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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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好衣服的雷遠和阿原,此時都守在韋妝和諾晴的屋子外麵,伊常已經外出買馬車去了。

    並沒有多久,“吱呀”一聲,房門便被打開,換了衣服的韋妝站在門口,腫著一雙大眼看著他們倆人,滿臉擔憂地道:“諾晴還沒有醒過來,阿原,你那一掌用了多大力氣?要不要給諾晴找個大夫看一看啊?”

    “你喚了她沒有?”雷遠問。

    “叫喚了幾回,但沒有什麽反應,呼吸有時平靜,有時又很急促。”韋妝回答。

    雷遠瞟了一眼阿原,又看向韋妝,安慰道:“韋妝姑娘不必著急,屬下猜測諾晴小姐是悲憤過度,除了阿原那一掌,也可能她自己不願意清醒過來麵對現實吧。”

    “那,怎麽辦?她這樣一直昏迷著,我很擔心。”韋妝道。

    雷遠於是又瞟向阿原,道:“諾晴小姐早些轉醒,才能早些麵對現實,對她總是好的,雖然慘遭變故,但必須盡快的堅強起來,如果她一直昏迷,滴米未進滴水未沾的話,這一路的逃亡,她的狀態怕是會極為糟糕。阿原侍衛,你如何將諾晴小姐弄昏迷,不妨又如何將她弄清醒過來。”

    阿原點點頭,一步跨進門檻,朝昏迷躺在床上的諾晴走近。

    韋妝轉過身,看著阿原抬起手,倒不是以掌擊向諾晴,而是伸出兩根手指掐緊了諾晴的鼻子。

    片刻,諾晴“啊”的一聲醒來,手腳伴著瘋狂的掙紮。

    阿原見她清醒,立刻鬆開了手指,瞬間退出幾步。

    “大哥!大哥!”諾晴掙紮不休,從床上直接摔落到地,嘴裏卻悲痛萬分的嚷道,“大哥啊……娘,二哥!”她趴在地上,抬起頭,看到韋妝正奔向自己,又喊道,“小韋妝!”

    “諾晴。”韋妝上前扶起她。

    “小韋妝!”諾晴看見她,驀的笑了,卻是流著眼淚微笑,“我剛才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太可怕了,就像真的一樣,好在我醒過來了……”

    阿原垂下頭,不忍去看諾晴臉上那荒涼的笑意。

    雷遠微不可聞歎息一聲。

    韋妝抱緊諾晴,輕拍著她的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小韋妝,你怎麽不說話?”諾晴問。

    韋妝慢慢鬆開諾晴,改為緊握著她一隻手,憐惜的看著她,道:“諾晴,這不是你的房間,你不是做夢……而是,真的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諾晴……”

    “什麽?你說什麽?”諾晴卻搖了搖頭,不能相信的看著韋妝,忽然她狠狠甩動手臂,似乎想要甩開韋妝緊握著她的手,但韋妝抓得好緊,她無法掙脫,瞪著韋妝,諾晴喊道,“小韋妝你胡說什麽?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我大哥呢?我二哥呢?我娘呢?”

    “諾晴你不是做夢!”韋妝咬緊牙關,逼迫著自己冷靜的開口,“我知道你會很痛苦很傷心,但你必須麵對,你親眼看見的那都是事實,不是夢,不是你睡一覺醒來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夢境,大師兄……沒了,夫人和二哥也沒有,諾晴,你現在隻有我了,諾晴……”

    “你胡說!不會的,不會的……”諾晴放聲大哭,“是你在胡說!”她伸出一隻手,猛的推開韋妝,憤怒的喊道,“我不信,我要回去!”喊完,搖搖欲墜的她就想朝門外跑去。

    “你不能回去,你回不去了!”韋妝手疾眼快,一把將諾晴抓回,她抱緊諾晴,流下眼淚,“諾晴,你心中分明知道發生了什麽,你看你醒來後就一直都在哭,諾晴,我知道你此時痛徹心扉,生不如死,我失去了大師兄,我已經是如此的難過,覺得天都要蹋了,覺得眼前隻有黑暗一片,更何況諾晴失去了那麽多……”

    “不是那麽多,是全部,是全部!”諾晴失聲痛哭中,幾乎哭到斷氣,幾近暈厥,“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些?我不要這些,我要娘,我要大哥,我要二哥,我要他們活過來……”

    阿原眼睛不由濕潤了。

    雷遠看著韋妝,經過這場變故,他熟悉的那個韋妝似乎突然就成長起來,性格變得沉穩冷靜,不複當日的衝動率直純真,也不知是好是不好,甚至有時,隱約感覺得到她也有了一絲戾氣。

    “發生的事情是沒有辦法改變的。諾晴,要往後看,要好好活著,以後,我會照顧會保護諾晴的,相信我。”韋妝道。

    “不要!”諾晴卻在忽然間被激怒般,她猛的再次推開韋妝,指著她憤怒而絕望的喊道,“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司馬家淪落到今天,都是因為你!你現在裝什麽好人?是你害死了我大哥,害死了我娘,也是你害死了我二哥,都是你!”

    看著司馬諾晴突然歇斯底裏,阿原不由上前兩步,驚慌的喊道:“諾晴小姐!”

    韋妝看著諾晴,眼神瞬間黯然下去,片刻後,卻又堅定的看向諾晴:“你可以怪我,沒有關係,我能夠理解諾晴現在的心情。”

    “你怎麽可能理解?失去一切的不是你!”諾晴痛哭著,她淚流滿麵,怨恨的看了韋妝一眼,又想衝出房間。

    “你不能離開!”韋妝再次將她一把撈回。

    “不要你管!我要回去,死,我也要同娘和兩位兄長一起死在自己家中!”諾晴痛哭著,掙紮著,她用盡力量想要擺脫韋妝的束縛,一隻手狠狠拍打著韋妝拉著她的手臂。

    韋妝血紅著雙眼,看著諾晴的掙紮,她瘋狂的模樣,好像對生命果真毫無眷戀,隻想著能夠回到相府,回到自己已經死去的家人身邊。

    小妝,走啊!帶著諾晴走!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大師兄把諾晴交給小妝照顧了!讓她活著,小妝和諾晴都要活著!司馬晨星的呐喊猶在耳旁,韋妝渾身一震,死者已逝,活著的人必須痛苦忍受煎熬。

    “司馬諾晴!”韋妝大喊一聲,話音落下時,她空著的手,狠狠揚起,用力甩了一巴掌到諾晴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有力。

    所有人突然愣住,就是司馬諾晴,也由歇斯底裏徒然變得安靜。

    “你打我?”諾晴似乎不能相信,她看著韋妝,眼淚止不住的流,所以眼前的韋妝一片模糊,“如果不是因為你,顏婉兒對大哥就不會因愛生恨,司馬家就不會遭遇如此變故,都是你,害了司馬家,害了大哥,你居然打我?”

    “我是替大師兄打的你。”韋妝是頭一回那麽用力的打一個人,而這個人還是剛剛失去了一切的諾晴,她於心不忍,心中充滿痛楚與憐惜,她渾身顫抖不停,充滿著對諾晴的愧疚不安,卻又害怕被人看出,韋妝抖得連牙齒都在上與下碰撞著,“諾晴必須活下去,大師兄死了,二哥死了,夫人死了,整個相府的家丁侍衛丫頭,甚至花草樹木,除了諾晴和阿原,他們或者都無法幸免,所以諾晴必須活下去,除了背負他們的生命去活著,也要背負他們的痛苦,除了背負他們的痛苦去活著,更要背負他們的期望!”

    “你有什麽臉和我說這些?如果沒有你,一切就不會發生!”諾晴恨恨道。

    雷遠有些看不下去,雖然同情司馬諾晴,但她要將所有責任強推給韋妝,實在過於無理取鬧。

    “她要是沒有臉和你說這些,那你就沒有命和她說這些。”驀的,一個聲音卻唐突的響起。

    站在門口的雷遠驀然覺得渾身一涼,瞬間就驚出一身汗來,過於關注韋妝和諾晴,他倒是沒有注意有人靠近,雖然沒有轉身去看身後的人是誰,但聲音意外的有幾分熟悉。

    屋內的三人聞聲看向門外,臉上各自表情不同,但都不缺詫異。

    不管是誰,他先出了聲,卻沒有動手突襲,也算光明磊落之人,雷遠暗忖,這樣想著,便慢慢轉過身去,卻駭然發現,來人居然是滿次和塗霧!他們的武功如何,雷遠自然很清楚,此時,他覺得滿次或者塗霧沒有動手突襲,隻能算是萬幸。

    “不足公子,許久不見。”雷遠心中驚詫,臉上卻沒有露出驚訝之色,甚至還露出一個笑意。

    “不見更好。”滿次卻道,不似以往笑眯眯,一臉人畜無害模樣,直接掠過雷遠,他瞟著屋內的韋妝,道,“呦,韋妝姑娘那雙大眼睛,如今胖成這副模樣,都睜不開的樣子,是誰家的飯菜養胖了韋妝姑娘不成?”

    滿次這是嘲笑她哭腫了雙眼?他揶揄他的,韋妝卻不理他,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塗霧卻抱拳拱手,衝著韋妝一揖到地,溫和地笑道:“韋妝姑娘好。”

    跟在滿次身邊的,為何不是一頭驢子,而是塗霧?塗霧知道圓圈圈如今做什麽去了嗎?還有,滿次為何那麽巧在這個時候出現?因為緊張,韋妝抓著諾晴的手更加用力,因為緊張,韋妝隻有著頭痛欲裂之感。

    “塗霧,你怎麽和滿身是刺在一起?”韋妝不是把問題憋回心裏的那種人,自然是要問出來的,“你們突然出現,不要告訴我這是巧合。”

    “哈哈,他為何不能同我在一起?”滿次笑嘻嘻的問,依然無視雷遠和阿原,他看著韋妝,“你讓我不告訴你相見是巧合,那我隻好坦誠這是預謀嘍。”

    雷遠心中又是一驚,暗想怕是不妙,隻盼著伊常能趕緊回來,眼前的滿次和塗霧,他應付一個就需要拚盡全力,而阿原卻要弱許多,若是滿次和塗霧要對韋妝做什麽,就怕萬一讓他得逞。

    “預謀什麽?”韋妝卻突然發怒,對著滿次道,“總不是你也同顏婉兒他們勾結,等在這兒要殺了我嗎?”

    “顏婉兒是哪裏的醜八怪?不認識。”滿次不屑地道,“再說了,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我不足公子還不至於那麽厚顏無恥,嗬嗬,保護還行。”他說著話,帶著塗霧便朝門口走近,雷遠見狀,心中又是不安,自然橫過一步,恰好就擋在了他們倆人跟前。

    “礙眼極了。”滿次紅唇白齒,不悅的瞟了一眼雷遠,似乎很是嫌棄。

    雷遠笑了笑,並不反駁,卻暗自蓄勢待發全身的力量,隻要滿次和塗霧動手,他就得拚命。

    “不足公子,說點正經事。”塗霧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透過空隙,瞟了一眼屋內的韋妝一眼,臉上突然露出幾分慚愧之色。

    “嗯,那就說點正事唄。我說韋妝姑娘,這麽關鍵的時候,你那個英明神武的南門公子呢?怎麽不見他?所以你看看,危難之際,才能看穿一個人究竟是什麽人品,我就不同了哈……”滿次似乎說得歡快。

    塗霧滿臉無奈之色,再次小心翼翼提醒道:“不足公子,這好像不是正經事吧,您這是在誇誇其談。”

    “笨蛋塗霧,你也很礙眼。”滿次瞪了他一眼。

    “誒,是。”塗霧並不反對。

    滿次看了塗霧幾眼,不見他敢反對,這才將目光又挪向屋裏的韋妝,隔著雷遠,他也不怎麽在意,嘿嘿笑道:“韋妝姑娘,那個司馬諾晴實在不知好歹,你就該多扇她兩巴掌打醒她!”

    雷遠聽得心驚,知道滿次來了必然有一段時間。

    阿原卻是聽得憤慨,但心中知道暫且應該忍受下來,滿次的武功如何,他也是見識過的。

    “你又該被扇幾巴掌才能被打醒?”韋妝怒問,如今倒是不怎麽害怕滿次了。

    滿次聽了,瞬間一臉委屈:“哼,她這樣一個橫蠻不講道理的千金大小姐,雖然遭遇讓人歎息,但和你有什麽關係?她非得把司馬家的禍事賴給你,你卻還這樣護著她,哼,無法理解。”

    他的兩個哼,莫名讓韋妝想起了圓圈圈,也不知道艾小巫如何了,此時,她大概明白了澤月擄走她的原因,不隻是一個計劃那麽簡單。

    就聽到滿次又很是不滿的開口:“官場爾虞我詐,黑暗腐爛之事,又不是一天兩天,敢為了榮華富貴而結黨營私,就要承擔失敗後一切化為灰燼的結果,司馬家小姐縱然再天真,但畢竟出生在官宦之家,其中牽扯到的利益關係也不至於毫不知情,所以,是司馬家選錯了路,是司馬家兩位公子智謀手段又不及他人,所以遭遇了滅門之災,這關韋妝姑娘什麽事?憑顏婉兒那莫名其妙的嫉妒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麽?哈哈,那後宮之爭,豈不要一天三次的天地變色中?真是的。”

    說得極對。雷遠暗忖。

    滿次說得倒也沒錯,司馬家出事,也不能將責任全部推給韋妝,阿原臉色難看,卻又擔心諾晴再次受到打擊,不由悄悄看向諾晴和韋妝。

    韋妝卻怒道:“要你不足公子來管!諾晴她要怪我,我心甘情願讓她責怪,她現在情緒失控,剩下的親人也隻有了我和靈劍派其他師兄,她找我吵鬧發泄悲憤,有什麽不對?”

    眾人似乎愣了一下。

    滿次看著韋妝紅腫的雙眼,訕訕低語一句:“可你也失去了視若親人的大師兄,你的悲憤,又有誰來化解?”

    雷遠竟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他不喜歡看見韋妝眼底那若有若現的恨意,仇恨,總是能夠輕易的毀掉一個人,這是南門揚非曾經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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