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大婚,他就是藍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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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簫一聲令下,數枚信號煙火發射到空中,整個淩絕峰上的九重門門人全部被驚動了起來。

    單是九部的那九個統領,幾乎個個都是高手,仿佛幾道電光石火的幻影一般,一瞬間從不同的方位飄掠了出去。靈樞還沒有從淩絕峰主峰上下來,就已經被三四個統領和一大群的門人圍堵在了一條石階上。

    “別動手!”

    執簫急匆匆地趕過來。靈樞在眾人的包圍圈中轉過身,冷冷地望著他。

    “靈樞公子。”執簫一臉無奈的苦笑,“很抱歉,但門主和寧姑娘眼看就要大婚,你不能把門主的事情告訴她。”

    靈樞眼中滿是怒色:“他騙了她這麽久,現在還想娶她?”

    “門主也是出於無奈。”執簫臉上的苦澀之意更重,“寧姑娘以前恨過門主,要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絕對不會跟他在一起。門主雖然隱瞞了這件事,但並沒有給寧姑娘和其他人造成任何損害,不是麽?”

    “這不是損害不損害的問題。”靈樞第一次說這麽長的一段話,語氣更冷,“她不喜歡有人對她撒謊和隱瞞,我不能容忍她嫁給一個這麽欺瞞她的人,她有權知道謝淵渟身份的真相。”

    執簫知道說服不了靈樞,歎息了一聲,招手讓九重門的門人們上前。

    “那就隻有冒犯了……留靈樞公子在九重門住一段時間,別傷到人。”

    ……

    四月二十九,京都。

    李長煙之前說在寧霏出嫁之前趕回來,但她和白書夜跟李長雲的軍隊去了南方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直到寧霏出嫁的前一天,兩人還是沒有回到京都。

    吉日已經定下,不能再改變,到了四月二十九這一天,寧霏還是一大早地起來,為出嫁做準備。

    李家的全部人都來了白府,就當是她的一半娘家人,送她出嫁。

    寧霏在紫菀和豆蔻的伺候下換上了嫁衣,然後由全福夫人給她梳發,絞臉,上妝。

    紫菀繡這一身的嫁衣花了快兩年時間。大紅月華緞為底的嫁衣,猶如一叢熱烈的紅焰升騰起來,那純正的大紅色就像是從天幕上飛降下來的霞光。

    上麵除了傳統的鳳紋雲紋作為主要圖案以外,背景則是暗金線繡出的連綿不絕的金紅色榴花,又用銀線勾勒出無數精致的葉子。極寬極長的廣袖和衣擺流瀉下來,爛漫的重瓣紅榴鋪滿了錦麵,紋理間閃著細碎的波光。錦繡輝煌,華彩濯濯。

    寧霏的容貌本來適合暖色調的衣服,這一身紅豔得猶如烈火燃燒般的嫁衣,給她那張原本甜美可愛的小臉更添上了一抹玫瑰般的色調,在璀璨的珠光金芒交相映照之下,綻放出從未有過的豔麗和風采。

    “小姐真好看!”

    紫菀對著盛裝打扮的寧霏,由衷地感歎了一聲。雖然辛苦了一年多,但看到小姐穿上嫁衣的這一刻如此光彩照人,她瞬間覺得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寧霏本來分了一半的心,擔憂李長煙和白書夜等人南下之後就一直沒有消息,現在在那邊是什麽情況。但看到銅鏡裏盡管模模糊糊,仍然能看得出光彩照人風華驚豔的自己,不由得也把注意力轉了回來。

    女子出嫁時是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看來這話的確沒有說錯。

    更衣梳妝完畢,時辰也差不多了,全福夫人放了一個蘋果在寧霏手中,給她蒙上紅蓋頭。

    白府外麵響起一片絲竹弦樂聲,來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

    寧霏沒有親哥哥,由李朔風背著出了白府,送上喜轎。她蒙著蓋頭,隻知道謝淵渟應該就在喜轎邊等著她,看不見他是什麽樣子。但聽見路邊圍觀的百姓們傳來一陣接一陣驚豔得抽氣和感歎的聲音,想來現在的謝淵渟應該更是美豔得風華絕代,顛倒眾生。

    禮部在這之前被謝淵渟慘無人道地折磨一個多月,裏麵但凡跟籌備這場婚禮有關係的官員們,發際線都往後退了一大截。這般壓力山大之下,沒人願意跟自己岌岌可危的頭發過不去,所以準備的周全程度簡直堪稱喪心病狂。

    抬喜轎的本來是八個人,但光是備用的轎夫都請了二十四個。具體過程是這樣的。

    “萬一成親那天轎夫裏麵正好有人出意外,缺了一個呢?”

    “額……那就再找八個身高體型一樣的轎夫備用?”

    “萬一成親那天備用的轎夫裏麵正好也有人出意外,又缺了一個呢?備用的這一隊轎夫跟原先的一隊身高肯定不一樣吧?”

    “額……那就再找八個身高型一樣的轎夫備備用?”你這是有多希望轎夫們出意外?

    “萬一成親那天……”

    “大爺,祖宗,七皇孫殿下,您說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您請八百隊轎夫來微臣都沒有意見……能不能放微臣回家繼續把澡洗完?!”

    親事的流程更是經過無數次精心排演,完美無缺到連喜轎上的任何一根流蘇穗子都紋絲不亂,隻差沒把謝淵渟乘坐的那匹馬訓練成能夠踩著七彩祥雲從天上降落下來。

    迎親隊伍到了太子府,喜轎停下,寧霏聽見轎簾被拉開,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無法形容那種觸感,像是冰一樣寒冷凍人,又像是火一樣熾熱灼燙。那隻手在微微地顫抖著,手心裏全是汗水,濕得幾乎握不住寧霏的手。寧霏能聽見轎門口傳來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

    寧霏輕歎一聲,反手一握,握緊了謝淵渟的手。

    謝淵渟的手在她的手中劇烈地一顫,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把她從喜轎裏麵接了出來。

    寧霏被他牽著,走過太子府的大門,跨過火盆,在正廳大堂裏停下來。

    久居庵堂“潛心靜修”的太子妃,因為謝淵渟的大喜,總算難得一次地露了麵。

    寧霏沒見過這位太子妃,可惜現在蒙著紅蓋頭,什麽也看不到。隻是在拜過高堂,太子和太子妃扶他們起來的時候,她在蓋頭底下看到了太子妃的手。

    這雙手十指纖細白皙,肌膚雖然柔軟,但略微有些粗糙,不像很多貴婦人的手,精心養護得毫無歲月痕跡。似乎是雖然不幹活,但平日裏也不怎麽保養。溫度冷得透骨,幾乎不像是活人的手,觸碰上去就跟碰到了一件冰雕一樣。

    夫妻對拜完之後,寧霏被先送入謝淵渟居住的景雲院裏的洞房,謝淵渟作為新郎,還要留在外麵的宴席上給賓客們敬酒,等到晚上才能入洞房。

    太子本來擔心謝淵渟一使起性子來,不耐煩這種場麵應酬,肯乖乖出來露個麵就已經算很不錯了。但意外的是謝淵渟跟一個月前一樣規規矩矩,給所有賓客們都敬了酒致了辭,甚至應對得十分完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正常。

    寧霏在洞房裏等著,豆蔻先給她端了點心茶水過來墊墊肚子。為了避免去淨房,新娘從一大早上起來就不能喝水吃東西,她早就渴壞餓壞了。

    到了晚上,謝淵渟才進洞房裏來。他的酒量千杯不倒,而且宴席上的客人們哪怕去灌閻王爺的酒也不敢灌他的酒,但寧霏聽他的腳步聲,就好像是一個人大醉了三天三夜一樣。

    謝淵渟在寧霏的麵前停住,寧霏在紅蓋頭下麵看見,他的手又開始微微地顫抖了。

    “霏兒……”

    他低低地喚了一聲。剛剛喝了那麽多酒,但聲音還是幹啞得像是渴了很長時間。

    然後就沒有了動作。

    寧霏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笑起來道:“你還要在那裏站多久?”

    謝淵渟終於給她揭開了蓋頭。

    寧霏平日裏見他總是穿著一身純正的大紅,在人群中是最豔烈的一抹色彩,顯得耀眼灼目而格格不入。今天一身仍然是正紅色的喜袍,但站在滿房間大紅閃金布置的喜慶氛圍裏麵,倒是意外地協調,仿佛這種色彩生來就是為他而存在。

    寧霏突然有種想法,他天天穿著正紅色,會不會就是一直在等這一天?

    “去沐浴一下吧。”寧霏說,“你身上應該都是汗了。”

    四月底春末夏初的天氣已經開始有點熱,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剛才揭開蓋頭的時候,謝淵渟的手心裏仍然全是濕的,想來身上也好不到哪裏去。

    寧霏從他以前的婚前焦慮症看,就知道他那時候有多緊張。跟近鄉情怯的道理一樣,他對她的感情那麽深那麽濃烈,一直在等著娶她的這一天,等到這個時刻真的來臨了,他反而像是害怕一般,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呼吸。

    謝淵渟像是一半的魂魄都已經不在身體裏麵,跟踩著棉花一樣恍恍惚惚地去了浴房。寧霏也卸了妝,把頭發上累贅的簪釵鳳冠和身上厚重的喜袍霞帔全部脫下來。

    謝淵渟很快就洗完澡換過衣服出來了,但看過去仍然沒比之前好多少,身體裏僅剩的一半魂魄仿佛都在剛才被水衝了出去。看到已經脫掉外衣到了床上的寧霏,更是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寧霏甚至懷疑他下一秒鍾就會轉身逃跑。

    “霏兒……”

    他又喚了一聲,喉嚨裏麵就跟堵著一塊看不見的石頭一樣,拚命往下咽了一口,但是什麽也沒咽下去。

    “我能不能……”

    寧霏再次笑了出來,往床鋪裏麵挪了挪,給他空出外麵的位置來。

    “當然可以。”

    說實在的,她本來其實也有點緊張。但看見謝淵渟這副樣子,她的那點緊張感相比之下簡直微不足道,也就蕩然無存了。

    她之前早就已經下過決心,既然嫁給了謝淵渟,就會盡到她作為妻子的一切責任義務。

    謝淵渟的臉一下子紅得跟床上的喜帳都有得一拚。

    他在原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像是一部失靈的機器一樣,同手同腳生澀緩慢地朝床鋪走過來,仿佛有生以來第一次走路,那樣子別提有多僵硬多別扭。不到一丈遠的距離,對他來說就像是矗立在他麵前的三座大山。

    正要躺上床鋪的時候,房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辯聲。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告訴小姐?”

    “今晚是七殿下和七皇孫妃的洞房之夜!再大的事情就不能等到過了這一夜?”

    “可是這事真的緊急,老爺和夫人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了……”

    外麵的人聲音音量其實壓得很低,但寧霏和謝淵渟武功都不弱,耳力遠超常人,能清清楚楚地聽到外麵的聲音。

    “爹和娘的消息?”

    寧霏從床上下來,披了衣服,打開房門。外麵正在爭辯的,是豆蔻和太子府裏謝淵渟的小廝單木。

    “爹娘出什麽事了?”

    豆蔻一臉焦急之色,一見寧霏人都出來了,立刻把消息全倒了出來。

    “小姐,剛剛從舅老爺那裏傳了急信過來,老爺夫人在南方都被那個什麽會困住了!……信在這裏,小姐您看!”

    豆蔻取出一份密信,寧霏接過來,竹筒裏麵裝的不是信紙,而是一塊似乎從衣服上麵撕下來的破布,邊緣燒焦,還沾著血跡。

    上麵隻有簡短的寥寥兩行字,以黑炭寫成,字跡是李長雲的,十分潦草,顯然是在極為緊急的情況下寫就。

    “長煙夫妻被困,太昊八極大陣。”

    “太昊八極大陣?”

    謝淵渟也從房間裏麵走了出來,看到寧霏手中那塊破布上的字跡,臉色驟變。

    寧霏沒聽說過太昊八極大陣,但一看謝淵渟的臉色,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太昊八極大陣是什麽?”

    “一種已經失傳數百年的陣法。”謝淵渟蹙著眉頭說,“以奇門遁甲之術排布,有兩百五十六局,一千零二十四種變化,若不知道解法,被困在裏麵有死無生。我們還是低估隱觀會了,太昊八極大陣一旦布成,可令數萬軍隊全軍覆滅,三千李家軍根本對付不了。”

    從傳來的信息來看,李長雲似乎還沒有完全被困,但也一定處在十分緊急危險的境地之中,否則不會隻能用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和黑炭來寫信,連多寫一個字的時間都沒有。

    “我們……”

    寧霏才剛剛開口,院子裏麵又落下來一個人。

    “靈樞?”

    寧霏驚訝地望著靈樞,他看上去像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激戰,衣服和長發全都亂七八糟,帶著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怒色。

    “出什麽事了?”

    靈樞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謝淵渟目光一冷,正要上前,靈樞冷笑一聲,在前麵擋住了他。

    “七殿下,你是要自己承認還是要我來說?”

    謝淵渟站住,微微變了臉色,揮手讓門口院子裏的下人們全部退下去。

    “說什麽?”

    “你有你的秘密我不管。”靈樞冷冷地說,“但你既然要娶霏兒,她就有權知道你的身份。她前世裏的經曆你不是不知道,你覺得我會放心把她交給一個一直在瞞騙她的人?”

    寧霏被弄得一頭霧水,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什麽秘密?他的身份是什麽意思?”

    靈樞的一個個字眼像是一塊塊巨石般砸落下來:“他就是九重門的門主藍夙!”

    寧霏呆住了。

    “什……麽?他……不是……”

    “我這一趟去九重門,見到了他的侍衛執簫。”靈樞一口氣說下去,“執簫在代替九重門門主發號施令,派了九重門半數的人去南方幫李家軍剿滅隱觀會。謝淵渟之前假扮成藍夙回來見你,故意坐在輪椅上,戴了麵具,變了聲音,謊稱是因為受傷所致。並且自稱失憶,不記得關於素問的任何事,這樣你就不會再一直找他。我發現之後,被整個九重門的人圍堵,關在淩絕峰上,昨天才逃下來。”

    寧霏仍然是呆呆地望著他,像是被一股巨浪迎頭衝刷過一樣,完全反應不過來。

    “可是他……藍夙已經……”

    “他跟你一樣。”靈樞一字一句說,“藍夙也死了,借屍還魂到了謝淵渟的身上。”

    寧霏的腦海裏猶如烏雲翻滾漆黑混沌的天空,這時被人一把猛然撕開,露出一道道劃破天穹的雪亮閃電,照徹天地。

    難怪謝淵渟的性格從三年前起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難怪她死亡時藍夙也失蹤,她重生時藍夙也歸來;難怪白書夜說藍夙的殘疾隻是裝出來的;難怪她以為她的重生跟藍夙有關係,但每次在昏迷和睡夢中看到那些模糊的畫麵碎片時,在她身邊的卻是謝淵渟……

    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寧霏像是在夢中一樣,帶著一種恍恍惚惚的表情,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向謝淵渟。

    “……這是真的?”

    謝淵渟望著她,麵容像是幽靈一樣毫無血色,比他上次放血給她治病時還要蒼白。

    “是。”

    “我正麵問過你,你跟藍夙是什麽關係,你說你們連麵都沒有見過?”

    “我……”

    寧霏的語氣裏帶上了怒氣:“如果靈樞沒有發現的話,你是不是打算永遠這麽瞞騙我?”

    謝淵渟低頭沉默,沒有回答,顯然是默認。

    寧霏氣得猛然轉過身去。

    她不想衝謝淵渟發火,但任何人碰到這種事都會生氣。

    頂著兩個身份,帶著麵具坐著輪椅假扮成藍夙來見她,跟她胡扯什麽他已經殘疾和失憶。她一直竭力想要弄清她的重生是怎麽回事,但他卻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把她騙得團團轉,她被蒙在鼓裏這麽長時間,也許還要被一輩子蒙騙下去。

    “我們走。”她轉向靈樞,把李長雲傳來的那塊破布遞給他看,“我舅舅剛剛傳來的信,師父和我娘被隱觀會的太昊八極大陣困住了。”

    靈樞看了破布上的字跡,也是一驚。他知道太昊八極大陣是什麽概念,什麽也沒有問,立刻跟著寧霏朝景雲院外麵走去。

    謝淵渟在後麵急急地走上一步。他的臉色已經白到一個可怕的程度,雙手又開始隱隱地發抖,但這一次並不是因為緊張。

    “霏兒……”

    寧霏頭也不回,氣衝衝地丟下一句話:“我不想看見你!”

    謝淵渟全身猶如遭到電擊般猛然一震,倒退了一步。他的瞳孔縮到隻有針尖大小,劇烈地顫抖著,仿佛連那原本漆黑的瞳色一瞬間都褪成了灰白。

    他像是一座被烈火燒過的雕塑,以一種怪異而脆弱的,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坍塌成一地灰燼般的姿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寧霏和靈樞走出了景雲院的大門。

    突然,他深深地抽了一口氣,猛地掠上前去,在寧霏和靈樞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猶如電光石火般出手,從背後點中了寧霏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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