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聲傳來的時候，警察也進來了，蘇暖被程遇一把抱進懷裏，她反手抱住程遇，埋頭在他懷裏，像是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警察繞過摔下樓的獨眼，滿眼警惕舉槍上樓，就看到，二樓樓梯口，滿身鮮血的少年少女緊緊抱著，具是麵色慘白，渾身抖若篩糠。

    獨眼死了。

    蘇暖從醫院出來的時候，韓冽在門口等她……程遇還被關著。

    她沒有回家，直接去看程遇。

    隔著鐵柵欄，少年的麵孔似乎在短短幾天就急劇消瘦，可縱使行跡枯槁狼狽，看到她的時候，他的眼底卻閃著柔和的光芒。

    程遇好感度：95

    蘇暖心裏一滯，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感覺。

    “如果，如果我被判坐牢的話，你不要嫌棄我……”程遇看著她，輕聲開口：“也不要害怕我，好不好？”

    蘇暖眼眶腫脹發酸，眼神堅定看著少年：“你不會坐牢的，這是正當防衛，你會沒事的。”

    看到少年未置可否的輕笑，蘇暖急了：“你答應過我，你說過你不會放棄的，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你如果現在放棄，我不會原諒你的！”

    程遇被少女通紅的眼眶和惡狠狠的神情弄得愣住，他怔怔的，眼眶也是一紅，然後又是輕笑開來。

    “好，我不放棄！”

    蘇暖出去的時候，韓冽在門口等著。看到她，韓冽抿唇上前伸手想把她抱進懷裏，卻被她無聲躲過。

    眼底閃過失落，韓冽的聲音低沉：“我會找最好的律師，也會搞定死者家人，還有所有的索賠……他會沒事的。”

    蘇暖的心緩緩落下來，她知道，她必須要打起精神處理這些事情了，隻有處理好了，程遇才會真的沒事。

    “謝謝你。”她抬頭有些疲憊的看著韓冽。

    韓冽的視線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薄唇緊抿著，半晌，像是在下定決心。

    “和我在一起吧……和我在一起，我保證，他不會有任何事情，他會如願參加高考，會上大學，會擺脫自己的過去，暖暖，和我在一起吧，隻有我能真正保護你……”

    一個星期後，法院判決出來了，從獨眼家裏搜出了很多被虐殺的小動物的屍體，還有他拍的淫穢照片……當然，其中並沒有十歲的程遇的。

    程遇小時候傷害過獨眼，再加上現場及蘇暖的證詞，法官判定獨眼屬於蓄意報複，程遇被判為屬於正當防衛……他當庭釋放，蘇暖接的他。

    回到兩人一直住著的家，蘇暖做了一桌菜，因為程遇身上傷還沒好，她沒有擺酒來慶祝，可程遇要喝酒，他說他要和昨天以前告別。

    拗不過他，吃完飯後，兩人拎了兩聽啤酒上了頂樓，坐在頂樓上。看著華燈璀璨的城市，看著被燈光掩蓋了原本麵目的夜空，少年男女肩並著肩互相依靠著，喝得嘧啶大醉。

    蘇暖打著酒嗝兒語重心長交待程遇：“程遇啊，你千萬不能放棄，知不知道，再過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以後可不能喝酒了啊……高考完還是可以的，嘿嘿……”

    程遇麵色發紅，眼神卻還保留著清明，他緩緩扭頭看著靠在肩上嘿嘿笑著的少女，半晌，忽然緩緩出聲。

    他聲音有些嘶啞，一字一頓：“你已經猜到了，對嘛？”

    蘇暖身體震了震，然後她就聽到少年程遇的聲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甚至能聽到他嗓子僵硬的格格響著。

    “第一次……院長碰我的時候，我七歲，我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隻是很害怕，覺得羞恥和恐懼……”

    蘇暖身體僵硬，她腦中有些空白，奮力想要掙脫，卻不受控製想到那些畫麵。

    帶著魔鬼一般邪惡笑容的男人，稚嫩的孩童……

    “很多次，有人想要收養我，他告訴別人，我精神有問題……”

    程遇的聲音冰寒刺骨：“十歲的時候，終於有人願意收養我，我以為……我以為自己終於，終於可以得救了……”

    程遇的眼中滿是漆黑：“可是你知道嗎，那個人，是他的朋友，在孤兒院裏他要收斂，所以……讓他的朋友出麵，收養我，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禽獸！暖暖，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一個十歲的孩子，他要怎麽保護自己，除了拿起身邊的武器，豁出性命去，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麽保護自己……”

    酒氣激起的溫熱迅速冷下去，蘇暖的心一波一波湧出鋪天蓋地的涼意。

    縱然早已經猜到什麽，可等到真的聽他說出口，她依舊不敢想象，一個十歲的孩子，在怎樣的絕望下才能拿起身邊的武器，更不敢想象，在他以為他豁出性命保護了自己後，換來的結果卻是，他要再次回到那個地獄……並且從此，再沒能離開過。

    “暖暖……”坐在天台邊上，程遇垂眸：“你現在看到全部的我了，是不是很失望……我一直在騙你，不敢告訴你真正的我是多麽不堪……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

    他隻是想要抓住這唯一的溫暖，所以才拚命想要掩蓋自己的過去，不敢讓她看到真正的他，不敢讓她知道他以前不堪的經曆。

    “對不起，暖暖，真的對不起……如果你現在不想要我了，我能理解的，真的，我不怪你，我依然很感激你……”

    再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對他了，也是因此，他再也不想有絲毫的隱瞞和欺騙！

    程遇話沒說完，忽然被蘇暖一把拽的轉過去直直對上她。

    “程遇……忘記過去，好不好，忘記過去吧……那不是你的錯，我會陪著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蘇暖定定看著夜色下眉眼更加精致的少年，帶著酒氣，咧嘴笑開：“你說不好也沒用，反正你跑不掉了，成了我的人，你就要準備好當牛做馬一輩子，別想逃……你別忘了，咱們說好了，誰都不能放棄。”

    程遇身體一震，定定看著她，抿唇……眼中迅速浮出濕意，接著又變成極致的亮光。

    他認真點頭，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

    “好……不放棄，我們……一直在一起……”

    未來果然很美好的，他現在相信了，有她在，怎麽會不美好。

    現在所經曆的一切，等到以後，都會隻是噩夢而已，噩夢醒後，他還有和她的美好明天。

    這樣，他怎麽舍得放棄。

    “生活真的，很美好的……”蘇暖打著酒嗝還在語重心長，忽然，遠方天空炸開絢爛的煙花，驚得她都是一個激靈，連忙回頭拽身邊的少年去看。

    “程遇，快看……”她的話沒說完，眼前的煙花也消失了，她的眼睛被微涼卻柔軟的手心覆蓋。

    還沒意識上來，唇瓣傳來泛著酒氣的冰涼柔軟。

    沒有進一步的掠奪，隻有虔誠而珍惜的柔軟碰觸，在黑暗中的感覺分外明晰。

    回到家裏的時候，兩人都是半醉半醒，並肩躺在蘇暖房間的床上。

    酒氣微醺間，蘇暖有些口齒不清開口：“程遇，你當時……是故意要殺了他的，對吧。”

    隻有在酒後，她才會問出心裏話。

    她清楚的記著當時程遇的冷靜，他冷靜的選擇讓那個人刺中不致命的地方，冷靜的拔出刀，然後冷靜的，精準的，刺進那個人的心髒。

    程遇身上很多傷，很狼狽可憐，而那個人身上，隻有少年慌亂中唯一刺的一刀……致命的一刀。

    這也是法官判決的重要依據。

    程遇在暗中垂眸，緩緩轉向她，看著黑暗中少女精致的側顏，半晌，他才終於開口。

    “你會害怕我嗎？”無聲的默認。

    蘇暖輕輕笑了，搖頭：“不會的，你不會傷害我的……而且，他那種人，死有餘辜的，真的。”

    少女無聲的信任讓他絲絲幾不可察的防備也坍塌化為飛灰，半晌，他抿唇低聲道：“他的髒手碰到了我……”

    他以後什麽都不瞞她了，他不願意讓她害怕自己。

    迷迷糊糊中，蘇暖這才會想起來，當時她衝進去的時候，程遇的褲子。

    當時那個變態衣著整齊，她才確認他還沒來得及將程遇怎麽樣，卻原來……她刷的扭頭看向身邊少年，有些難受：“你受苦了，程遇，他該死的！”

    程遇幾乎瞬間就意識到少女腦補到了什麽，頓時有些後悔起來。

    “他隻是……碰到了，並沒有……”他沒辦法說，即便隻是被碰到一下，可他依舊無法接受，所以，他想讓那個人死，要他死！

    蘇暖滿心都是疼惜。

    程遇正在猶豫要不要解釋自己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的侵犯，因為他每次都是不要命的反抗，所以才刺瞎了那個人的眼睛，後來回到孤兒院後總是經常性的落得那一身傷……

    雖然她沒有嫌棄他的過去，可他還是想讓她知道，他……也沒那麽髒的，他努力過的。

    忽然間，他身體僵直，下意識一震，刷的扭頭：“你……”

    一個字，聲音卻暗啞僵硬到可怕。

    酥麻蝕骨的感覺讓他腦中幾乎陷入空白，憑借著最後的意誌阻按住她的手

    “你捏疼我了……”蘇暖癟嘴，眼底的微醺的嗔怪。

    程遇口幹舌燥，清晰地感覺到理智被絲絲剝離，他羞愧而又緊張期待的鬆開她的手腕，倒吸一口氣，手驀然抓緊身下被褥。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帶著餘韻的喘息，從床頭櫃拿出紙巾，手微微顫抖著，將那滑軟的小手擦拭幹淨，然後才開始清理自己。

    等他清理幹淨，卻聽到身邊少女已經發出平穩的呼吸。

    極為小心翼翼的將少女攬進懷裏，輕吻她發定，少年的眼神在黑暗中無比的堅定。

    “暖暖，我以後會讓你幸福的……我發誓！”

    那件事並沒有流傳開，程遇的心理素質也強大，再加上蘇暖那天的“安慰”，他幾乎是沒有任何負擔的走進高考考場。

    最後一門考完，他走出考場，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從未有過一刻如現在這般，一切都美好到讓他感恩。

    他甚至原諒了老天給他的那十幾年的痛苦，若非如此，他可能也不能擁有她。

    他已經打算好了，趁著暑假打工，賺生活費，學費攢不夠的話就先辦助學貸款……暖暖和她那個父親決裂了，他以後養她，她說她會報京城的大學，即便是跟他不在一個學校，也會是一個城市。

    從今以後，就隻有他們兩個，還有未來美好的明天……

    程遇急切的想見到她，越走越快朝校外奔去，遠遠的看到蘇暖站在那裏，他麵上就忍不住浮出笑意……然而，笑意未達眼底，便驟然僵硬。

    他看到蘇暖站在那裏，韓冽從背後走近，彈她腦袋，就在她轉身的時候，滿眼寵溺將她湧進懷裏，俯身輕輕在她頭頂吻了一下。

    周圍都是接考生的家長，麵對一對剛出考場的小情侶，大家都是善意包容的笑著。

    韓冽眼底湧動的柔情，隔著這麽遠，程遇都看的極為清晰……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