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為什麽不可以重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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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易》語雲,天生萬物,萬物相生相克。
藺司昀覺得慕央生就是上天派來克他的。
這個來曆不明的奇怪女孩,頂著一張求收養的臉賴在他家裏。
人前溫順小綿羊,人後無賴女流氓,奧斯卡影帝都沒她能演,偏偏還長了一張人見人愛的臉。
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還成天給他擺著一副債主的嘴臉;
玩他,陰他,坑他,卻總一副受欺負的可憐樣,戲精本精就是慕央生這種人。
《道德經》語雲,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慕央生覺得藺司昀麵相煞異,和她八字相衝,當以特殊手段對待。
威逼之,色誘之,恐嚇之,敢道破她來曆,她就拿人偶紮針詛咒他。
毆之,嚇之,騙之,實在守不住她的秘密,就隻能殺人滅口。
【小劇場】
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藺司昀起夜,看到四合院的老槐樹下伏著個黑影。
不用猜,定是慕央生那朵奇葩。
人走後,他在樹下挖出個紮滿針的娃娃,娃娃腦門上寫著他的大名。
“這智障!”藺司昀被氣笑。
不就是白天搶了她一根雞腿,至於嗎?
詛咒他可以,能別用芭比娃娃嗎?
第一章:穿越千年
崇隆十五年,北唐曆經三年的戰事方歇,各地修養生息。
聽說涇陽城裏來了個喜歡聽戲的朝廷顯貴,各路伶人優儺紛紛前來獻藝,以期得到賞識,從此榮華富貴。
城外,一處老舊的破廟。
吱呀——破爛的雕花木門被一個瘦削的肩膀拱開。
一個身量瘦高的素衣男孩對插著袖子低頭走進來。
“央生,你回來了?”
席地而坐的褐衣男孩放下手裏的戲服頭盔,腿彎用力,一個跟頭翻身而起,小跑著迎上去。
“作甚低著頭,得了賞還不高興?”
褐衣男孩彎腰打量偏頭躲閃的纖瘦男孩,見他眼角嘴角盡是淤青,忙擒住男孩精雋的下顎,緊張地問:“不是去聽賞了嗎,怎的鼻青臉腫回來?”
“不礙事。”素衣男孩悶聲開口,聲音軟糯嬌柔,原來是個穿著男袍的女孩。
女孩的臉白淨細膩,一雙鳳眼炯亮清澈,微翹的眼尾自帶一段風情,遠山眉細長舒揚,豐頰薄唇,於嬌美中帶著一股英俊之氣前,整張臉雌雄難辨,穿男衣便像一個清秀的男孩,穿女裙便是個多情的美嬌娥。十二歲的年紀,氣韻天成,端的一副好身骨。
“都這樣了還逞能,是那官小姐打了你嗎,師兄給你報仇!”
褐衣男孩擼起破爛的袖子便想衝出去,央生連忙製止:“真的不礙事,我自己瘸了眼磕在門框上,怨不得別人。”
她這個師兄,十四歲,名喚元洛,濃眉大眼,生的好看,但性格急躁衝動,護短得緊。
“真的?”元洛將信將疑。
“真的!”央生點點頭,生怕他不信,伸手比劃道:“師兄你不知道,那官小姐家的門檻子足足有三尺高,我一腳沒邁利落便摔了個狗啃泥,把臉弄成這樣。”
“你啊,還是沒見過大世麵。”元洛信了她的話,搖頭晃腦地端著一副老江湖的口吻:“我還見過半人高的門檻,朱漆的門麵,瑞獸銜環,氣派得不得了。”
“真的嗎?”央生故作驚訝地附和,不揭穿他在吹牛。
戲班裏沒幾個人見過世麵,大戶人家的門樓他們連瞧都不敢瞧。
人分三六九等,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而被稱為優伶的他們,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連娼妓都不如。
自古以來,雖說娼優並稱,但他們見了娼妓都得行禮,比她們更低賤。所以人人打得罵得輕賤得。
晌午,她唱了出《琵琶記》,女扮男裝,扮演新科狀元蔡伯喈。
下了戲,有官家小姐差人傳話,說她唱得好,召她聽賞。於是她便卸了行頭興衝衝地去領賞。
剛進門,那官小姐便殷切地拉她入座,笑著給她斟酒。她哪裏受得起這等厚遇,於是惶恐地跪地行禮,叫了聲婢子拜見小姐。
話落,官小姐立時變了臉色,拍案而起,斥她:“大膽賤奴,膽敢女扮男裝戲弄本小姐,給我打!”
一頓拳打腳踢後,她便成了這個樣子。她實在冤枉,唱戲的反串是常有的事,戲班人不夠,她小生、武生、青衣、花旦都扮得,哪裏就是戲弄她了。
央生把委屈爛在肚裏,走到大衣箱前整理戲服,那是她的寶貝。
正摸著彩繡的宮裝,破爛的廟門被冒冒失失撞開,一個滿身補丁的男孩連滾帶爬跑進來,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出來。
“小石頭,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可是又偷東西被打了?”元洛抱臂嘲諷。
戲班裏的孩子都進城看熱鬧去了,沒錢買零嘴,都會想方設法去偷。用一頓打換一兩顆甜棗,他們覺得值。
這次,小石頭沒有紅著臉反駁,泣不成聲地說:“班主……他……他”
“他怎麽了?”央生忙起身詢問。
“他……他被京都來的官老爺打死了!”
“你說什麽!”央生瞠目急問。
小石頭勻了口氣,抽噎著說:“早上,央生姐唱完《長生殿》後,班主被那個京都來的大官爺叫去。那官爺要討央生姐做妾,班主不應,便被活活打死了,現在屍首已經被扔到了亂葬崗,還下令不準任何人去收斂。”
央生腦袋轟鳴一聲,隻覺得山崩地裂,天都塌了下來。
她想,班主死了,她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她是孤兒,被班主收養,從小跟著戲班遊走江湖,四處賣藝。
那年黃河發了大水,淹了大片農田,餓殍遍地,災民到處都是,百姓食不果腹,連命都難保,誰會看戲。
饑寒交迫中,班主獨獨偏愛她,有一口吃的便分她半口。戲班的孩子死的死,丟的丟,賣的賣,就隻有她活了下來。
班主給她起名央生,沒有旁的意義,就是向老天爺央求一條生路,能留條賤命苟活下去。
可是現在,恩同生父的班主死了,央生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帶我去亂葬崗。”央生從悲痛中回神,目光堅定地看向小石頭。
“可是,那大官人下了令,誰敢收屍便一同打死。”小石頭抽抽噎噎著看著央生。
老班主死了,央生就是他們的主心骨,他不能讓她去送死。
“央生,當前要緊的是逃命,他們定會來找你。”元洛紅著眼上前勸說。
衝動如他,也知道眼下不能拿性命去冒險。
話落,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接著兩隊帶刀侍衛魚貫而入,將破廟裏的三人團團圍住。
“誰是央生?”為首的侍衛大喝一聲。
小石頭腿一軟,直接被眼前的陣仗嚇得癱倒在地。
元洛忙擋在央生麵前,雖然怕,但是還是毅然把央生護在身後。
“再問一遍,誰是央生!”
“我是!”清泠的聲音自元洛身後響起。
央生側身走出來,雙目直視著滿目威嚴的侍衛。
“我家主子請姑娘到摘星樓一敘,煩勞姑娘跟我們走一趟。”
“好,容婢子梳妝打扮,請各位軍爺稍侯片刻。”央生不顧身後元洛的拉扯應了下來。
抱著妝盒來到後堂,元洛低斥:“你瘋了,明知道他們不安好心,還趕上門去給人糟蹋!”
“逃得了嗎?”央生慘淡一笑,眸光淒涼。十二歲的年齡,眼裏已經閱盡浮世滄桑。
下賤的戲子,別人一聲令下就能隨便打死,央一條生路是多麽難。
“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跳入火坑!”
“師兄。”央生抓住元洛的手,認真囑咐:“把戲班的人叫回來,盡快離開涇陽城。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
“你想做什麽?”元洛從她眼裏看到決絕的意味。
驀然驚覺,她是要刺殺那個下令打死班主的大官人!
“不行,我們絕不會丟下你!”
“元洛!”央生肅起臉色,態度決然冷硬,疾聲問:“戲班上下十六人,你想讓他們枉送性命?”
元洛默了下來,額角凸起的青筋顯示著他壓抑的憤怒。
央生用冰涼的手捏了捏元洛的臉頰,對他釋然一笑,轉身去換衣服。
裝成,素衣小生變成了嫋娜多姿的妙齡少女。
一班侍衛看得眼直。
難怪王爺不遠萬裏,親自循著戲班來到涇陽城找人。
他家王爺原好男色,見過這女子扮的小生後,突然厭惡了孌童,開始耽於女色,喜歡狎玩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央生忍著一道道赤裸裸的視線,壓下心中屈辱,兩袖一掖,半蹲行禮:“婢子妝成,請各位軍爺帶路。”
“央生!”元洛在後麵急喚。
央生回眸,展顏一笑,兩靨明媚生春,繼而轉頭離去,背影清翟又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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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樓樓高百尺,是涇陽城中最高的閣樓,有手可摘星辰的傳言。
央生踏著紅毯鋪就的階梯拾級而上,雙腿不由發軟。她從未想過這輩子能有機會踏上摘星樓。
從前在樓下仰望的時候,頸子都快要斷掉,隻覺得摘星樓高不可攀。如今,她正去往樓頂,一步步走向她的不歸路。
“主子,央生姑娘到了。”待到樓頂,門口的小廝壓著嗓子通報。
裏麵絲竹之聲驟停,一個威嚴而低沉的聲音響起:“都退下,讓她進來。”
話落,門開,馥鬱的香氣撲鼻而來,一隊美人蓮步娉婷,嫋娜走出來,薄紗下胴體若隱若現,美麗又淫靡。
央生攥緊手裏的簪子,深吸一口氣,跟著小廝走進去。
“抬起頭來。”那威嚴的聲音發了話。
央生顫巍巍抬起頭,視線飄忽不定,如驚弓之鳥一樣張惶無措。
“看著我。”倚在金絲楠木雕花塌上的男人開了口。
央生把視線定住,這一看,兩靨迅速飛紅。
榻上的男人衣襟半敞,露出大片胸膛,胸口還有女人嘴上的胭脂痕跡。
“哈哈哈!”男子被央生的反應逗笑,愉快地問:“知道我是誰嗎?”
央生連忙跪地伏拜:“奴奴不敢妄自探聽大人身份,請大人明示。”
“瞎眼的奴婢!”立在男子塌邊的侍從掐著尖細的嗓子開了腔:“你麵前的,可是當今聖上的第五子,戰功彪炳的靖榮王。你這賤骨頭今日得見天家真顏,乃是百八子修來的福分。”
“多嘴!”塌上男子麵色驟沉,寒聲命令:“拉出去,割了這狗東西的舌頭。”
話落,兩名侍衛應聲而入,將呼喊求饒的奴才拖了出去。
央生聽著門外的慘叫聲,臉上血色盡無,袖中的簪子硌得掌心生痛。
坊間傳聞,靖榮王李勖釗,容儀如九天皓月,但性情乖張,殘暴剛戾,殺人從不眨眼。
這就是有權有勢的皇親貴胄,一句話生殺予奪,視人命草芥。而她,生而為人,卑微如螻蟻,何其哀也。
這樣一條賤命,若能拚死拉上一位害死班主的皇親,也值了。
思及此,央生大膽抬起頭來:“傳聞靖榮王乃戰神轉世,豐神俊朗,氣宇不凡,奴奴今日得見王爺威儀,實乃三生有幸。”
“嗬!”李勖釗閑適地轉著手上的扳指,一雙好似能洞悉人心的眼睨著麵前少女,笑道:“你這鄉野戲子,官話倒學的有模有樣。你可知本王平素最厭阿諛奉承之人?”
央生心裏咯噔一聲,忙長匐於地請罪:“奴奴所言皆發自肺腑,不敢有半句誑語。若有丁點不實,願……”
“好了,本王不過開個玩笑。”李勖釗起身,笑著拍拍座榻:“過來,讓本王好好瞧瞧。兩年時間竟長高了這麽多,可見戲班沒虧待你。”
央生僵跪著不動,雙眼畏懼地看著男子。
她心下有些納罕,聽剛才那話,好像他之前就認識她一樣。
“怎麽,怕本王?”李勖釗從榻上站起,赤腳踏過紅毯,一步步走向央生。
“王爺恕罪,奴奴沒見過大世麵,為王爺威儀所攝,實在有些緊張。”央生膝行後退,退至牆邊,無路可躲,急忙叩首:“王爺喜歡聽戲,奴奴特地準備了一出折子戲,請王爺品狎。”
“哦?”李勖釗站定,睥睨著腳下少女,很有把她提溜著領子提起來的衝動。總趴著,進門這麽久了,臉都沒看清。
她這身杏黃色的水袖宮裝,正是晌午見她在戲台上穿的那套。恰巧,兩年前初見,她也穿這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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