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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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大抵問到了症結,趙老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他原本穩定的情緒頓時又激烈了起來,連文軒擺在桌上的碎銀子也顧不上拿,轉身就走,“我什麽都不知道。”

    “誒,趙大爺你等等!”那領路的中年人頓時急了,上去攔住,“說得好好的,你這是忽然怎麽了?你看,這位道長的銀子還……”

    “我什麽也不知道!”趙老兒也不客氣,直接將此人狠狠一推,換了個方向繼續走。

    文軒腳步一抬,同樣將他堵住,目光筆直地看著他,“你是知道的,對嗎?”

    趙老兒臉頰一抽,倒是沒膽子將文軒也直接推開,卻也根本不打算鬆口,果斷又轉了身,直接往後退回到了自己的房裏。文軒和那中年人還在他的廳中,他卻也不趕客,隻將房門緊閉,說什麽也不再與他們對話了。

    文軒這次沒有阻攔,隻是靜靜看著那緊閉的房門。

    “道長,道長啊,這……”那領路的中年人有些慌亂,“這趙老兒忽然是犯什麽病啊……他這……我……”說著他拽緊了兜裏剛從文軒那得到的銀兩,生怕文軒一怒之下收了回去。

    “無妨。”文軒卻是道,“他這個態度,其實已經給了我答案。”

    文軒的問題隻是“是否有過”而已。若是沒有,那不過是兩個字就能解決的問題。對方卻如此激烈地拒絕了回答,必定是有過無疑。

    是啊,若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在度過那樣淒涼的一生之後,也不可能會舍得就這麽離去的。

    剩下的問題,大抵隻剩下這個孩子究竟是在什麽情況下被孕育生出的,以及這個孩子後來究竟去了哪裏。

    想到此處,文軒抿了抿唇,緩緩朝屋外走去。那點放在桌上的銀兩依舊放在桌上,並沒有被他取回去。

    那中年人最後眼巴巴看了那點銀兩一眼,便跟在文軒身後追了上去,“道長,道長……”

    文軒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有何事?”

    “道長,這事情辦成這樣,真的就可以了?”中年人道,“你別小瞧我,我雖然愛財,卻不愛拿著燙手的財。既然拿錢辦事,不辦好我心裏不安呐。”

    文軒不由得笑了一下,發覺此人比自己所想的要有趣一些,“那你說怎麽辦?”

    “我說這事肯定不止這一個老頭知道。”中年人立馬拍著胸脯表示,“趙老兒隻是找起來最方便的一個,至於剩下那些,我努力一把,也是能找上的。道長,你還想知道什麽事情,告訴我,我問破天也肯定幫你問出來。”

    這倒是正合了文軒的心意。本來這事他也肯定得繼續查下去,如今有人主動跑腿,能省下不少功夫。

    更何況,說實話,文軒現在有些累。

    分明隻是聽了一個故事,他卻莫名覺得身心俱疲。

    “那就拜托你了。”文軒便將之後想查的方向說了一下。

    此人高興地點了點頭,最後卻不忘再找文軒要點跑路費。文軒絲毫沒有計較,十分大方就給了他。別說金銀之物在他眼中根本談不上什麽價值,此時此刻,能讓他在這件事中稍微喘一口氣,就算付出更多一點,他也是願意的。

    將事情托付出去後,文軒便拖著緩慢的步子,回到了之前孫道人所租下的那間屋子,想要稍微休息一下,整理整理心緒。

    結果剛一靠近,他便感覺到了一陣奇怪的靈氣波動。

    文軒愣了愣,站在原地仔細分辨了一下,是從簡易房中傳出來的。

    他走到簡易門前,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簡易卻像是發現了他,那古怪的靈氣波動頓時停了下來。

    文軒推門而入,看到簡易正躺在床上,一隻手插在枕頭底下,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得不行,狀態比之前剛從雪山下來時還糟糕些。

    文軒簡直哭笑不得,他剛想休息一下,卻發現有個人比他還需要休息,“你怎麽搞成這樣了?”

    簡易默默將那隻手從枕頭底下抽出來。在這一瞬間,文軒看到了那沒來得及藏好的圓玉法器的一點邊緣。

    哦,文軒頓時明白了,“你又探測天機了。”

    “隻是稍微看看。”簡易弱弱道。

    文軒徑直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此時的虛弱,眉頭不禁皺得更深了些。

    “你……”文軒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這麽一躊躇間,簡易已經將手腕從他手中掙脫,“我知道分寸的。”

    “你要真知道就巧了!”文軒佯怒。

    “可是,師兄,”簡易聞言抬起頭來,看著他的雙眼,目光非常平靜,“你剛剛凝元了,我和你的差距又拉大了,能幫你的地方就少了。我不想這樣,我必須找到一個辦法,用我的方式來幫你。”

    文軒聽到這些話,一時間無言以對。難怪簡易今日出奇低落,原來是在琢磨這種事情。

    他有些後悔了,之前應該帶著簡易一起出去的,結果他卻隻考慮到自己的不便,沒對簡易那點情緒上的不對勁產生足夠的重視。

    “你不需要……”文軒剛準備開口勸勸,卻又被簡易打斷。

    簡易道,“這也是我修煉的一種的方式。師兄,你沒理由阻止我。”

    就是這句話,將文軒所有想說的都堵了回去。

    文軒抿唇看了他半晌,最後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回去了。簡易在後麵默默看著,同樣一眼不發地,看著他出了房門。

    站在門檻邊上時,文軒到底還是回過頭來,忍不住說了四個字,“注意休息。”

    簡易不答,隻是看著他,直到他的身影徹底離開,看不見了。

    屋內很快又傳出那樣的靈氣波動,簡易又在繼續探測天機。

    文軒站住腳步,真想徑直再衝回去,大聲問問他究竟在看些什麽,測些什麽,想做些什麽。可是最終文軒也隻是多站了站,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一進房就躺在了床上,覺得心裏更累了些。

    簡易說得沒錯,他沒資格阻止他。雖然簡易口中說是為了幫他,但那究竟是簡易自己的決定。雖然他是簡易的師兄,雖然他們之間關係比尋常師兄弟親密些,終究也沒親密到什麽都該管的地步。

    他們之間終究是有距離的。

    文軒歎了口氣,闔上雙眼,隻想什麽也不想地好好躺躺。

    結果隻躺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文軒便聽到屋外有人在喚著“道長”二字。卻是之前那個收了錢的中年人,說是已經順利找到能將一切都告訴他的人了。

    這個事情辦得如此有效率,照理文軒是該高興的。可是當他從床上下去,走到房間外麵時,隻覺得肩膀上像是壓了什麽,沉得很。

    讓那中年人帶路之前,文軒猶豫了一下,又去找了簡易,想問問他有沒有興趣陪著走一趟。

    結果他再一次推門而入,看到簡易依舊躺在床上,這次卻是真的隻是在休息,睡得正香了。

    文軒在他床邊站了站,沒有將他吵醒,輕輕揉了揉他頭頂的頭發。

    “我不需要你這樣子幫我。”他低聲說著,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溫柔,“隻要你在這兒,就是對我而言最大的幫助。”

    說完他便轉了身,輕輕幫簡易帶好房門。

    僅僅片刻之後,那中年人便將文軒帶到了小鎮西邊的另一座房子裏。在那裏等待他的,又是一個和那趙老兒同樣年紀的蒼老頭子。

    “這是錢老爺。”中年人介紹道。

    錢老爺打量了文軒半晌,露出牙齒笑了笑,“就是這位道長找我嗎?”

    他這牙齒一露,文軒便知道為什麽中年人一開始找的不是他了,那口牙中的一顆是個金的。這在大城裏不算什麽,在這種小鎮裏可是稀奇事,想必此老地位不低,不是輕易能搭上話的。

    文軒點了點頭,客氣應了。

    “為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孽種?”錢大爺依舊笑著,笑容中卻泛起一絲冷意。

    孽種。

    雖然早有猜測,徒然聽到這麽兩個字,文軒心中還是猛然一震,像被錘子敲了一下。

    “嗬嗬,我聽說你找那趙老兒問過,他不肯告訴你。”錢大爺又道,“這是在給那個女人留麵子呢!那姓趙的,不過兒時與那女人當過幾年玩伴,便一直記著,卻忘了我們多少人都被那母子兩個害死。”

    文軒這才回過神來,心懷僥幸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都說得這麽清楚了,還能有什麽意思?”這錢大爺說到此事便冷笑不斷,仿佛他之所以答應那中年人來告訴文軒這些事,隻是因為他恨那母子兩個恨得太深,非得找個人說說不可,“你以為那妖怪沒事把人撕碎了堆窩裏是為什麽?為了好玩啊?它想喂它的崽啊!那女人給它下了一個崽!”

    若說剛才隻是仿佛心口被錘了一下,此時文軒感覺像是連腦子都被重錘給錘了,白花花的,茫茫然一片。

    他不禁伸手按住自己的喉嚨,不知為何忽然一陣反胃。

    “那女人後來死了,是她的報應,她死得太晚了!”錢老兒還在那裏繼續恨聲說著,“那樣的孽種,她居然還想要護著,居然還敢不讓我們動!最後把自己護死了,是她活該!”

    “那、那個……”文軒懷著最後一絲僥幸問道,“那個孩子,後來怎樣了?”

    孩子?錢老兒目光移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文軒,“誰知道呢?大概被野狗叼走了罷。”

    到此為止,文軒該問的已經問完了。

    他最後從錢老兒那兒出來時,幾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