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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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中央,蘇輕寒與秦衍相對而畫,傅雅茹鼓瑟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隨後垂下眸子,掩去了剛剛樂曲裏一瞬間的違和,殿中眾人的目光皆被二人吸引,倒是並未發現她樂曲中的停頓,而陸之檸身邊從未說話的白衣女子卻忽然抬眸朝她看來,一雙清淩淩的眸子鏡子一般,傅雅茹心頭輕微地跳了一下,但她向來端莊守禮,麵上並未露出絲毫異常,淺淺對著陸之桃笑了笑,複又低頭將手指按到了弦柱之上。

    感覺到眾人灼灼的凝視和那些小姐們快要吃人的冷寒目光,蘇輕寒麵上還是一副淡然無波的模樣,心中卻暗暗咬牙,又記了秦衍一筆。

    秦衍對蘇輕寒的咬牙切齒毫無所覺,唇角含笑地收了筆,走到陛階前向皇帝百行了一禮,道:“臣來晚了,請陛下責罰。”

    皇帝笑了笑,指著他輕斥道:“太後的壽宴也敢遲到,朕看你是想挨板子了。”

    “陛下若要打臣板子,臣便去奉先殿跟先帝哭一哭去。”

    秦衍鳳眸輕彎,一副無賴的模樣,看得皇帝不由又是一笑,擺擺手讓他落座,無奈道:“朕一說要罰你,你便要跟先帝哭,可真是個潑皮。”

    此言一出,近前聽到的官員不由也露出了笑意,眼下的情況,誰都看得出來皇帝對秦衍的縱容,他們是傻了才會在這個時候觸二人的黴頭,太後臉色有些不虞,卻也沒說什麽,倒是皇後笑了笑,道:“雖說王爺來晚了,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不就幫了蘇小姐的大忙了麽,蘇小姐可該好好謝謝王爺才是。”

    蘇輕寒眼睫輕顫,這話乍一聽沒什麽問題,但細聽之下,皇後三言兩語就將剛剛那幅畫的功勞歸到了秦衍頭上,幾乎就是在說她才名有虛,借著齊王幫忙才能勉強應對陸之檸的難題,她嘴角一抹冷意瞬間消散,正欲說話,就聽秦衍似有些漫不經心道:“皇後娘娘這話可說錯了。”

    皇後抬眸:“哦?”

    “雖說本王來得巧,能與蘇小姐同絹而畫,但若說本王幫了蘇小姐的忙,本王卻不這麽想。”

    秦衍說著看了蘇輕寒一眼,唇角溢出抹輕笑來,道:“蘇小姐匠心獨具,本王不過拾人牙慧。自罰一杯,還請蘇小姐不怪本王添亂才是。”

    蘇輕寒聞言微怔,隨後在心中暗暗咬牙,可不就是添亂?

    秦衍說完便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皇後麵色微僵,但多年身處高位已讓她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便笑道:“王爺既已自罰了酒,想必蘇小姐也不會怪罪,是不是?”

    蘇輕寒心中頗有些無語,她跟皇後並無仇怨吧,最多隻是拒絕了她安排的婚事而已,至於她總覺得自己想要攀附大皇子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錯覺,以至於句句挖坑給她跳。

    這話她若答是,那便是默認之前秦衍幫她的舉動不當,若答不是,又有落了齊王臉麵的嫌疑,皇後眼眸深深,太後眼中劃過不悅,卻沒多說什麽。

    蘇輕寒輕笑一聲,道:“皇後娘娘言重了,不過是一幅畫罷了,能與王爺同絹而畫是臣女之幸,何談怪罪一說呢?”

    這件事說嚴肅點,不過是壽宴上助興之舉罷了,皇後這般扯著不放,倒有些小題大做了。她眼眸微頓,隨後輕輕笑了笑,目光落到那架屏風上,隻見那屏風上雖正反兩麵都畫了畫,卻並未顯得模糊或者混亂,反倒相映成輝,不管從哪一麵看,另一人的畫都會作為背景出現,帶著些許朦朧,讓整幅畫麵多了些層次感,仿佛畫中景致活了一般,遠近高低皆不同。

    不得不說,二人的畫技都十分高超,又彼此配合,更富有意境,與陸氏姐妹的破陣舞相比,兩者都表現的是將士征戰沙場的勇猛豪情,後者濃烈激揚,但帶給眾人的更多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心靈共鳴,而前者直接描畫出畫麵,帶給眾人的衝擊更加直觀,隻是卻少些激情,兩相對比,竟是不相伯仲。

    皇帝也將那幅畫看進了眼中,笑著讚道:“春冬相接,蘇小姐的心思的確精巧,筆力也好,依朕看,比秦卿還要高上三分,秦卿這可是沾了人家蘇小姐的光了啊。”

    秦衍笑道:“盡管事實如此,陛下好歹也給臣留些麵子。”

    此言一出,更引得眾人笑出聲來,等眾人笑完了,皇帝才將目光落到蘇輕寒身上,眼底的深意一閃而逝,微微勾唇,對百官中坐著的蘇興邦道:“蘇小姐蕙質蘭心,蘇卿教女有方,朕要好好獎賞才是。”

    他身邊站著的大太監忙上前一步,就聽皇帝吩咐道:“將朕禦書房裏留著的那套漱石先生的文房四寶賞給蘇小姐,另賞十二支狼毫金筆,供蘇小姐作畫用。”

    那太監愣了一瞬,隨後忙點點頭下去了,皇後手指驟然收緊了,陸之檸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們的舞蹈與蘇輕寒的畫不相伯仲,皇帝的封賞看起來還是陸氏的更高一些,畢竟給了封號,與世家小姐身份自然不同,但皇帝賞給她們的是黃金與珍珠,給蘇輕寒的卻是文房四寶——古往今來,文房四寶向來是賞賜才能卓絕之士,蘇輕寒一個閨閣女子得了陛下珍藏的文房四寶,相當於皇帝間接承認了她才情甚高,以後誰還敢懷疑她的才華?

    至於她想在才能上壓她一頭,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的事了。

    不同於陸之檸心中的不平,太後倒是十分滿意蘇輕寒受到封賞,微微眯了眯眸子,看了大殿中央的蕭景元一眼,笑著看向皇帝,道:“陛下這般看重蘇小姐,這般賞賜可有些太輕了。”

    眾人一愣,皇後隱隱意識到她要說什麽,臉色微變,果然就聽太後下一句道:“今日是哀家的壽宴,再加上景元已經大了,依哀家看,不如趁此機會添件喜事。”

    此言一出,上首的妃嬪們都是一怔,太後與皇後同出身郭氏,又是極看重長嫡有序的,她最親近大皇子已經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此時提及大皇子的婚事,莫非有意將蘇輕寒嫁給大皇子?

    容德妃眼中露出興味來,抬手看了看自己精致的護甲,好整以暇地等著太後往下說,承嘉貴妃微微蹙起眉頭,略帶擔憂地朝皇子席上的二皇子看了一眼。

    蕭景湛坐的離皇帝不遠,此時聽到太後的話,眼中也染上不讚成,太後壽宴,皇子乃是按照排行排的座位,他便坐在蕭景元身邊,將他目不轉睛盯著陸氏姐妹美貌的神情盡收眼底,他與沈鈞一起長大,親如兄弟,蘇輕寒是沈鈞的表妹,他自然也當妹妹護著,何況蘇輕寒極得他的眼緣,初見便覺得可親,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她嫁給蕭景元這樣無能又好色的自負之人。

    皇帝唇角含笑,聞言點了點頭,道:“太後說的是,景元已經年滿十八,還未娶正妃。”

    太後笑了笑,接話道:“哀家瞧著安國——”侯府的蘇小姐不錯,不如賜予景元做正妃。

    這話還未說完,就聽皇帝開口打斷了她,朗聲道:“既如此,便將平南縣君賜予大皇子做正妃吧。”

    不同於太後略帶壓低的商議之聲,皇帝的聲音十分清朗,瞬間便傳遍了大殿,眾人不由安靜下來,麵麵相覷,望著上首那道明黃色人影,不知該說些什麽。

    太後臉上的笑也驟然僵住了,猛然轉頭看向皇帝,麵上的假笑一寸寸破裂,陸之檸怎麽能嫁給蕭景元做大皇子妃?郭氏雖然沒落了,但好歹還有她和皇後撐著,陸氏有什麽?最高的官職不過是個中書舍人罷了,這樣的人嫁給蕭景元,哪有蘇輕寒的助力大?何況陸氏姐妹她早有安排,皇帝賜了這樣一樁婚事,豈不是將她所有的安排都打亂了?

    陸之檸也完全懵了,她沒有想到好端端的,皇帝怎麽會將她賜給大皇子?那個平庸無為又自視甚高的草包?這是在開玩笑嗎?!她想嫁的是秦衍,是光風霽月的齊王殿下,跟大皇子有什麽關係?

    她不由看了大皇子一眼,隻見他眼中雖有些意外和不情願,目光卻直直盯著自己的容貌,心中更是不喜,她轉頭看向太後,眼中露出幾分哀求,想請她勸皇帝收回成命。

    太後對上她的目光,原本就沉下的心情更加不虞,陸之檸這是什麽眼神?她還沒嫌棄她,她倒是先看不起蕭景元了,若是旁人要嫁給大皇子做正妃,心中還不定如何高興,偏偏她做出這副姿態來,太後臉色沉了下來,忽然覺得這些日子的心血都白費了,陸之檸根本就當不起她的悉心教導!

    然而心中不悅是一回事,這門婚事結不結便是另一回事了,太後壓下心中的思緒,正欲開口回絕,就見陸之檸似是得不到她的回應著了急,竟是直接跪倒在地,開口道:“臣女不願,請陛下收回成命。”

    短短十一個字,平地一聲雷。

    大殿中徹底安靜了,皇帝臉色也漸漸陰沉下來,一雙冷眸中迸出利芒,一字一字道:“你不願?”

    聽出他話裏的不悅之意,眾人後背皆滲出了冷汗,離得近的已經不由自主跪倒在地,生怕皇帝動怒看他們不順眼發作了他們,陸之檸心口直跳,但依舊硬著頭皮道:“回陛下,臣女心中已有所屬,若嫁給大皇子殿下為妃,於殿下不公。”

    嗬!

    在座的文武百官、官家女眷皆倒吸了一口冷氣,夏國男女大防雖不嚴苛,但女子向來也是含蓄矜持的,哪裏有人敢在大殿上對著一國之君拒婚,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心有所屬的?這陸之檸可真是膽大,比起敢在皇帝麵前議論朝政的蘇輕寒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真讓人大跌眼鏡。

    皇帝也沒想到陸之檸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沒有言語,皇後皺起眉頭:“陸小姐,你糊塗了,這樣的話哪裏是女子所能說的?”

    陸之檸抬頭對上皇後的目光,又很快垂下眸子,聲音鎮定:“啟稟皇後娘娘,這些話並非臣女一時衝動而言,一字一句皆經過深思熟慮,臣女心有所屬,求陛下收回成命。”

    皇後眉頭皺的更深,卻沒再說什麽,皇帝像是回過神來,雙瞳定定望著跪在陛階前的紅衣女子,冷聲道:“什麽心有所屬,莫不是你看不上朕的皇子?平南縣君,你要知道,朕的兒子乃是天潢貴胄,娶你為妃並非高攀,何況朕金口玉言,你是要抗旨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暗喜陸之檸這麽快便惹了皇帝不悅,有人擔憂天子一怒殃及池魚,總之,眾人的心緒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陸之檸心跳的越來越快,腦中飛速轉過無數應答,最終下定決心般咬了咬牙,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道:“臣女多年前便心有所屬,曾在菩薩麵前發過誓言,若今生不能嫁與此人,寧願青燈古佛孤寂一生,絕不另嫁他人!陛下若要治臣女抗旨之罪,臣女也絕無二話!”

    她一句句說的鏗鏘有力,完全沒有給自己留退路,眾人一開始還覺得荒唐,此時見她如此堅決,竟生出些欽佩來,這樣堅貞專一的女子,滔天富貴不能動搖她分毫,權勢威逼也不能讓她有半點退縮,即使不像尋常女子般矜持含蓄,卻像盛開的紅蓮,熱烈濃重,美的別具一格。

    不少男子竟已開始羨慕陸之檸口中的心上人,能得這樣的美人傾心相待,當真稱得上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有人已經上前替陸之檸求情,雖說她抗旨不尊,但如此忠貞不移,矢誌不渝,若真治了她的罪,豈非讓天下重情重義之人寒心?於皇帝聲名不利,也有人對陸之檸的行為嗤之以鼻,覺得她太過不檢點,大庭廣眾便如此不知羞恥,實在是丟了陸氏的顏麵等等,一時間,殿內議論紛紛,幾乎要將殿頂都吵翻了。

    眼看眾人愈吵愈烈,皇帝煩躁地擺了擺手,將手中的珠串啪的一聲擲到桌上:“行了,都別吵了。”

    眾人一頓,忙偃旗息鼓,靜待吩咐,皇帝撿起珠串,一顆一顆撚動著上麵的珠子,望向下首的妃嬪,道:“這件事,諸位愛妃怎麽看?”

    ------題外話------

    問:諸位愛妃怎麽看?

    答:諸位愛妃坐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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