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是蘇興邦早年納的妾室，當年沈蘭沁過世，林氏由側室扶正後，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賢良，特意選了兩房妾室送給蘇興邦，一個是她身邊的婢女白氏，另一個就是煙柳巷賣唱的清倌兒柳氏，不同於白氏性子沉悶，柳氏是個很會討蘇興邦歡心的女子，在府裏的日子也並不太難過，眼下她來找自己……蘇輕寒想到林氏的打算，眼中劃過一抹了然，命人請柳氏進來。

    柳氏生了一張小巧的瓜子臉，遠山眉，杏仁眼，十足十是個美人，然而此時美人卻是梨花帶雨，跟著丫頭走進來，看了一眼上首坐著的大小姐，眼底幾不可查地劃過一抹試探，低頭向蘇輕寒行了一禮，哽著聲道：“妾身拜見大小姐。”

    柳氏不愧是賣唱的清倌兒，一把嬌柔的嗓音帶著細微的哽咽，更是惹人憐惜的緊，若聽到的是個男子，恐怕半邊身子都酥了。

    蘇輕寒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給柳姨娘看座。”

    柳氏愣了一瞬，隨後反應極快地道謝，在椅子上坐了，丫頭上來倒了茶，她眼中又滾出淚珠兒來，拿帕子擦了擦，餘光卻瞥向蘇輕寒，見她眼中非但沒有絲毫好奇之意，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柳氏心頭一跳，也不再哭了，收了麵上的表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熱茶入喉，像是將她心中翻湧不斷的思緒抹平了下來，她沉了沉心，看向蘇輕寒，正色道：“妾身有要事與大小姐相商，不知小姐可否屏退左右？”

    蘇輕寒沒說話，玉屏抬手讓丫頭們都出去了，她和銀燭卻並未離開，依舊守在蘇輕寒身邊，柳氏動了動唇，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待下人們都出去了，她才從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屋子中央，對著蘇輕寒跪了下去：“妾身方才對大小姐多有冒犯，求大小姐莫怪。”

    豪門貴族的妾室，實際上地位跟奴婢差不多，而蘇輕寒身為侯府嫡長女，身份地位比其他小姐公子還要高上一層，不管她出於什麽目的試探她，都是冒犯了。

    “姨娘不必介懷，我並未放在心上。”

    蘇輕寒淡淡說道。

    柳氏心中卻是更忐忑了，她咬咬唇，一個頭磕在地上：“大小姐聰慧過人，妾身便也不藏著掖著了，妾身今日來，是想求大小姐垂憐，救我兒性命！”

    蘇輕寒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姨娘這話怎麽說？”

    “大小姐有所不知，這些日子平遠伯府上門催親事催的緊，老爺將此事交由夫人處置，可是夫人她，她竟然——”

    說到這裏，她眼中漫出恨意，咬牙切齒道：“她竟想要將蕊兒嫁過去，可憐蕊兒不過八歲，哪裏能嫁於人婦？！”

    蘇輕寒哦了一聲，眉頭擰起：“竟有此事麽？父親和祖母竟也同意？”

    柳氏一提起此事便恨的身體都在顫抖，聲音冷的好像臘月刮過窗棱的寒風：“不過一個庶女，老爺和老夫人怎麽會在意？何況蕊兒性子不強，妾身人微言輕，在這府中無依無靠，連見老夫人一麵都不能，又怎能讓老夫人改變主意？”

    可恨林氏太過惡毒，分明是她做的孽，報應在她女兒身上也算因果有輪回，為何還要牽連她們母女？這麽多年她一直忍氣吞聲，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她怎能甘心？

    想到這裏，她看向蘇輕寒的目光帶了些希冀，求道：“但求大小姐垂憐，求一求老夫人，蕊兒才八歲，當真不能嫁啊！”

    自從林氏決定了這件事，她不知求見過蘇興邦多少回，然而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蘇興邦接連幾日都不肯見她，她身份低微不能拜見老夫人，實在沒辦法了才求到蘇輕寒頭上，她知道蘇輕寒與林氏不對付，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幫她了。

    蘇輕寒垂眸，安國侯府子女不少，除了各房嫡出的子女，身為長子的蘇興邦還有一個庶子，一個庶女，庶女乃柳氏所出，排行第八，名叫蘇蕊，今年不過八歲，她曾遠遠見到一次，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很愛笑，可見柳氏對她十分疼愛。

    她很快收回思緒，收攏的眉峰緩緩散開，淡淡道：“柳姨娘，你要知道，母親是侯府的長房夫人，長房子女的婚事自然都是要從她手裏過的，這事兒雖荒唐了些，但古往今來八歲定親的也不是沒有，這件事並非不能。”

    這個當口，哪怕是粉飾太平，老夫人和蘇興邦也不會將蘇清柔嫁過去的，但蘇蕊就不一樣了，不過一個不出挑的庶女，嫁便嫁了，若她去求情，非但不能讓老夫人改變主意，還會讓人覺得她不識大體，得不償失。

    柳氏眼眸一暗，知道蘇輕寒這是不打算插手的意思了，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一般道：“妾身知道此事讓大小姐有些為難了，但林氏如此行事，不過是為了掩蓋蘇清柔的醜事，大小姐難道甘心看著謀害自己生母的凶手就這樣得逞嗎？！”

    “你說什麽？”

    蘇輕寒手指不由顫抖了一下，剛剛舒展開的雙眉重又聚起，凝起的輪廓透著鋒銳，她眸色瞬間變得冰寒如刀，淩遲一般直直刺向柳氏，一字一字道：“你剛說什麽？”

    她母親去世時她隻有三歲，有許多事都記不大清，隻是據鎮國公所說，當年沈蘭沁生她時有些傷了身子，用藥調養了二年後才勉強好了大半，原本若是好好調養著也並不是什麽大事，然而後來又懷了蘇雲灝，短短幾月就如鮮花枯萎一般耗盡了生機，生下蘇雲灝不足三日便撒手人寰，也是由於這個緣故，鎮國公府對蘇雲灝才總有些隔閡……這麽多年，她從未懷疑過這件事的真相，如今柳氏卻說，她的母親是林氏害死的？

    怎麽會呢？若是林氏動的手，鎮國公府會查不出來？為什麽鎮國公從未提過？

    柳氏被她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涼，紅唇咬的發白，聞言定了定神，抬眸看向蘇輕寒，堅定道：“大小姐，當年元夫人之死並非意外，而是林氏在她的湯藥中動了手腳，才造成她體虛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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