

    她說完就打算離開，蕭景榮卻攔住了她：“不忙，我與三皇弟也並無要事可談，蘇小姐不必避諱。”

    他說完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笑眯眯道：“從前隻知道蘇小姐畫畫的精妙，竟不知棋藝也不遑多讓，竟能與三皇弟下個平手，此時棋局未開，時候尚早，不如與本殿下對弈一局如何？”

    蘇輕寒皺了皺眉，她現在知道蕭景煥的目的是什麽了，從上次紅棠園開始，他就有意無意地將她往蕭景榮身邊推，眼下蕭景榮能這麽快趕來，想必也是有他傳了信的緣故，這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當真令人厭煩。

    她壓下心頭的不悅，正欲拒絕，就聽亭外傳來一聲微帶不悅的聲音：“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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