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輾轉(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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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揚非不語,皇家親情,與普通人家的親情原本不同,韋妝身在其外,不能體會,他也無意去解釋,隻希望在韋妝心裏,永遠陽光普照,溫暖有加,一切美好如畫。
韋妝凝視著南門揚非,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原本滿含深情,隻是提及到皇上時,他眼底深處似乎有著某種抗拒。
“難纏門的爹暈厥過去,叫你們回宮,是不是因為生病了變得脆弱,想你們了的原故?”韋妝又問,想起師傅第一次離開月隱山時,她心中不舍了很久,雖然所有的師兄都努力逗她開心,可師傅如父,在她心裏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取代的。
“他即便生病,也不會變得脆弱的。”南門揚非鬆開握著她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龐,“笨妝在擔心什麽?”
“擔心難纏門會瞞著我一些事情,並且獨自承受各種艱難。”韋妝回答,“他們說……你其他在豐陽城的兄弟們視你為眼中釘,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不管諾晴的事會不會牽累到你,他們也會去想其他辦法對付你,難纏門,我想起第一次與你相見的情景,當時並不喜歡你,隻是對你有著如同對貓貓狗狗一樣的憐憫之心想要幫助你,所以當時倒是沒有更多感受,可到了今天,才發現你其實也需要別人的保護。”
“笨妝若是平安又快樂,便是對我最好的保護。”南門揚非溫柔的笑了笑,“那些‘他們說’的,無論是什麽,笨妝都不必在意,我並非不堪一擊之人。”
“怎麽能不在意呢?除非我從來不曾認識難纏門,可事實是,我不僅認識難纏門,還非常喜歡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隻是之一嗎?就沒有和其他笨妝在意的那些人稍微有點不同之處?”
“在我心裏,每個‘最重要的人之一’都是不同的啊。都隻有一個,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來,隨著時間過去能夠減輕痛楚,卻無法埋葬回憶,會追著人一輩子吧?”韋妝黯然,“難纏門當然有不同之處,你在我心裏最深的地方,也在我腦海裏最深的地方,在天願比翼,在地願連理,碧落黃泉皆追隨,隻會是對南門揚非才有。”
“笨妝這番話,以往我最是希望聽到,卻像是一種奢求,今天突然聽到,卻忽然有著驚心之感,心中即滿是歡喜,又有著擔憂,我……我隻是說萬一,萬一有那麽一天……”
“沒有萬一。”韋妝打斷他。
“嗯……是的,沒有萬一。”南門揚非將她更緊的摟在懷中。
兩人同時陷入靜默無語中,夜色下,涼風中,卻有著淡淡的溫馨漫延開。
很久之後,南門揚非柔聲道:“夜很深了,笨妝還不要去休息嗎?”
“再坐一盞茶的時間。”韋妝低聲回答,微頓片刻後又問,“難纏門能留下來幾天?就算騎馬,騾馬街離皇宮也有好幾個時辰的路程,又正是多事之秋,你爹身體似乎也在這個時候不太好,或許隨時會要見你,所以你還是回自己的五王府呆著更好是不是?”
“後天早上我便會離開,但過不了幾日又會再來,笨妝無需擔心,父皇交待一些無關緊要的細小之事讓我處理,一兩天找我不到也是無妨。”南門揚非輕聲安慰著,一手輕輕拍打著韋妝的肩膀,仿似在輕哄著一個孩童,他看著夜色深處,幾番欲言又止之後,終於還是問了,“關於司馬小姐……笨妝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的?”
他的問題,像是突然灼傷人的碳火,韋妝猛的雙手推開南門揚非,她坐直身體,瞪著南門揚非,卻是不言不語。
“怎麽了?”南門揚非卻覺得有絲好笑,“笨妝突然這麽……敏銳起來。”
“你主動提到諾晴,那肯定是你自己有什麽想法。”韋妝打量著南門揚非,他眼裏有一絲的笑意,卻讓她看不明白他的真實想法。
她願意接話,南門揚非自然樂於繼續:“如今豐陽城四個城門口雖然增派了官兵搜查,但並沒有禁止進入與外出,滿城雖然貼著通輯布告,再過幾天,經過風吹日曬之後,那些破損的通輯令也就不再吸引眾人,隻需再十天左右,搜查之類就不會如此嚴謹,到時我派人護送司馬小姐和阿原離開豐陽城,將他們安置在更安全的地方,笨妝覺得可好?”
韋妝驀的從竹床上站起,她微有不安的來回走動幾個來回,眼角餘光看到南門揚非正目不轉睛凝視著自己,韋妝止步,她站在南門揚非麵前,因他坐著,此時韋妝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按道理說,我自保都成問題,沒資格說出要保護好諾晴這樣的話。”
南門揚非微微一笑,道:“可是你說了。”見韋妝眉尖一挑,怕她生氣或者難過,南門揚非趕緊伸出雙手一把摟緊她的腰,將她又抱住,“嘴長在你臉上,自然你想說什麽話都有資格。”
“幾天前,我也想得簡單,覺得隻要將諾晴藏好不被顏婉兒的人發現,或者送諾晴離開豐陽城,將她藏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安全之地,便是保護好了她……”韋妝道,想起晨星臨死前對自己喊出的那番話: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大師兄把諾晴交給小妝照顧了!讓她活著!
“如果不應該是簡單,那麽複雜又該是如何?”南門揚非溫吞的出聲問,眼神的笑意慢慢消散。
“我猜我保護不了她,也無法好好照顧她,雖然心中很想很想。也許我要辜負大師兄所托,心中很是慚愧與不安,很多時候,我會矛盾,會不知所措。”
南門揚非愣了一下,憐惜的看著她:“這不是笨妝的錯,不該由你來承受這些。”
韋妝咬著唇,眼睛裏閃過一絲掙紮,她雙手捧住南門揚非的臉,覺得在星光下的南門揚非俊美得簡直不像話,看著他好一會兒,韋妝氣若蚊蠅般出聲問:“諾晴雖然還有阿原,但兩人的力量不足以自保,更何況是想要洗清相府的冤屈,諾晴與阿原無論躲在何處,始終難逃朝廷欽犯之名,必然是時時刻刻惶惶難安度日,是不是除了永無止鏡的逃亡,他們再無其他路可走?”
南門揚非不語,他打量著韋妝,當初害怕司馬諾晴終究會成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障礙,難道不幸會成真?
“諾晴她心有不甘,我能夠理解,在她看來,若是無法洗清司馬家的冤屈,那至少也應該找機會報仇雪恨。”韋妝黯然道。
“所以呢?笨妝想說什麽?”南門揚非柔聲問。
“但那隻是站在諾晴的立場,每個人的立場都會不同,想要的也不一樣,如果將諾晴的立場強行綁架在他人身上,這也是不可取的。”韋妝道,“你主動提及諾晴,又問我有什麽話要同你說,如果我真的有話要同難纏門說,你又準備如何做呢?”
當然他希望最大程度的能夠讓韋妝心中舒暢一些,但人心太深,欲望無法填滿,司馬諾晴看似柔弱,然而失心瘋的人爆發起來時,也是不可以大意的,韋妝說得沒錯,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想要的也不一樣,而他南門揚非從來不是隨意被人擺布的人,司馬諾晴的存在,或許會令韋妝煩惱,但絕不可能動搖他與韋妝的未來。
“你是王爺,都說王爺不可能隻有一個妻子,你以後準備娶幾個?”韋妝悶聲問道,雙手捧著南門揚非的臉用力往上抬了抬,似乎想要更加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神。
“那要看笨妝同意我娶幾個了。”南門揚非道。
韋妝眼裏瞬間一逝而過失望,語氣變得更加沉悶:“你無論娶幾個,自然與我沒有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你可是唯一正牌的五王妃,那些連側妃都不是,頂多是妾。”南門揚非眼裏閃過一絲笑意,看著韋妝黯淡下來的眼神,她是在意的,那便好。
“你娶幾個,還想我會是你的正牌五王妃?”韋妝忽然莫名發怒,原本捧著南門揚非的雙手瞬間改成揪緊他兩隻耳朵,狠狠揪著,滿眼懊惱之色。
兩隻耳朵雖然很疼,但南門揚非還是沒忍住笑出一聲,問:“笨妝這是嫉妒了?在你非要強加在我身上的莫須有罪名之前。”
韋妝愣了一下,瞬間鬆了手,道:“沒有。”
南門揚非也不反駁她,隻是笑道:“我曾經同笨妝說過的,我南門揚非隻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韋妝。”
韋妝又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南門揚非兩隻耳朵,哼哼唧唧道:“你爹能夠給你賜婚一次,就能夠再給你賜婚第二次。”
“如此的話確實會麻煩些,不過我可以解決的。”南門揚非道。
韋妝不語,沉默著。
“怎麽不說話了?”南門揚非問。
“諾晴她……自己沒有想明白前,我希望我能夠一直陪伴著她,等她想明白了,再說以後的事情也來得及。”韋妝道,“很晚了,我回屋了。”
見她忽然轉移話題,又扯回到司馬諾晴身上,南門揚非心中微歎一聲,看看滿天的星辰,伸手將韋妝又拉著坐在身旁,溫和道:“經過許多的事情之後,笨妝也開始有了難言之隱,那個不吐不快的笨妝哪裏去了?有些話憋在心裏豈不難受?時間雖然已晚,但你我看著星星聊一個通宵也是不錯的,要不要讓雷遠他們弄些茶水點心過來?”
有些話還是適合憋在心裏,諾晴的痛苦,隻有諾晴自己最清楚,可韋妝明白,諾晴的痛苦,是唯院中其他人所不能及。韋妝暗忖,時光流逝之下,今日已經不同往兮,諾晴確實變了,那也隻是因為她身處的環境變數太大。
“難纏門,是真的很晚了。”韋妝道,想了想又開口,“不吐不快的是自己的心思與經曆,有些話憋在心裏自然有憋在心裏的原因,難纏門,我此時夾在中間不太好做人,橫也不妥,豎也不對,左也為難,右也困擾,你還想再多丟一堆亂麻讓我清理嗎?”
聽她這麽說,南門揚非驀的一聲笑,明白她不願再讓司馬諾晴覺得受到傷害的用心良苦,更明白她不願為了成全司馬諾晴而將他強行綁架的那份堅持。
“笨妝,我是六歲那年失去了自己的生母,那時恰逢四皇叔領著舊部在烏麻城一帶起兵造反。”南門揚非緩慢開口。
“呃?”韋妝微有詫異,認識南門揚非這麽久,他倒是很少提及他的過往,還有他的親人。六歲便失去了生母?卻是同她一般的可憐。
“我父皇在他兄弟當中雖然排位老二,不過因為生母為皇後,所以被封為太子,如願得到他想要的江山,但為了保住他太子之位,皇祖母也是拚盡家族力量,鏟除異己,隻剩下同母的四皇叔一個兄弟,然而就在我父皇登上皇位不久,皇祖母病故之後,他卻舉兵造反。當時我的生母隻是普通四品官員的女兒,並無強大的身份背景,卻深受我父皇寵愛,惹得後宮其他嬪妃不滿,尤其是賢貴妃同皇後,我四皇叔兵變時,一路過關斬將,兩個月內便拿下幾座城池,惹得朝野內外一片驚惶,這關鍵時候,是皇後的父親與三位兄長挺身而出,請旨帶兵攻打叛軍,收複城池。就在捷報頻傳之際,宮內也正發生著一場戰爭,皇後同賢貴妃設計陷害我生母,迫於當時兵變的壓力尚未解除,皇後的族人與賢貴妃的族人又同步施壓之下,我父皇隻能將我母親暫時打入冷宮,卻不料我母親當夜便慘死在了冷宮之中,說是被一個突然瘋了的宮女拿繩索給扼死,而那個瘋了的宮女也在之後跳井自殺,此事雖然疑點眾多,但我父皇並沒有追查之意,而是讓皇後出麵草草了結。小時候我不懂,大了一點後大概猜測得出當時的父皇,雖然遺憾我母親的離世,但與他的江山相比又算什麽呢?母親已故無法複生,他當然會做出對他更有利益的選擇。”
南門揚非說得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一段陳年舊事,可韋妝聽得心驚,伸手抱了抱南門揚非,過去了那麽多年,他的傷雖然還在,但應該已經結疤,隻是多年前年幼的他該是多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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