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辰不做理會，徑直繞過娜塔拉往外走。

    走到門口，驀然頓住，他注意到她對他的稱呼變了，終於不再叫素裏檀了。

    “怎麽了肖教授？”娜塔拉跟上來。

    “我想了一夜，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我說的什麽？”娜塔拉一臉茫然。

    “那樣的女人，確實應該放棄。”肖瑾辰歎了口氣，步履沉重地往外走。

    娜塔拉眼裏浮上驚喜，忙跟在後麵問：“所以你要跟她分手嗎？”

    肖瑾辰點頭又搖頭，張了張嘴，似有難言之隱。

    “怎麽了，不能跟她分手嗎？”

    “不是不能，隻是分手了三五年內我也不能再娶別的女人。”

    “為什麽？”娜塔拉驚訝地問。

    肖瑾辰垂下眼眸，將眼底的情緒掩去，歎了口氣：“說了你也不懂，這是我們那邊的習俗。”

    “什麽習俗？”娜塔拉著急地抓住肖瑾辰的袖子：“你說出來我就懂了。”

    “分手簡單，但是我有一樣東西在她那裏，必須要拿回來。我手頭的實驗大概需要三五年才能結束，我隻能等結束後去找她要回那個東西。在這之前，我無法跟她徹底了斷。”

    “什麽東西？”

    “不知你聽說過沒有。我們華人有一種婚嫁習俗。男女雙方要交換定情信物，我送給她的信物家傳的一條項鏈，隻給準兒媳。我必須要把那個要回來，那是送給我真正妻子的。”

    “那是不是拿回了那條項鏈，你就能娶別人了？”

    肖瑾辰點點頭，皺眉看著娜塔拉強調：“不要多想，即使拿回那條項鏈，我也不會娶你。”

    “為什麽？”娜塔拉憤慨地問。

    “因為你太小了，我不會和未成年的女孩結婚。”

    “我不小了！”娜塔拉挺了挺身子：“在我們這裏，八歲就能嫁人了，十一歲就能生孩子，我都十六歲了，已經很老了。”

    肖瑾辰搖搖頭，轉身欲走。

    娜塔拉忙拉住肖瑾辰的胳膊，問：“你那條項鏈長什麽樣子？”

    “吊墜是碎花米蘭，半夜會發熒光。”肖瑾辰漫不經心地回頭：“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娜塔拉搖頭，腳尖摩擦著地麵：“我就是好奇它長什麽樣。”

    肖瑾辰沒再多問，大步走向實驗室。

    娜塔拉站在原地思量剛才的那些話。

    如果他三五年後才能拿回那條項鏈，那到時候她都二十多歲了。那麽大的年紀，如果還沒嫁人，就會成為家族的恥辱，人人唾棄的笑柄，她絕對等不到那個時候。

    如果她幫她偷偷拿回來，那他一定會感激她，說不定會娶了她。

    注意打定，娜塔拉犯起了愁。沙伊女子，從小養在家裏不得隨意外出，父親肯定不會同意她出去，那她要怎樣才能偷偷拿回那條項鏈？

    娜塔拉思前想後，隻能拜托小哥哥藍伊。他常年在外，又不受家裏人控製，或許求求他幫忙會有用。

    當天，娜塔拉就以勸說哥哥回家為理由，找紮因要了藍伊聯係方式。

    —

    出了咖啡廳，沐曉莘茫然走在人行道上，看著人潮湧動，卻如同看到了一片荒野。

    這麽多人，她都不認識。她什麽都沒了，煢煢孑立，失去了一切。

    道路上車水馬龍，人流熙攘繁忙，每個人都穿著厚實的棉衣，包裹的嚴嚴實實，像繭，更像是隔絕外界的殼。

    今天的氣溫好像格外冷，出門急，她把棉衣落在繪畫沙龍。

    果然，正想著就收到一條沐雲曄的短信，問她在哪裏，要給她送衣服。

    沐曉莘發了地點，沐雲曄說他正好陪斯蒂夫在附近遊覽，馬上就過來。

    這麽巧嗎，居然正好在附近。沐曉莘嘲弄的笑了笑，站在廣場的噴泉池邊等。

    噴泉池水很深，池中有個天然泉眼形成的許願井，冬天再冷也不會結冰，據說隻要把硬幣丟進那個小井口中，就能實現夙願。

    沐曉莘試過，就算把硬幣準確無誤地扔進去，不斷湧出的泉水也會把它衝出來。所以池地鋪滿了亮閃閃的硬幣。

    不到五分鍾，熙攘的的人群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在人群中是那麽顯眼，即使穿著青灰色的棉衣，但是一眼看過去，氣質和身形依然在人群中奪目耀眼。

    她的弟弟啊，真是個優秀的人。

    沐曉莘笑著閉上眼，微微後退，任由自己跌落入冰冷刺骨的噴泉水池中。

    一聲驚叫淹沒在四濺的水花聲音中，冷水侵入皮膚，像千萬針紮一樣刺激著大腦。

    巨大的水壓導致呼吸困難，沉沉下墜間，她看到一道身影毫不遲疑地躍入水中。

    不久，腰間環上一條胳膊將她拉出水麵。沐曉莘緊閉著眼，水下的手悄無聲息地鑽入沐雲曄的衣袋，將手機拿出來扔入池水中。

    —

    匆忙將昏迷的人送到醫院，沐雲曄才發現手機不見了。

    得知沐曉莘隻是神經衰弱昏倒，沐雲曄鬆了一口氣，借值班處的座機打了一通電話。

    護士掛好點滴，交代沐雲曄去交住院費，然後照單子去藥房拿藥。

    沐雲曄仔細地為沐曉莘掖好被子，觀察了一會兒點滴速度，調慢了些，拿著單子去繳費。

    出門，拐到牆角，一個護士迎麵而來，說有人打電話找他。

    接通，一個恭敬的聲音道：“少爺，手機找到了，是您跳入噴泉池裏救人時，落在了池中。”

    “銷毀那部手機。”

    沐雲曄走後不久，哢噠，病房門被打開。

    “莘莘，你還好嗎？”李子茜走到床邊低聲問。

    沐曉莘倏然睜開眼：“手機撈到了嗎？”

    李子茜點點頭：“你發信息讓我去廣場噴泉撈手機的時候，是不是還沒有跌入池中，你是故意掉進去的？”

    沐曉莘不可知否，又忙問：“手機上麵的信息拷貝了嗎？”

    “戈爾十分鍾就搞定了，把手機扔回池中不久，就有人來找。”

    “手機裏的信息先讓戈爾保管著，等我好了以後親自找他談。”

    李子茜點點頭，不忍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沐曉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沒什麽，就是需要搞清楚有些事情。”

    李子茜知道沐曉莘有苦衷不能說，於是關心地問：“那我能幫你做點什麽？”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該什麽辦。”沐曉莘一頓，牽起蒼白的唇笑一笑，打趣：“你不怪我為了讓戈爾幫忙賣了你？”

    李子茜紅了臉：“他幫你是因為肖瑾辰，又不是我。”

    “我讓他來京都他不肯，你一叫就屁顛屁顛跑來，到底是為了誰你不清楚？”

    “不跟你說了，總拿我打趣，我走了。”

    李子茜剛後不久，沐雲曄就返回了病房。沐曉莘很慶幸，繳費取藥，他這個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再早一點點就能碰上了。

    “姐，你醒了？”沐雲曄快步走到床邊，俯身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還好，就是精神有點不濟。”沐曉莘暗自示意李子茜離開，拍了拍腦袋：“不知為什麽，最近總感覺精神恍惚。剛才在噴泉池邊，不知怎麽就掉了進去。”

    “你可能是太累了。”沐雲曄將沐曉莘的胳膊放進被子裏，掖好被子，囑咐：“醫生說你神經衰弱，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那你呢，池水那麽冷，你有沒有事？”

    “我這樣子像有事？”沐雲曄起身，張開雙臂轉了一圈，半開玩笑道：“我已經可以照顧你了，以後你可以試著依靠我。”

    沐曉莘笑看著沐雲曄，用欣慰的口氣打趣道：“我弟弟終於長大了。”

    —

    出了院，沐曉莘向公司請了假在家休息。

    經過噴泉池那件事後，她反而能在夜晚安心入睡了。

    沐曉莘約了戈爾，沒有隱瞞沐雲曄，隻說戈爾來找她問一些肖瑾辰的消息。

    她清楚，隻有不瞞著他，他才不會刻意去跟蹤監聽。

    到達約定得地方，戈爾先將自己的手機遞給沐曉莘。

    “這是什麽？”

    “意外的收獲，你一定會很驚訝。”戈爾故作神秘地抬抬下巴：“先打開聽聽。”

    沐曉莘打開音頻，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雖然講的是中文，但音調怪異，帶了很濃的口音。

    “藍伊哥哥，我是娜塔拉，你還記得我嗎？”

    沐曉莘滿目訝然地看著音頻界麵，神情驟然緊繃。

    藍伊還活著！

    音頻繼續，有個男聲嗯了一聲，回應了女聲。

    戈爾指了指自己，示意錄音裏的男音是自己。

    聽到回應，女聲繼續：“你在京都，娜塔拉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嗎？”

    沒聽到回應，女聲繼續道：“藍伊哥哥，你怎麽不說話，是不願意幫娜塔拉嗎？”

    還是沒人應，女聲帶了哭腔：“藍伊哥哥，你要是不幫娜塔拉，娜塔拉就嫁不出去了。”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女聲繼續道：“藍伊哥哥，娜塔拉知道你不喜歡讓巴恰家族的人，所以娜塔拉特地學了中文。我要嫁的人和你的母親一樣，也是華人，你能幫幫娜塔拉嗎？”

    說了半天，始終沒得到回應，女聲失望道：“既然蘭藍伊哥哥不願意幫忙，娜塔拉就不打擾了。希望藍伊哥哥能考慮考慮，如果可以，一定要電話告訴娜塔拉。”

    音頻至此結束，沐曉莘急問：“這是哪來的音頻文件？”

    “那天複製手機信息時，我設置了呼叫轉移，不久後就接到這樣一通電話。”戈爾將手機拿回去，繼續說：“因為擔心開口說話會被對方聽出來，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難道……”藍伊就是沐雲曄？

    沐曉莘被這個發現震驚得失去言語。不可置信又不可思議，兩個性情和容貌迥異的人，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

    沐曉莘閉上眼，有關藍伊和沐雲曄的所有畫麵交替出現在腦海。

    她本想理清兩人的關係，但記憶卻像一團雜亂無章的絲線一樣纏繞在一起。

    “難道什麽？”戈爾焦急地看著沐曉莘：“幹嘛話說一半，你發現什麽了嗎？”

    沐曉莘睜開眼，心思凝重地問：“一個人，有沒有可能扮演兩個性情截然相反的人，而且不被別人發現。”

    “24個比利聽過嗎？”

    “你是指那個分裂出24個人格的精神病患者？”

    戈爾點點頭，沐曉莘不解：“一個人可以分裂出很多性格迥異的人格，但是容貌呢，容貌應該不會改變。”

    戈爾明白了沐曉莘的意思：“你是說，那個人不但分裂出兩個人格，而且容貌也完全不一樣？”

    沐曉莘點頭：“有這種可能嗎？”

    戈爾摸著下巴思考一會兒，開口：“你聽說過3D打印嗎，近幾年很流行。我之前有看到報道說，用體外培育出的皮膚細胞3D打印的麵具，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肉眼難以區分。不久前傳聞，S國有間諜戴這種麵具假扮成國家機要官員，混入了政府辦公樓，竊取了機密文件。”

    “真的嗎？”沐曉莘訝異地問。

    現代科技的發展已經超出她的預期，她原以為這些事情都是在科幻片裏才出現的場景。如果真是這樣，那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我隻是聽說，S國政府封鎖了這個消息。”戈爾攤攤手：“畢竟我不是這方麵的專家，不能斷定是不是真有3D打印成的麵具。不過……你可別小瞧黑科技的發展。”

    “如果真有3D打印而成的麵具，怎麽區分真假？”

    “依照常識來說，仿真麵具的打印需要分化的活細胞，而活細胞又離不開營養物質。所以說……”

    沐曉莘緊張地等著下文，戈爾一個大停頓後，歎口氣：“生物方麵的事情，肖瑾辰比較懂，可惜他不在，她應該能給你解釋清楚。”

    “生物方麵的……”沐曉莘低喃沉思，想到了國科院院士施南山。或許他更了解用活細胞3D仿真麵具的原理。

    越來越多的事情浮出水麵，沐曉莘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一切都隻是猜測，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除了那份音頻文件，手機拷貝內容沒有任何有用信息。

    沐雲曄隻存著她和沐氏夫婦的電話，通話記錄和短信都清除幹淨了。如果不是戈爾設置了呼叫轉移，單看手機裏的信息，什麽也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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