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辰想，一定是樓層太高了，時間才過得如此緩慢。如果在一樓，沐曉莘可能已經醒了。

    忽然，寂靜的病房裏響起低啞的聲音。

    “肖瑾辰，你真像一隻聒噪的烏鴉，睡個覺都被你吵醒。”

    肖瑾辰愣了一瞬，欣喜若狂地抬頭，聲音忽而嘶啞到說不出話：“莘莘……”

    “別跟我說話，醜拒。”沐曉莘滿臉嫌棄到看著肖瑾辰，別開視線不去看他。

    肖瑾辰張了張嘴，轉頭看向醫藥櫃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現在的他，下顎滿是胡子的青茬，雙目通紅布滿血絲，的確很狼狽。

    這已經是沐曉莘第二次醜拒他了，也隻有她會醜拒他。

    “莘莘……”肖瑾辰一頓，用極低的聲音說：“我都你沒有嫌棄你。”

    確實，病床上的沐曉莘臉色蒼白，神情憊懶，沒有比肖瑾辰好到哪裏去。

    “你說什麽？”沐曉莘虛弱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覺得你像仙子。”

    “馬屁精！”

    “……”

    很好，還有精力懟他，看來沒什麽大礙了。

    肖瑾辰起身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捧著沐曉莘蒼白的小臉，滿目疼惜。

    槍傷無大礙，致命的是她身體裏罕見的熊貓血。

    他所有的自信自矜都隨著她傷口流出的血流幹。他研製了許多疫苗和改造菌，救了那麽多人，卻救不了她。

    在突發的意外麵前，他一樣束手無策。連喜歡的人都救不了，搞什麽狗屁科研。

    “莘莘。”肖瑾辰似夢囈般輕喚沐曉莘。

    “嗯？”

    “我能找到RH陰性血的體外造血辦法，你信我嗎？”

    “你給我買個肉包子我就信。”沐曉莘抿了抿蒼白的唇，可憐兮兮道：“我好餓。”

    “……”

    以上對話讓肖瑾辰明白，永遠不要試圖跟沐曉莘深情交流，諾言什麽的，都沒一個肉包子來得實在。

    實際的行動比好聽的誓言要更有意義，他會用成果來兌現剛剛說過的話。

    肖瑾辰將沐曉莘交給護士，匆匆出門去買肉包子。

    剛走沒多久，砰一聲巨響，病房門被大力推開。

    護士正在給沐曉莘掛水，被這突然的聲響嚇得失手打碎了營養液。

    “沐曉莘！我把小曄交給你，你居然把他照顧成這樣！你們這段時間去哪了？”

    林清茹雙目通紅地衝近病房，一副恨不得撕碎沐曉莘的表情。

    沐振升沉默地跟在後麵，眉間也浮動著興師問罪的怒氣。

    兩個月時間裏，他們兩人都蒼老了不少。林清茹麵色憔悴，眼角的細紋增加了很多。沐振升頭發半白，目光也不似之前那樣沉著銳利。

    沐雲曄到底是兩人的心頭寶，無端消失兩個月已經將夫妻倆折磨得幾近崩潰。

    可是，一碗水並沒有端平。

    兩人看到病床上虛弱憔悴的沐曉莘不但沒有流露出半點疼惜，反而一心責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旁的護士看不下去了，開口阻攔：“先生、女士，病人剛做完手術不久，需要休息，有什麽事可以等以後再談嗎？”

    “手術？”林清茹神色一滯，問：“她怎麽了？”

    護士隻說是肩膀受傷縫了針，沒有透露受傷實情。確實她也不知，病患是從軍醫院轉來的，病曆記錄保密，她隻負責護理。

    沐曉莘沉默著沒說什麽，因為關於布羅洛的一切都要保密，之前已經簽過了保密協議。

    林清茹一看連傷是怎麽來的都說不清，斷定沐曉莘是在裝苦肉計博取同情，想逃避責任。於是突然上前一把拉開沐曉莘的被子。

    被子下，沐曉莘隻穿著裹胸，肩膀處確實纏著繃帶。

    為進一步探明傷勢真假，林清茹伸按向紗布。

    沐曉莘顧不得拉扯到傷口，抬起另一隻胳膊抓住林清茹的手腕。

    但身上麻藥沒有完全消退，在加上身體虛弱，根本阻止不了林清茹伸向傷口的手。

    “住手！”就在林清茹快要觸到時，門口響起一聲怒吼。

    林清茹手一頓，剛抬頭，手腕被另一隻手大力擒住，用力扯到一邊。

    林清茹一個踉蹌坐倒在地，地上的碎玻璃渣刺入掌心，立時尖叫起來。

    “閉嘴！”荀今將被子蓋回沐曉莘身上，轉身看向林清茹，眸光冰冷淩厲，完全沒了平時的和雅溫潤。

    林清茹噤聲，轉頭看向還在發愣的沐振升。

    沐振升回神，躬身扶起林清茹，大罵：“她是我女兒，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插手我們的家事？”

    荀今冷冷一笑，沒理會兩人，給了沐曉莘一個安心的眼神，抬頭對護士說：“病人需要靜養，把閑雜人等請出去。”

    護士點頭，跑到走廊裏叫了三個值班的護士，四人一起將罵罵咧咧的沐氏夫婦趕出去。

    “感覺怎麽樣？”荀今探了探沐曉莘的額頭，還有些低燒。

    沐曉莘藏了眼裏的悲傷和失望，牽動僵硬的麵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荀今沒有回答，抬手掀開被子一角，拿起聽診器探向沐曉莘的胸口：“肖瑾辰呢，他怎麽留你一個人在病房？”

    “他去給我買肉包子了。”沐曉莘沒有扭捏，微微揚起脖子配合荀今聽診。

    他的動作和神態完全是醫生對待病患的姿態，除此之外，還有真切的關心，不會讓人覺得別扭。

    沐曉莘看著荀今微微皺起的眉宇，心裏湧起異樣的暖流。

    不知為什麽，他總是給她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像哥哥一樣。

    荀今收起聽診器，囑咐：“心率偏低，需要加強補充各種營養，不能再出現剛才那樣的劇烈動作。”

    沐曉莘點了點頭，荀今忽然情緒有些激動地指著門外問：“剛才那是你親媽嗎？按理說你的家事我不該過問，但她也太過分了！”

    “不瞞你說……”沐曉莘微頓，勻了口氣，壓下心中酸澀，開玩笑道：“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好久。”

    荀今沉默下來，溫和的桃花眼裏情緒複雜。

    看不過去又怎麽，他是個外人，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管。

    這世上不稱職的父母太多了，現實總是凜冽而無可奈何。

    房間裏安靜下來，沐曉莘看荀今臉色白中透青，額頭有細汗，於是問：“你不舒服嗎，我看你氣色不太好。”

    “沒什麽，可能是昨晚值夜班的緣故。”荀今目光躲閃，實在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

    沐曉莘不信，正要繼續問，肖瑾辰推門而入，氣喘籲籲，懷裏抱著個紙袋，護得嚴嚴實實。

    看到荀今，他點頭打招呼，眼裏沒了以往的排斥。

    沐曉莘看看肖瑾辰，再看看荀今，覺得這倆人有貓膩。

    她不問，隻張大嘴要包子。有些事情要自己去發現，畢竟有很多難言之隱不好開口。

    肖瑾辰看著床上嗷嗷待哺的人，無奈輕笑，洗了手，打開紙袋拿出燙呼呼的包子，趴在床前喂她。

    “我要吃肉餡，不吃白邊。”沐曉莘偏過頭躲開，自持病號，任性得不得了。

    “好”肖瑾辰將包子皮咬了，遞到她嘴邊。

    沐曉莘吃了一大口，閉上眼，邊嚼邊滿足喟歎，忽而問：“隻有包子嗎？”

    看肖瑾辰點頭，沐曉莘捺著嘴角數落：“包子和稀飯是絕配你不知道嗎，還教授呢，這點常識都要我教你嗎？”

    肖瑾辰張了張嘴，沒反駁，起身說再去買稀飯。

    “等你買來稀飯包子都涼了！”沐曉莘耷拉著眼皮，不情不願道：“算了，給我倒杯水吧，我用水就著吃。”

    肖瑾辰立刻說好，轉身去倒水。

    沐曉莘看著那略顯疲憊的背影，眼角濕潤。意識到荀今還在一旁，立刻抬手將眼角的淚抹去。

    她並不是故意任性地耍脾氣，而是這樣做能讓肖瑾辰好受一點。

    隻有讓他覺得是在為她做一些事情，是在照顧她，他才不會太自責。

    醒來後，她發現肖瑾辰像是變了一個人。

    眼中沒了以前那種自信明燁的神采，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易碎的泡沫，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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