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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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調-戲
過了津河橋向南約七八裏地,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附近的人都把這裏叫作“南灣”。
和雷寅雙他們常去練武的那片無主的雜樹林子不同,南灣的這一片山林是縣城舉人宋老爺家的產業。不過宋老爺並不是那種為富不仁的,隻要不是進林子去盜伐樹木,左右鄉鄰進去打點豬草或者逮個野鳥什麽的,他家倒也不會介意。
隻是,這會兒雷寅雙卻沒什麽心思去打什麽野鴿子了,她和小兔坐在津河邊,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河水一陣發呆。
從山上流淌下來的津河打這片山林的中央蜿蜒穿過,遮天蔽日的樹蔭遮著這一段河灣,顯得特別的陰涼。這是小兔頭一次來這片林子,忍不住抬著頭一陣東張西望,然後他就聽到小老虎在那裏對他說道:“我又想當然了。”
小老虎總愛對他這般自言自語,很多時候他都不需要吱聲兒,隻要支著耳朵聽著就好——叫江葦青有點開心的是,他發現雷寅雙隻在他麵前這樣,不管對三姐還是小靜,還有那個李健,她可從來沒有對著他們這樣自言自語過。可見小老虎心裏真把他當自己人的。
可與此同時,叫他有點鬱悶的是,他又害怕她一直把他當“自己人”……
他那糾結的心思,雷寅雙並不知道,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她再沒想到,她這裏煩惱著要不要個後娘時,那二位心裏頭竟沒一點意思往這方向想。且看樣子,各自心裏還都記掛著前麵那位……
“怎麽辦呢?”她撿了顆石子扔進河裏,“沒起這個念頭時,我覺得我爹一個人也挺好,可打起了這個念頭吧,倒叫我覺得,這念頭其實也不壞。你看,花姨一個人撐著這客棧也不容易,我爹一個人帶著我也不容易,兩人若真能成事,能夠相互照應其實也挺好的,是吧。可……”她又往河裏扔了顆石子,看著那漣漪歎著氣道:“誰知道竟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會兒她和小兔正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那河水圍繞著石頭打了個漩,便往下遊的江河鎮流了過去。小兔學著小老虎的姿勢抱著膝頭,看著石頭旁的漩渦想著自己的心思。
“他們沒這意思也就罷了,可我怎麽感覺心裏堵得慌呢?”小老虎煩躁地一甩馬尾辮,忽地將兩隻光腳伸進水裏一陣亂踢,頓時攪得那小小的漩渦不見了蹤影。
小兔眨眨眼,抬頭看看她,抱著膝蓋道:“大概是失望了吧。”
“失望?”小老虎呆了呆,又歪頭想了想,道:“啊,你不說我還真沒覺得,原來我還是希望他們能成就好事的。可惜……”她忽地一拉小兔的胳膊,“你說,我要不要推他倆一把?”
小兔想了想,道:“你覺得咱爹和花姨,哪個是別人指使得動的?”
小老虎一悶,鬆開手道:“這倒是。”頓了頓,不甘心地又問著他,“那就這樣了?”
“嗯。”小兔道,“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有的事,不是你想有就有的,特別是兩個人的事。你心裏有,他心裏沒有,終究也成不了事……”
這麽說著時,小兔不禁更加鬱悶了。如今小老虎對他的好,說好聽了,是把他當作自家人,不好聽,那就真是把他當弟弟了……便是他想叫她對他生出別樣心思,以如今他倆這樣的年紀,怕也不可能。他原打算做個細水長流的功夫的,偏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李健……
有時候焦灼起來時,他真想跟她挑明了說些什麽,可他又知道,這時候他說什麽都不合適,甚至可能還會起了相反的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她,默默地看著她……至於說將來……
如果她還是選擇李健……
江葦青猛地一搖頭,他不願意往那個方向想。
“可如果萬一呢?”
心底,一個聲音固執地問著他。
如果萬一……
他扭頭看看一臉鬱悶的雷寅雙,歎了口氣。他知道,他大概是不會強迫她的。畢竟,他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她那無憂無慮的笑臉。如果他的存在叫她不開心,他倒寧願他不存在……
前世時,沒有他,她一直都活得很好。若這一世因為他的緣故叫她活得不如前世那般快活,那他……大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吧……就像看著花姐那病歪歪的模樣,他總有種莫名的心虛和內疚一樣。
小兔抬眼看看雷寅雙,見她一臉憂愁,便學著她往常的模樣,伸手摸著小老虎的頭,道:“橋到船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若是他倆有緣,就算你不插手,他倆還是會走到一起去的。可若沒那緣分……強求也沒用。”
是啊,強求也沒用。守著她,叫她能一直這麽單純快活也不錯。
他這麽想著時,忽然就感覺手上傳來一股力道,等他反應過來想要抵抗時,已經晚了一步,早叫小老虎鉗著他的手腕,將他推倒在大石頭上了。
“你這小兔膽子肥了啊,竟敢充個大人模樣摸我腦袋!”雷寅雙的聲音裏帶著笑,故意以全身壓住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小兔,“你不知道老虎的腦袋摸不得嗎?今兒叫你吃個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說著,伸著兩根食指在他腰間一陣亂捅。
小兔生性怕癢,立時被她撓得縮成了一團,一邊躲著她的手一邊笑道:“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雷寅雙愣了愣才意識到果然是她自己說錯了話。她喊了聲:“好呀,這時候還挑我的刺兒,看我饒不饒你!”那手指越發地往他身上撓了過去。
小兔哪裏受得這個,一邊躲著一邊笑,一邊抓住她的手求著饒。
“叫聲姐姐我就饒了你!”小老虎壓在他的身上笑道。平常小兔總跟著大人叫她“雙雙”,她逼了他好幾回他都改不了口。
江葦青被她撓得癢得不行,迫不得已,隻好大聲喊著:“姐姐姐姐,好姐姐,饒了我吧。”
小老虎這才放開他。
這會兒江葦青早被雷寅雙撓得小臉通紅了,偏一雙眼裏柔柔地蕩著水波,映得那微藍的眼白看著愈發的純淨。這萌萌的小模樣,立時愛得雷寅雙忍不住就湊過去,在他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又捏著他的下巴搖著他道:“你這小兔乖乖,將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丫頭。可有一點,你可不能有了媳婦忘了你姐姐我,不然我撓死你!”
她壓在他身上,往他腰裏又撓了一把,驚得小兔挺著身子躲著她的手,卻是把自己又往雷寅雙的懷裏送了送——得虧得這會兒小兔雖然已經十歲了,卻是發育得晚,便是這會因為雷寅雙忽然的親吻惹得他一陣心猿意馬,到底這具身軀還是個不知事的孩子,不然若是身體真實反映了這會兒他腦子裏轉著的念頭,不定這小老虎就得把他掀翻到河裏去了……
他抓住雷寅雙那搗亂的手,抬眸看著眼前那張因樹蔭遮蔽而顯得有些朦朧的臉,正色道:“再不會的,我心裏你永遠是第一位的。”
他這鄭重的語氣,倒叫雷寅雙詫異地抬了抬眉,然後便笑了。她伸手擰著他的鼻尖道:“我可記下了。將來非把你這話學給你媳婦聽不可,看你怎麽跟她解釋。”又作怪地往他脖子裏搔了搔手指,癢得江葦青一縮脖子,她則哈哈笑道:“都說怕癢的人怕老婆,將來我看你定是跪搓衣板的命!”
“什麽是搓衣板?”小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再捉弄他。
雷寅雙愣了愣,忽然撐起手臂,道:“對呀,我怎麽沒想到!”
“什麽?”小兔一陣茫然。
雷寅雙又道:“咱這裏洗衣裳都是用搗衣棒的,可我記得不知道哪裏的人,他們洗衣裳用的是搓衣板。就是在一塊木板上麵刻出許多道棱紋,拿衣裳在上麵來回地搓,然後衣裳就幹淨了。咱這裏沒人用這個。我若早想到這東西,你就不會叫那棒槌砸到手了。”又低頭看著小兔笑道:“回頭我就叫爹爹做一個,不定我用那個洗衣裳,就不會把衣裳洗爛了,這樣也能幫你了,省得叫三姐說我欺負你。”
小兔道:“那,是不是我做了什麽錯事,惹你生氣了,你就會叫我跪搓衣板?”
雷寅雙卻是沒有注意到他在偷換著概念,擰著他的鼻子搖了搖,笑道:“我們家的乖小兔怎麽可能會做錯事呢?就算你真做了,姐姐我也舍不得罰你跪的。”
“那,”小兔撐著手臂半坐起身,看著她又道:“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麽叫你生氣的事,我就主動去跪搓衣板。那你能不生我的氣嗎?”——他這麽說,純粹就隻是想叫小老虎再在他身上多壓一會兒,叫他多享受一會兒兩人間的親昵而已,卻是再沒想到,以後他會真用上這一招……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雷寅雙自然更不知道這小子心裏打的什麽鬼主意了,仍撐著手臂俯身在他的上方。她笑眯眯地看看他,又低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道:“隻要你不是做了什麽殺人放火的事,隻要你是有理由的,姐姐我都不跟你計較。誰叫你是弟弟我是姐姐呢。”——當然,後來這一句話叫雷寅雙自己後悔個半死……好吧,這還是後話。
調-戲完小兔,雷寅雙到底還是從小兔的身上翻了下去,仰麵朝天地躺在他的身邊,看著天上悠悠飄著的薄雲道:“行,我聽你的,順其自然,看他們之間有沒有這緣份吧。”
她突然把話題扯開,小兔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是雷爹和花姐。
雷寅雙想通了之後,便跳起身,去林子裏抓野鴿子了。
小兔功夫才剛入門,自然還不能像小老虎那樣在樹上竄來竄去,便老老實實地在樹林裏琢磨著那套八卦掌。
那天他救雷寅雙不成,險些連自己都栽了進去,這叫他心裏對自己很不滿意,所以最近練起功來,格外的認真。他知道自己底子差,就找著機會地鍛煉自己。這會兒見周圍沒人,他便以雙腿勾著樹,把自己倒吊在樹上,一邊練著腰力腿力,一邊想著鴨腳巷裏的眾人,以及鴨腳巷的秘密。
當初姚爺主張收留他時,江葦青心裏就很明白,他們是打著借他的身份保護他們的主意。那時候他多多少少就已經猜到,他們大概跟朝廷有點不對付。所以當雷寅雙告訴他,雷爹曾殺過他舅舅手下的大將時,他並不是很吃驚。雖然他覺得他舅舅不是那種小肚雞腸容不下過去敵人的那種人,但便是前世的他不關心政事,因身處那個圈子,他多少也還是知道,便是他舅舅貴為帝王,也常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就是說,若是將來真有人對鴨腳巷的眾人“秋後算賬”,以他的出身,怕是未必能護得他們周全……
如今他跟姚爺雖然沒有師徒名分,他卻能體會得到,姚爺對他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更清楚地知道,這心血的背後,是姚爺無聲的要求——以栽培他,來求得他未來的庇護。不是庇護他們這些成人,而是希望他能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庇護鴨腳巷的孩子們……
而,他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鴨腳巷裏的哪一個受到了傷害,這都不是虎爺雷寅雙能夠接受的。
所以,守護住他想守護的,他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他正一心二用著,忽然就聽到下方一個聲音問著他:“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