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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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下,眾人尋聲看去,隻見薑醫女一臉冷色走了出來,所有人都是一愣,林氏更是心頭一跳——薑醫女怎麽會在這?

    看到眾人驚訝的臉色,蘇輕寒微微垂下眸子,薑醫女雖是老夫人用慣的,但並不意味著侯府其他人請不到她,薑醫女為人清高,但卻是醫者仁心,上次為她診脈診出周醫女開的藥有問題,便早已對周醫女這種行為看不慣,但礙於林氏才一直沒說什麽,這些日子蘇輕寒的身體由她調養,蘇輕寒投其所好,時不時將一些珍貴藥材贈給她,如今有難,想請她過來自然不難。

    其實薑醫女來的並不算早,隻不過有鄭氏幫忙,想讓她避開眾人的目光進到內室也是很容易的事,這才沒有被林氏等人發現。

    薑醫女走出來,分別向秦衍、蘇興邦行了禮,冷冷看了一眼陳太醫:“陳太醫乃杏林高手,如何連七花毒都診不出來?蘇小姐中的並非七花毒,而是這婢女錦囊中的寒霜散!”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了,若按薑醫女所說,豈不正是應了郭玉嘉的猜測,是蘇蓮碧的貼身婢女謀害主子?

    陳太醫心頭一驚,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周醫女不悅地開口道:“薑醫女,陳太醫是杏林老手了,七花毒毒性劇烈,特征明顯,如何會診錯?倒是你,聽聞這些年七花毒不再現世,想必你是沒見過的,如何就能確定蘇小姐所中之毒並非七花毒呢?”

    薑醫女看不慣周醫女,周醫女也不喜歡她那副清高的樣子,讓人看了隻覺得做作的很。

    周醫女說完,眾人麵上皆多了幾分思量,是啊,薑醫女年紀不大,七花毒已經多年不曾出現過了,她哪裏知道七花毒的厲害?而陳太醫醫術高明資曆又老,更是太醫院的中流砥柱,怎麽可能連這種毒都診錯呢?

    麵對眾人的懷疑,薑醫女也不屑過多解釋,隻冷笑一聲:“我雖沒有見過七花毒,卻也知道,若是沒有中毒,服下解藥等於服毒,醫者仁心,是與不是,陳太醫你可敢再說一次?”

    陳太醫雙臂有些發軟,張了張唇想說什麽,卻覺得喉頭艱澀的厲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那雙略帶棕色的眸子裏各種情緒翻騰不休,最終無力地垂下頭,雙膝一彎跪倒在地,向蘇興邦磕了個頭道:“是微臣診錯了,蘇小姐中的並不是七花毒,而是寒霜散。”

    “不可能!”

    綠兒猛然轉頭看向他,牙關一個勁兒地顫抖,蘇蓮碧中的怎麽可能不是七花毒?那毒是她親手下的,怎麽可能會是寒霜散?更要命的是,寒霜散竟然在她身上,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若是蘇輕寒下了毒,她是侯府嫡長女,隻要蘇蓮碧沒死,她就一定活得下來,蘇興邦也會盡力保她,可換了她,一個婢女而已,她一定會被打死的,連被扭送到京兆尹的機會都不會有。

    林氏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驟然攥緊了,死死盯著陳太醫,唇角緊抿,那毒是她親手交給綠兒的,決計不會有錯,怎麽會變成寒霜散?她費心安排今天這個局,甚至不惜以蘇蓮碧的性命為賭注,就是為了將這盆汙水潑在蘇輕寒頭上,難不成這樣她都能逃脫?

    但這話她不能說,甚至一點疑問都不能有,她轉頭看向綠兒,似是有些震驚,有些痛心:“綠兒,你……”

    “來人,還不將這謀害主子的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

    蘇興邦厲聲說道,牙關的肌肉都在顫抖,見林氏似是有話想說,眼神一厲瞪了她一眼,別以為他不知道,綠兒一個婢女,身在後宅,若是沒有人指使,哪裏來的毒藥?林氏還真是不消停!

    他話音落下,立刻就有幾個侍衛上前扯住綠兒就要將她帶下去,綠兒心中升起無限惶恐,連忙奮力掙紮起來,朝林氏哭喊道:“夫人,夫人救命,夫人救命啊!奴婢一切皆是按照——”

    “住口!”

    林氏冷喝一聲,怒道:“我信任你,才讓你去伺候蓮碧,誰知你竟生出惡心來,竟敢下毒謀害主子,還嫁禍給大小姐,今日若非薑醫女拆穿了你的謊言,就連我也要被你蒙蔽誤會無辜!事到如今,你還要我救你,難不成你要說你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吩咐嗎?趙媽媽是我的陪嫁媽媽,我與蓮碧更是親如母女,我有什麽理由害她?然而因我一時不查卻害得蓮碧受到如此苦楚,我隻恨不能以身相替,你,你,你簡直罪不容誅!”

    說到這裏,她像是氣急攻心一般臉色驟然變白,身體也無力地向下軟倒,她身邊的婢女連忙接住她,驚慌地喊著醫女太醫,蘇興邦也嚇了一跳,不管林氏怎麽樣,對這個孩子他都是打心眼裏看重的,連忙叫陳太醫上前,大堂裏一陣兵荒馬亂。

    綠兒被林氏這一番話驚的怔了怔,隨後便見她柔柔弱弱地靠在椅背上喘息,心知今日不管她怎麽說,林氏都不可能救她了,眼中不由漫出絕望,是啊,下毒的是她,嫁禍蘇輕寒的也是她,縱然是林氏吩咐的,可她懷著身孕,又是侯府夫人,能有什麽閃失?

    想到林氏當初交代她下毒的話,隻要出去蘇蓮碧,她便可以借機替代她的身份,成為平遠伯府的長房夫人,多麽美好的設想啊!即使林鍾宇是個傻子,畢竟是勳貴啊,這歸宿比起日後配給小廝不知好了多少,就像一杯下了鴆毒的甜酒,明知有毒,聞著那股香甜的氣息卻仍義無反顧地飲下。

    她唇邊忽然溢出幾聲笑來,隨後笑聲越來越大,押著她的侍衛被她笑的一愣,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奮力掙脫出去,抬手扯下頭上的發釵便朝林氏衝了過去,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她已經衝到林氏身邊,林氏身邊的丫頭媽媽都嚇了一跳,眼見那支發釵就要朝著林氏紮下,隻聽噗嗤一聲刀刃沒入皮肉的聲音響起,綠兒身形一頓,站立不穩地晃了晃,趁此機會下人們忙把林氏護住,隻聽又是噗嗤兩聲,綠兒手腕一軟,發釵不由自主掉了下去,她眉間染上痛苦,似是想回頭看看什麽人殺了自己,卻最終無力地倒在地上,嘴角緩緩溢出一抹血線,隻見她背後,一黑衣男子臉上帶著手掌長的刀疤,眸色冰冷,麵無表情地將手裏的劍收了起來。

    喜宴見紅,蘇興邦眉心突突直跳,眾人也被嚇的心神戰戰,蘇輕寒驀然抬眸對上那黑衣男子,對上那雙刀刃般的黑眸,她心頭劃過一絲殺意,隨後不知想到什麽,眉頭不由慢慢蹙了起來。

    不對勁。

    這黑衣男子名叫漠逍,是林氏的底牌,前世直到蕭景煥登基前才出現,一手將蘇雲灝送上了絕路,如今她與林氏雖有爭鬥,但林氏懷著身孕還不到被她完全壓製的地步,怎麽會輕易動用此人?

    她看向林氏,果然見她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心中不由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蹙眉看向玉屏:“五郎在——”

    一個“哪”字還未說出口,就聽大堂外忽然發出一聲慘叫,隨後一個婢女慌慌張張跑進來,臉上還帶著淚痕,顫抖著聲音尖叫道:“不,不好了!五少爺,五少爺發病,把林公子殺了!”

    “你說什麽!”

    蘇輕寒目光一厲望向林氏,隻見她嘴角的笑容越發得意,頓時明白過來,蘇蓮碧的事隻是用來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林氏真正想下手的,是蘇雲灝才對!

    怪不得她這樣輕易地就將綠兒放棄,怪不得露出了那麽明顯的蛛絲馬跡引她懷疑,怪不得明明計劃失敗還有心思坐在這裏看戲……

    一切的一切,隻是為了將她的注意力引到蘇蓮碧身上,從而忽視蘇雲灝,好給她以可趁之機!

    不管前世今生,漠逍的作用都沒變過,就是毫不猶豫將蘇雲灝送上死路。

    蘇興邦臉色也是驟變,甚至來不及安撫賓客,便急急跟著報信的婢女衝了出去,賓客們麵麵相覷,不知這樣的場景該不該留下了,但終究耐不住心頭的好奇與疑惑,三三兩兩跟了出去,林氏由身邊的婢女扶著朝外走去,路過蘇輕寒時,看到她震驚而憤怒的神情,林氏嘴角得意之色愈濃,輕笑一聲:“阿敏,這可怎麽辦呢?”

    她這句話說的極輕,很快消散在風中,蘇輕寒慢慢握了握拳,看著她背影漸漸離開,秦衍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臉上也沒了笑意,眉心微擰:“莫擔心,五郎不會有事。”

    蘇輕寒沒說話,修剪有型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個個月牙,秦衍眉頭蹙起,用手中折扇的扇柄將她攥緊的手指一根根撥開,笑了一聲:“難得見蘇小姐情緒這般外露的模樣,莫非不信本王?”

    蘇輕寒看了他一眼:“臣女不敢信。”

    她說完沒看秦衍是個什麽神情,抬步向外走去,秦衍站在原地愣了一瞬,隨後低頭一笑,頗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興味,和書垂眸,心道自家王爺果然受盡煎熬,連情緒都有些不穩了,想到這裏,又覺得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蘇五公子殺了平遠伯府大公子,這事兒跟剛剛婢女謀害主子可完全不是一個性質,是要報到皇帝跟前,請大理寺審理的,蘇五郎那小身板,在牢裏待上半個月就要去半條命了……

    和書心中正為蘇雲灝的命運擔憂,抬頭卻見秦衍已經走了出去,忙快步跟上:“爺,等等奴才!”

    蘇興邦一路趕到林鍾宇所在的廂房,隻見房裏已經亂成一團,林鍾宇胸口血流如注,雙眸大睜,似是已經沒了呼吸,蘇雲灝手上臉上都是血,正揮著一把剪刀,雙目通紅狀似癲狂,嘴裏也發出一陣陣的怪叫,丫頭媽媽們都不敢上前,又是哭又是叫,嚇得麵如土色,平遠伯府的下人們皆神色驚惶,林鍾宇的奶娘已經哭得厥了過去……

    “啊——”

    “啊——”

    蘇雲灝看到有人靠近,連連揮著手中的剪刀朝蘇興邦衝來,蘇興邦麵色一驚連忙後退,丫頭們見狀又是尖叫一聲散開,跟上來的漠逍眼眸一冷,拔劍就要衝上去刺向蘇雲灝,然而劍尖還未碰到人,就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他猛然回頭,隻見秦衍已經接回了折扇,鳳眸含光,嗤笑一聲:“誰家的奴才這般大膽,竟敢對侯府嫡子動手,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專門強調了侯府嫡子四個字,林氏臉色一僵,這話豈不是暗指她指使身邊人對蘇雲灝下手?畢竟蘇興邦眼下隻有這麽一個嫡子,她又有了身孕,為了自己未出世的兒子著想,除掉蘇雲灝是極有可能的事……她蹙眉朝漠逍使了個眼色,漠逍眯了眯眸子,冷冷看了秦衍一眼,退到了一旁。

    秦衍低頭笑笑,正當林氏以為漠逍衝動動手這件事就這麽過了的時候,卻聽漠逍慘叫了一聲,她忙回頭看去,隻見漠逍那隻手已經被鮮血染紅,還在不斷噴著鮮血,手腕軟軟搭著,幾乎看不到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但這樣鋒利深窄的傷口才最是痛不欲生。

    漠逍臉上瞬間滲出汗珠,一手緊緊抓著手腕,卻在最初的慘叫之後一點聲音都沒發出,林氏一瞬間隻覺得腳底發軟,眼前也陣陣發黑,不知是嚇得還是氣的——漠逍是她的底牌,若不是為了除去蘇雲灝,她也不會輕易動用他,他武力高強,劍術更是了得,可秦衍卻一言不發毀了他的手!

    她咬牙切齒地穩住思緒,轉頭看向秦衍,卻見秦衍輕輕合起連一絲血跡都未曾沾染的扇麵,淡淡道:“小懲大誡。”

    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就要了漠逍一隻手,林氏敢怒不敢言,閉了閉眼,恨恨轉過頭來,看向幾乎癲狂的蘇雲灝。

    ------題外話------

    嗯哼,林氏的後手在五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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