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義(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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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妝胡亂在院子中走了一陣,直到天邊最後一絲的彩霞也徹底沉入夜幕中。

    不見月亮升起,天空卻有星辰閃閃。

    院落大概都差不多,無非花草樹木,偶爾池塘小橋或者亭台,天空雖然有星辰閃爍,但院子漸漸被更深的黑暗侵襲,唯府不似她以往住過的其他地方,或者因為這個宅院多年空置的原因,入了夜,居然感覺陣陣陰風,而且走廊或者院門處都沒有防風燈籠照明,韋妝繞了幾圈,駭然發現自己似乎是迷了路。

    “這個院子有那麽大嗎?”韋妝嘀咕一聲,四周空無一人,寂靜無聲,她的嘀咕聲在夜裏很是清晰,韋妝輕咳一聲,有些懊惱,不由聲音大了一點,“這個院子有那麽大嗎?!”仰起頭,她看著星空,眼淚毫無征兆的流了下來。

    既然無人,那不如哭個痛快……韋妝剛這麽想,卻聽到暗處傳來一聲輕咳,她趕緊伸手用衣袖將眼淚擦掉。

    “稟韋妝姑娘,這個院子其實沒有那麽大啦。”林飛雲笑嘻嘻的聲音傳來。

    輕微的兩聲細響之後,林飛雲和伊常落在韋妝麵前。

    “今晚已經來不及,明天院落之間便會掛上照明燈籠,韋妝姑娘就不會在原地繞圈了。”伊常笑道。

    “呃?我一直在原地繞圈麽?你們知道……難道你們一直跟在我後麵?”韋妝問。

    “不是故意的,隻是因為擔心姑娘。”林飛雲解釋道,“而且韋妝姑娘看起來,暫時也不想被誰打擾的樣子。”

    司馬諾晴對韋妝說的那番話,他們在院子外麵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韋妝離開時,滿臉的悶悶不樂與苦惱,他們也看在眼底,她躲起來哭,南門揚非知道後必然很是心疼……

    “南門公子他……今晚能夠趕到麽?”韋妝問。

    聽她詢問南門揚非,林飛雲同伊常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揣測著韋妝的想法,她莫不是動搖了?因為同情司馬諾晴,所以想見到南門揚非後成為司馬諾晴的說客?

    “晚飯前怕是不能了,大概子時前能夠趕到吧。”林飛雲道,“韋妝姑娘是希望早些見到主子麽?或者是有什麽話想同主子說?”

    “分開時,他說他要去拖住顏婉兒對我們的追蹤,有些擔心罷了。”韋妝道。

    “韋妝姑娘不必擔心,主子不會有事的。”伊常道。

    “這個時候,晚飯大概也做好了,韋妝姑娘何不先去吃飽喝足,再來等主子呢?”林飛雲道。

    “那我去叫諾晴一起。”韋妝道,說著抬起腿就往前走。

    伊常卟哧一聲笑,道:“韋妝姑娘,請走這邊。”他伸出手臂,卻是指著與韋妝相反的方向。

    韋妝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趕緊轉身,林飛雲遞給伊常一個眼神,伊常便側著身在前頭帶路。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回到東邊院落,院子門口照明燈籠已經點亮,屋內也有燈火,阿原站在院子裏,靜默得如同一塊石頭,見韋妝回來,趕緊抱拳行禮,這才像是微有了生機。

    韋妝看一眼屋內,心情略有沉重,她希望幫助諾晴走出困境,卻無法接受諾晴提出的方式。

    “我去叫諾晴一同去吃晚飯。”韋妝對阿原道。

    “是。”阿原垂首回答。

    林飛雲和伊常止步,站立在阿原身後目送著韋妝走進大門。

    “阿原身上的傷好些了麽?”林飛雲問。

    “好了很多,謝謝。”阿原回答。

    阿原垂著頭,始終不肯再抬起,這讓林飛雲和伊常覺得奇怪,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此時臥室的門虛掩,有燈光從門縫中漏出,韋妝站在門外片刻,終於還是伸手將門推開,她一步跨進門檻,喚道:“諾晴,晚飯……”她嘎然止語,目瞪口呆看著眼前一幕,但很快回過神來,大喊一聲,“諾晴你這是要做什麽?!”她臉色慘白的衝上前去。

    司馬諾晴踩在一張圓凳上,屋梁上懸掛著一根打了結的繩索,她正將脖子往繩套中送,滿臉淚水,似乎痛苦不堪,隻求解脫。

    韋妝渾身顫抖,感覺整顆心都暫停了跳動,無法呼吸,她衝上前,不顧司馬諾晴的掙紮,硬是抱著她的雙腿將諾晴給抬起又拽了下來。

    “砰”的一聲,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司馬諾晴你瘋了嗎?”韋妝此時又感覺胸腔的那顆心跳動得猛烈,似乎馬上就要破體而出,讓她疼痛難忍,半爬起身,看著諾晴雙唇緊閉,隻是流淚,她怒急攻心,想也未想,猛的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諾晴臉上。

    “啪”的一聲,極為響亮,諾晴原本白晰的臉,左邊迅速被印出五指紅印,片刻就腫了起來。

    司馬諾晴卻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她流著淚,語氣怨憤:“你救我做什麽?我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你又救我做什麽?想看著我一直痛苦,生不如死嗎?”

    因司馬諾晴的話,韋妝怒極,又憤憤甩給她一耳光,“啪”的一聲,又反掌扇在了她的右臉上,韋妝渾身依然顫抖,雙唇緊咬過猛,卻因為情緒激動,倒是沒有發覺自己咬破了唇,已經流下一絲鮮血。

    韋妝站起身來,伸出雙手去拉諾晴,恨恨道:“起來!”

    “不!”然而看似嬌弱的司馬諾晴,此時也很是倔強,她甩開韋妝拉拽的雙手,流著淚,眼神卻無比堅定地道,“你救得了我一次兩次,救不了我第三次第四次,小韋妝,你如果真的不想我死,就答應我的請求,你去求求五王爺不行嗎?”

    韋妝深深呼吸數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不能答應你,縱然答應你也沒有用,南門揚非雖然身在皇族,但他依然有他自己選擇的權利,誰也不能替他決定,諾晴,我知道你想要替你父母和兄長申冤報仇,但如果想利用我去說服南門揚非,我做不到。”

    “所以你就做得到親眼看著我死?”諾晴問,驀然淒涼一笑,喃喃道,“也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韋妝最關心的當然是自己和五王爺的未來,至於我,已經家破人亡還是個逃犯,又算得了什麽?但小韋妝不要忘了,爭權奪勢從來不是你想躲避就能避開的,尤其身份還是王爺的南門揚非。”

    韋妝不語,她看著諾晴,無法言傳心中的悲傷無助,無法形容心中的想要對諾晴的救贖,然而無能為力四個字卻是如此的灰暗,諾晴不信她,可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做不到。

    院子裏,阿原閉上眼,雙手握緊成拳。

    林飛雲與伊常眼角餘光瞟著阿原,此時沒有心情同情他或者司馬諾晴,隻是擔憂著韋妝的困頓之處,韋妝單純,隻怕發現不了司馬諾晴是故意演戲博取她的心軟,否則,真想拿繩子上吊又何需要將時間掐捏得如此好,剛好是韋妝進門的刹那。

    趴在地上的諾晴淚眼朦朧的看著韋妝的沉默,無法理解一向善良好說話的韋妝為何對此事如此堅定,諾晴歎息一聲,忽然從袖口中掏出一把剪刀比在自己的頸脖上。

    韋妝吃了一驚,沒料到她居然還在袖子中藏了剪刀。

    “你又想做什麽?”韋妝再次吃了一驚,慌得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奪諾晴的剪刀。

    “不要過來!”諾晴卻嘶聲喊道,鋒利的剪刀尖便刺破了她白晰柔軟的肌膚,流出一絲鮮血。

    韋妝不敢再上前,過於緊張讓她滿額頭的大汗滾滾落下。

    “諾晴,有話好好說,你要是真的死了,就什麽都不存在了,你可是司馬家唯一的……”韋妝柔聲勸說著。

    司馬諾晴卻打斷她:“我說過了,我活著已經沒有意義,餘生隻剩下黑暗痛苦仇恨與絕望,你不肯幫我,雖然你沒有親自動手,卻也是你遞了最後一把刀將我殺死的,小韋妝,韋妝,你明白嗎?是你!”她喊得激動,剪刀的尖又沒入肌膚少許,血流得更多。

    韋妝頭痛欲裂,卻聽到司馬諾晴又道:“小韋妝,我就要去見我爹我娘,去見我大哥二哥了,小韋妝,再見……”說著話,她握緊剪刀的手似乎就要加力。

    “不要,我……”韋妝慌得大喊道,我答應你就是……但話還在咽喉,來不及吐出,韋妝隻聽‘啪’的一聲,眼前一道灰影如閃電掠過,再看清時,卻發現原本躺在地上的司馬諾晴已經不見,隻剩下一把剪刀。

    “呃……諾,諾晴?”韋妝心慌意亂,兩腿發軟到幾乎無法站穩,她剛想轉動頭顱尋找諾晴的下落,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淡漠空洞的聲音。

    “嗯,在你後麵。”

    韋妝迅速轉過身,無比驚喜的嚷道:“艾小烏鴉!”

    沒錯,正是艾小巫,灰色的外衫,略顯蒼白的臉,仿佛空無一物的眼神。

    韋妝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為艾小巫正以一條左臂之力,左手五指則扣緊在司馬諾晴的咽喉處,將她高高的舉起,抵在屋子牆上。

    諾晴身形嬌弱,但艾小巫是瘦得令人心驚之感,而且並不會比諾晴身高,但她單手控製著諾晴,像是拎著一隻小雞幼崽毫不費力。

    諾晴呼吸困難,但又不是完全不能呼吸,她臉色漲得通紅,努力想要掙紮,懸空的雙腿奮力的踢著,可惜都是無用功。

    “艾小烏鴉,放諾晴下來!”韋妝驚懼的喊道,奔上前來想要扯開艾小巫控製諾晴的左手臂。

    艾小巫喉間發出微弱的一聲咕嚕聲,任由韋妝對著自己的左臂又拉又扯又捶又打,就是不放開司馬諾晴。

    院子裏,阿原看一眼擋在自己麵前的林飛雲和伊常,右手不覺已握在劍柄之上。

    艾小巫不會傷害韋妝的,這一點,林飛雲和伊常已經深信不疑。

    “阿原侍衛,司馬小姐的心結若是不能打開,無論誰給予她最好的保護,隻怕她也避免不了繼續受傷與痛苦。”林飛雲眼角餘光瞟一眼阿原按在劍柄處的手,倒不是打不贏阿原,可不能再讓韋妝更多難過了,“希望與奢望是不同的,有一種奢望一開始就是絕望,司馬小姐不懂,但韋妝姑娘明白,難道阿原侍衛隻想盲從麽?”

    “可是艾小巫在裏麵……”阿原道,而韋妝大聲驚嚷的也是‘艾小烏鴉,放諾晴下來’,那麽諾晴此時的境遇自然不會太好。

    伊常白了阿原一眼,道:“可是韋妝姑娘也在裏麵!”事不關己,就不會心亂如麻,他與林飛雲自然更加看得清楚,雖然也很好奇艾小巫什麽時候蹦噠出來的,有許多的疑問,但現在並不適宜打擾她們。

    屋內的韋妝已經急得大汗淋漓,她奈何不了艾小巫,救不下司馬諾晴,於是跳起來又喊:“艾小烏鴉,你倒是給我放下諾晴啊!”

    艾小巫終於斜著眼瞅向韋妝:“我右肩受了傷,你可以拿地上的剪刀戳那兒幾下,嗯,我承受不住時,自然就放她下來。”

    她說得清描淡寫,韋妝卻聽得心驚,瞟一眼她的右肩,果然看見灰色衣衫下隱約的血跡。

    “你又受了新傷?”韋妝問。

    艾小巫淡淡道:“這個不著急聊。”

    “呃?”韋妝愣了一下,是的,還有諾晴的事情尚待解決,“艾小烏鴉,你快把諾晴放下來,小心別傷了她。”諾晴掙紮的模樣很是可憐,奈何她在艾小巫麵前,確實是手無縛雞之力。

    司馬諾晴呼吸困難,卻又偶爾能夠呼吸,知道艾小巫是故意的,她內心又驚又慌,又惱又怒,滿是屈辱感,但更多的卻是無奈和絕望,以及期盼著她能夠聽韋妝的話,盡快將自己放開。

    “她不是想死麽?”艾小巫卻道,微抬著頭,冷眼打量著司馬諾晴,“成全她一下又不難。”

    “艾小烏鴉!”韋妝氣極,想到司馬諾晴和艾小巫居然都如此難纏,不由滑下幾滴淚來。

    艾小巫卻隻是冷眼看著司馬諾晴,淡淡道:“我不是南門揚非,可不會因為韋妝掉幾滴眼淚就會心疼。司馬小姐想死,你哼一聲,或者點個頭,又或者眨下眼皮,今天的晚飯就能省下了。”她說著話,扣在諾晴咽喉的五指便加重了些力道。

    諾晴痛苦的臉幾乎扭曲到變形,滿臉漲得通紅的她,艱難無比的開口:“不,我……我不想死,小韋妝,救……救我。”

    韋妝急忙看向艾小巫,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艾小巫手一鬆。

    “砰”的一聲,司馬諾晴便摔下地來,她下意識的一手護住自己咽喉,開始大聲喘息,韋妝上前將諾晴扶起,不滿的瞪了一眼艾小巫,卻在看到她右肩隱約滲透出的血跡之後,不滿的眼神又變成了擔憂。

    艾小巫卻衝著韋妝春暖花開般的一笑,雖然來得快去得更快,但莫名令韋妝徒然的心安不少。

    艾小巫道:“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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