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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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一說,逗得老太太心下不禁又是一陣動搖。思量半晌,她最終還是咬牙決斷道:“就這麽著吧。這會兒小皇孫得寵,人人眼睛都盯著這一塊,咱們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再者說,你看康哥兒可是那種能做什麽大事情的人?唉,反正我也看開了,也不求我們家能更進一步,隻求能保著這爵位往下傳,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也老了,別的也沒什麽盼頭,就隻盼著能早一日抱上我的小孫子就好。”
說到這,不禁一陣眉開眼笑。
黃媽媽忙也笑道:“正是呢,還沒恭喜老太太。”說著,行下禮去,“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這是雙喜臨門呢。”
“什麽雙喜臨門,”老太太拉起她,笑道,“若是老四肚子裏也是個男胎,那才是真正的雙喜臨門,不過又是一個丫頭片子罷了。”
“既然說到這裏,”黃媽媽轉著眼珠笑道:“有件事兒得提醒著老太太呢。雖說如今離著臨盆還早,可將來孫少爺的屋子、奶娘、丫環,等等一應的人手事物,怕是得從現在開始就要預備著了,總不能委屈著我們小爺啊。”
“這還真是!”老太太笑道:“還是你仔細。別的倒也罷了,這人手上,可得精挑細選。”
“正是呢。”黃媽媽忙站起來,道:“要不,我這就去請太太來商議此事?”
一提到那個木頭人兒媳,老太太臉上的笑意就淡了大半,歎道:“快別提你們太太了。原想著大家世族出來的女兒,該是個平穩大方的,誰知她卻是大方平穩到跟一根木頭一樣,竟是八風不動!也難怪康兒跟她湊不到一塊兒……”
說到這,老太太不由就住了口。眼前之人雖是心腹,可有些話到底還是不能說。她不由就歎了口氣,道:“要是她能有玉安一半的能耐,我也就不用操那麽多的心了。”
黃媽媽笑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說到底,還是老太太您太能幹了,連個身邊出去的丫頭都比正經主子強。”
“呸!”老太太笑罵道,“這話可該是你說的?”
黃媽媽忙輕輕一打自己的臉,笑道:“可不是,老奴造次了。隻是看著老太太天天為了府裏的瑣事操勞,老奴心下不忍罷了。”
老太太長歎一聲,道:“你以為我不想做個甩手掌櫃?康兒已經是那種性子了,你們太太又是這樣的性子。但凡他們中有一個是有擔當的,又何必要我操這些心。”
黃媽媽又往老太太跟前湊了湊,低聲道:“恕老奴再說一句造次的話。除了太太,府裏不是還有二姨娘嘛。二姨娘是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且現下也幫著老太太管著家事,如今放著這麽個現成的人不用,倒叫老太太天天受累,就是我們這些底下人看著,心裏都不落忍呢。”
黃媽媽一邊說,一邊拿眼覷著老太太的臉色。
老太太瞟了她一眼,沉默半天,歎了口氣,道:“玉安雖好,隻是沒有哪戶正經人家說是繞過主母讓個妾掌事的,這名聲我們府裏可丟損不起。”
“當家掌事的當然還是老太太您啊!”黃媽媽道,“隻是有些事情,比如這選奶娘丫環,老太太盡可以放手先叫姨娘管著嘛。”
老太太的眉一皺,不禁又斜了一眼黃媽媽。
黃媽媽忙又道:“老奴的意思是,老太太不如就把這件事交給太太和二姨娘一起去管。依著太太那油瓶倒了都不願伸手的性兒,隻怕最終也是把這件事推給二姨娘去做,自己隻擔個名兒。如此一來,老太太既輕省了,外頭又傳不出什麽不好的話來,豈不兩便?”
老太太看看她,又低頭思忖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也罷,且就依你說的,先把這件事情交給她們試試看吧。”
大太太李氏領著眾姬妾回到正房,還沒進院門就擺著手道:“不早了,都散了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繡房。
好在眾人也都知道她的那一點癡迷,也不以為意,行了個禮後就各自散了。
繡房裏,留守的大丫環黃鶯正在分線,見太太進來,忙笑著迎了上去叫了聲:“太太。”
太太點點頭,低頭去看她分的線,“可是按我的吩咐,分的六股?”
黃鶯挪過一個線架子,指著上麵如蛛絲般似有若無的絲線笑道:“豈止是六股,還分了些十二股的。太太不是說,用十二股的最能繡出這輕薄飄逸的籠紗效果嗎?”
“咦?你竟能記著?”李氏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去看那十二股分線,點著頭笑道:“這必不是你分的,你這粗手笨腳的我還不知道?”
黃鶯一吐舌,笑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太太,我確實是沒這能耐,這是李媽媽臨走之前弄的。”
太太疑惑地一抬頭,“李媽媽去了哪裏?”
黃鸝正端著茶盤進來,笑道:“太太怎麽忘了?前頭來報,說是李媽媽那個夫家侄兒得急症死了,您準了她的假,還賞了她十兩銀子呢。”
“啊,是了,”李氏這才想起來,笑道:“倒是我忘了。”
她轉身坐到繡架後,拿起一根針,又撚起一絲十二股分線,望著那剛剛完成一半的繡像道:“才剛在老太太那裏,我忽然想到,這籠紗單用一種長針來繡,到底有些單調,串著用長短針許會好些。你們覺得呢?”
黃鸝和黃鶯不禁對視一眼。
不過,太太也沒指望她倆能答出什麽。她自顧自地穿了針引了線,就低下頭去聚精會神繡起那幅觀音大士像來。
看著太太又沉迷進繡像裏,黃鶯一扯黃鸝的衣角,兩人悄悄退出繡房。
剛出房門,黃鶯就低聲說道:“才剛纏枝來說,二姑娘故意弄壞了我們大姐兒的手串,跑到老太太那裏去哭訴了一番,又叫我們大姐兒挨了訓斥,可有這事?”
黃鸝點點頭,歎道:“我們大姐兒脾氣急,哪像那對母女,個個都是人精!偏我們太太又是個諸事不理的,隻是委屈了大姐兒。”
黃鶯也是個性子急躁的,一聽就毛了,道:“太太也真是,整天就隻癡迷一個刺繡,家裏大事小情全不管,倒叫那些人蹬著鼻子上了臉,竟敢作賤起我們大姐兒來!今兒他們敢這樣,明兒就敢更進一步!要依著我的性子……”
“依著你的性子待要如何?”
忽然,從院門處傳來一個爽利的聲音。二人一抬頭,卻見院門口處站著一個瘦長臉型,舉止利索的中年婦人。
一見來人,黃鶯不禁一縮脖子,吐著舌叫了聲“李媽媽”,又迎上去笑道:“媽媽怎麽這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家過夜的嗎?”
李媽媽拉長著臉瞪她一眼,又扭頭問黃鸝,“老神仙怎麽說?”
黃鸝低聲稟道:“老神仙說,四姨娘是女胎,六姨娘倒是個男胎。”
李媽媽的眉一皺,低聲咕噥了一句:“竟還真是。”
“怎麽?”黃鸝忙道:“媽媽可是在外麵聽到了什麽?”
“可不是嘛!不然我也不會放下那邊跑回來。”李媽媽看看那低垂的珠簾,問:“太太在裏麵?”
黃鸝和黃鶯同時點頭。
“那好,我這就去找太太。”李媽媽說著就進了繡房。
繡房裏,李氏坐在繡架前,正心平氣和地繡著觀音像。那模樣,看上去倒比繡樣裏的觀音菩薩更有幾分脫離紅塵的味道。
看著這一幕,李媽媽不由就是一皺眉,上前低聲叫道:“太太。”
李氏從繡架上抬頭,望著她笑道:“媽媽回來了?家裏的事都處理好了?”
李媽媽不由長歎一聲,上前一把拉住李氏的手,拿掉她手裏的繡花針,勸道:“媽媽知道姑娘心裏頭有怨。隻是,姑娘好歹也要知道保重,凡事往開處想才是,何苦拿自己作賤呢。”
聽著李媽媽用著還在閨閣裏時的稱呼稱自己,李氏的神情不由就是一呆,頓時低下頭去。
李媽媽又道:“你是媽媽奶大的,媽媽還能不知道你?從小心思就重,所有的苦處都不肯對人言,倒生生把自己憋成一個木頭人。”
李氏不由把頭偏向另一個方向,卻就是不肯抬眼去看李媽媽。
李媽媽又道:“隻是,事已至此,姑娘再多想也是無益。如今就算不為自己保重,看在大姐兒的份上,姑娘也該振作起來才是。”
“振作起來又如何?”李氏低低應著,從李媽媽手裏抽回手,又拈起那根繡花針,一邊撫摸著尚未完成的繡像一邊道:“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如今的我,隻是活一日是一日罷了。”
李媽媽一愣,不由頓足道:“都是老爺誤了姑娘!當初若是如了姑娘的心願……”
她忽地打住。李氏撫著繡像的手也是一頓。
李媽媽自悔失言,忙道:“姑娘莫怪,是老奴失言了。”
李氏搖搖頭,木然一笑,道:“我誰都不怪。要怪,也隻怪我的命不好。”她的語調平板無波。
李媽媽心疼地望著她,不禁一咬牙,再次上前拿開她手中的針,道:“姑娘且放寬心,不管她們生養多少個,是男是女,終究還是要叫你一聲‘母親’的,你又何必在這裏自苦。等那六姨娘生養了,隻要太太把哥兒抱過來自個兒養著,最終也是誰都越不過太太去。”
李氏聽了先是皺皺眉,後又眨眨眼,忽地就笑了。
“我說媽媽怎麽突然跟我說起這些有的沒的,卻原來是為了這個。實話跟媽媽講,我從來就沒把她們放在心上過,生男生女,生多少個,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就算她們一個個都生了兒子,我也不會抱來養在我這裏。有那功夫,不如繡我的觀音大士像,修一修我的來生的好。”
聽她這麽一說,李媽媽倒是一呆。
“對了,媽媽不是家去了嗎?怎麽又來了?家裏的事都安排好了?”
李媽媽神情一正,道:“我家那是小事,太太這裏才是大事。才剛我在外麵聽說,那幾個老不死的天天在老太太跟前攛掇著,說是要叫老太太把家事交給太太,然後再叫那個,”她伸出兩根手指,“在背後幫襯著太太。哼,這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不知道她們是打了主意要叫太%4在人前裝個傀儡,背後卻叫他們得著實惠,想得倒是美!”
李氏看著李媽媽微微一笑,道:“媽媽這是氣的什麽呢?且不說我是沒那個心管這府裏的事,就算有心,還能管成什麽樣?老太太又豈是個願意放手讓別人管事的人?按我的意思,我連那個傀儡都不要做才好。”
見李媽媽又要說話,李氏搖搖頭,從她手裏拿回繡花針,一邊理著針上的絲線一邊道:“我這一輩子,已經是這樣了,這府裏的事我是丁點兒也不想過問,隻要他們不缺了我的短了我的,管他外麵洪水滔天呢。”
“可是,”李媽媽急道,“太太總要為大姐兒想想。難道將來……”
“將來大姐兒終也是要嫁出去的。到時候,我替她挑個她中意的好人家,再叫她帶上我的那些陪嫁,還能叫人看輕了她?我隻想著,將來別再叫她受我這份苦楚就好,至於其他的,”李氏唇角掛上一絲冷笑,“我且看那些人能演得一出什麽樣的好戲來。”
她抬頭看看拉長著臉的李媽媽,又道:“知道媽媽這是心疼我。隻是,我勸媽媽也別操那麽多的心,他們府裏的事關我們什麽事,媽媽隻要把我那些嫁妝打理好了,讓我們娘兒倆不吃了他們的虧就行。至於這府裏的,不沾那個腥氣兒也罷了。”
李媽媽皺眉望著太太良久,又道:“別的事太太可以不管,有一件事情太太必定要管。”
“什麽事?”見她說得鄭重,太太不由就停了針線,抬頭看向李媽媽。
李媽媽咬牙道:“六姨娘肚子裏的那一個,太太無論如何都要養在膝下才是,許那就是府裏唯一的哥兒了呢。”
太太一聽,不由冷哼一聲,道:“你又不是沒見著老太太高興的那個樣子,這哥兒定然是要養在老太太跟前的,我才不去討那個嫌呢。”說著,轉身去推李媽媽,笑道:“媽媽家裏還有事呢,盡去忙你的吧,成的事我自己有數。”
說完,竟不再搭理她,兀自埋頭繡她的繡像去了。
李媽媽看看太太的背影,不禁長歎一聲,隻得默默退了出去。
她出來時,一直在門外聽著動靜的兩個丫頭不約而同全都圍了上去。
李媽媽看看那二人,一咬牙,跺著腳道:“太太是天生的菩薩心腸,我們卻不能如此。就像黃鶯剛才講的,不能老是被人蹬著鼻子上了臉,倒顯得我們的不尊貴。我家裏的事還沒完,你們幾個心裏都提點著些,若是老太太那邊有什麽動靜,趕緊來報我。”說完,便又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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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大周朝立國以來,平陽伯府的爵位已經承襲了三代。雖說曆代都放出去不少家人,可也架不住府裏不斷的添丁進口。那排沿著老宅後街所建的下人房,漸漸也就不夠住了。
不過,因李大生前伺弄馬匹盡心,甚得羅老爺的賞識,故而他家倒是得了座位置不錯好宅子。因此,李媽媽出了後角門,隻又拐了兩個彎,便到了李大家。
剛到李大家門口,李媽媽就是一愣。
才剛她聽到消息急匆匆趕回上房時,棺材鋪的夥計正好送來棺木,她想著入殮諸事總是要再折騰一番的,這才抽著空離開了一會兒。卻不想等她回來時,那李大雖說是已經裝殮妥當,可這李家門前卻是冷冷清清。從敞開的大門望進去,除了跪在棺材旁的李大老婆和女兒李滿兒,竟是連一個上門吊唁的都沒有。
“咦?人呢?!”李媽媽問。
李滿兒正擔心著她娘,忽然聽到有人問話,就抬起頭來。見是嬸婆,不由兩眼一紅,道:“因他們來人說,這裏離著府裏近,不讓請和尚道士,榮華叔就領著我姥姥去找葉管家理論了。”
“什麽?!”李媽媽一聽就火了,“這是哪裏的話?!前兒東邊的劉老栓死了娘,不也請了和尚道士?!那會兒怎麽沒聽他們放一個屁?!顯見著是看人欺負呢!”
說著,李媽媽轉身要走。滿兒忙放開扶著她娘的手,膝行到李媽媽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