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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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韋妝卻是睡不著,坐在院子中竹席之上,呆呆的看著天上繁星,日子接著一日過去,不會因為她失去了大師兄,諾晴失去了所有親人而稍有改變,不會快一點,也不會慢一點,依舊如常的流逝著。
艾小巫坐在最大的一顆樹上,倒是沒有坐在最高處,而是坐在大樹分叉最粗壯的那根樹杆中央,她背靠著樹杆,目光也如韋妝一般望著天空,隻是空空蕩蕩,在黑暗的夜幕下似乎一片死寂。
韋妝知道艾小巫是無聲的陪伴著自己,雖然不言不語,也沒有彼此看過幾眼,但自有一種溫暖與安心在漫延。
因她的堅持,雷遠終究妥協,沒有安排丫環跟在她身後伺候,隻派了兩個丫頭給諾晴,有時會有一種錯覺,似乎一切如同還在相府,但錯覺總是會過去,清醒後便知道一切再回不到從前,那種說不上來形容不出的痛楚與追悔雖然幾乎要吞噬掉她,也許因為她有著這樣的感觸,所以理解諾晴的悲痛與情緒的起落,無論諾晴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都不覺得該與諾晴計較。
“艾小烏鴉,你說……諾晴什麽時候才會不那麽痛苦了?”韋妝抱著雙腿,下巴頂在雙膝上,目光依然鎖緊在夜空,雖然與艾小巫說著話,卻沒有去看她。
“她隻要記得就會一直痛苦,直到她痛得無法繼續將這些往事放在回憶裏,她就會慢慢忘記,也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可是很多的事情,或許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啊。”韋妝輕歎,“如果說,她真的能夠報仇,如果說,害了大師兄的顏家父女真的能夠償命……她是否能夠釋懷?”
“韋妝覺得呢?”
“不知道,或者不會那麽怨恨了,但痛苦應該不會減少吧?報仇並不能將發生過的事情改變結局,她終究是失去了全部的家人。”韋妝猜測著,“艾小烏鴉,以後你也不要再為難她,除了我和阿原,她是真的再無依靠。”
“痛與恨都不是什麽好的情緒,卻可以令人堅強,司馬諾晴現在最應該學習的是如何依靠自己,她已經不是相府千金,而是逃犯。”艾小巫停頓片刻,又道,“但司馬諾晴有一件事情沒有說錯,顏婉兒最恨的人是你,雖然通輯令上隻有司馬諾晴和阿原的畫相,可顏婉兒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左相與他的兩個兒子已經不在人世,司馬諾晴還不至於被顏婉兒看在眼裏,她真正滿城尋找之人是你韋妝,不僅是她,南門昊羽滿城尋找之人,如今也是你。”
“我離開月隱山時,顏婉兒便派了人一路追殺我,最後還想花重金讓你殺了我,她滿城尋找之人是我沒什麽好奇怪的,不過南門昊羽?他是猜測到我會不顧一切保護諾晴,所以想借著機會又栽贓什麽給南門揚非不成?”
“嗯。”
“皇上會相信嗎?南門揚非畢竟是他的孩子,與左相的身份完全不一樣。”
“據我所知,幾年前敵國來犯,是南門揚非前往平息,其功勳卓著豐陽城內也是無人不知,如今左相的罪名卻是通敵叛國,出使者已死,皇上自然感覺顏麵不存,同時也需要同鄰國做好解釋,若此時有人拿著南門揚非與左相的關係,借機詆毀南門揚非戰功的真實性,皇上也是要頭疼的。皇子之中,戰功赫赫者原本就像是拿了一柄雙刃劍。”有時會成全自己的未來,有時會割傷自己的現在。
“這麽複雜……南門揚非一直沒來見我,難道是他有了這些麻煩?”
“也不一定,我隻是猜測罷了。”
韋妝聽了卻是不滿,終於扭頭看向樹上的艾小巫,低聲嚷道:“可你也說過:最後會發現你猜測的居然全對!”
艾小巫不語,喉間發出輕微的一聲咕嚕之聲。
“可你隻是個殺手,又不是在朝為官,也不一定能猜對官員們的想法。”韋妝道。
殺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成為一個從不失敗的殺手,艾小巫依然無語。
“小烏鴉,不說這些我不懂但又讓我頭痛的問題了,我相信難纏門,他說過的會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我,保護好我們的未來。我相信他。”韋妝道,“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嗯?”艾小巫輕哼一聲,慢慢扭過頭迎接上韋妝的目光。
“你為何對我這樣好?”韋妝問。雷遠說,艾小巫在江湖上同她殺人一樣出名的,就是其怪異的性格,江湖傳言她瘦得不成人形,狠得不成人心,卻唯獨對韋妝善良溫和。
“韋妝所說的好,譬如哪一點?”艾小巫認真的問。
“保護我不受傷害,就算你自己身負重傷,也不放棄的要保護好我,就是這樣的好。”韋妝回答。
“嗯……原來是這樣的好。”艾小巫偏著腦袋打量著韋妝,看似更加認真的回答,“因為我要遵守對自己有過的承諾。”
“呃?什麽承諾?”韋妝好奇。
“又不是對你的承諾,你要知道做什麽?”艾小巫反問。
“難道你怕我恃寵而驕?呃……我不是那樣的人,你告訴我不行嗎?我好奇心有點重。”
艾小巫淡淡的眼神瞟著她:“我不是喜歡滿足別人好奇心的那種人。”
“誒?”韋妝還想遊說她一番,卻見艾小巫左手往樹杆上一按,整個人已淩空飛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跑那麽快,是知道我會追著她問,她怕不小心說出來會被自己說過的話打臉?”韋妝怔忡的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喃喃低語。
星光雖然明亮,卻依然敵不過夜色的濃鬱,夜裏風起時,已經能夠感覺到一絲的涼意,身邊無人陪伴,思緒也就開始胡亂的放縱起來,回憶不由她的控製,從年幼,到年少,從年少,到如今,一幕一幕雖然無法連貫起來,片斷有時像粉沫,有時像巨石,有時像一葉飛花……她仿佛無法走出這樣一種回憶,韋妝緊抿著唇,這些日子以來,這種感覺總是如影隨行,也總是等她獨處時最不可控製,在她心間與腦海翻滾,她想得入神,沒有發現一條修長的黑影忽閃到了她的身後,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孤單又悲傷的背影。
她在想什麽?南門揚非筆挺的站立許久,見她始終沒有發覺自己的到來,他有些無奈,聽到她忽然歎息一聲,很是鬱鬱寡歡之感,南門揚非柔聲問:“這麽晚了還不去睡,卻坐在這裏唉聲歎氣,是想我了不成?”
“難纏門?”韋妝驚呼一聲,迅速扭過頭,果然看見是南門揚非,她刹那間從竹席上蹦起,想要繞過竹席奔向南門揚非。
“笨妝。”南門揚非輕喚一聲,輕身一掠飛過竹席,便落在了韋妝麵前。
“你總算是來了。”韋妝輕嚷一聲,張開雙臂將他一把抱住。
又是幾天不見,他的待遇似乎漸漸變好,南門揚非心中竊喜之餘又微有得意:“所以笨妝剛才唉聲歎氣的果然都是因為思念著我又擔心著我?”
“也不是特別的思念和擔心,就是有那麽一點點。”韋妝鬆開南門揚非,仰著臉打量著他,“看到你真好,連煩惱都瞬間少了好多,剛才還想起第一次見你時的模樣,心中正感歎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如此奇怪又微妙。”
南門揚非拉著她坐在竹床上,一手攬緊她的腰,一手握緊她的手,看著她的側顏,雙眼中緩緩流動著溫暖柔和的笑意:“是注定的緣分。”第一眼,他就深深記住了這雙大眼睛和她臉上的明媚,輕盈的身姿,分明當時受著傷,也沒有被雷遠他們尋找到,正被滿次和他的手下漫山遍野的追蹤,可是韋妝的出現,她的地瓜和雞腿,莫名溫暖著他,讓他當時就有一種強烈的念頭:時過境遷之後,他一定會回去尋她。
然而並沒有時過境遷,他的傷勢開始好轉之後,啟程回豐陽城的路上,就再次與韋妝相遇,那一眼再見,南門揚非相信與她是有著最深的緣分。
“我看雷遠大俠他們雖然沒說什麽,可心裏一定也很擔心你,雖然有點晚了,你還是去與他們招呼一聲比較好吧?”韋妝問。
南門揚非輕笑一聲,道:“我剛進唯院大門,便已經見過雷遠他們。”
韋妝聽了,小聲嘀咕一句:“最先來見的居然不是我……”
“怎麽,笨妝心裏不是滋味了?”南門揚非覺得好笑。
“好像是有一點。”韋妝點頭。
見她承認,南門揚非倒有些詫異,微愣片刻後,淺笑著解釋道:“其實剛進入唯院大門,第一個想要來見的就是笨妝,不過是被雷遠他們半路攔下罷了,嗯……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雷遠也同我大概說了一些。”
“想不到雷遠大俠居然也這麽喜歡說家長裏短。”
“你知道雷遠同我說了什麽?”南門揚非問,看著韋妝的側臉,她似乎又開始煩惱起來。
“你不是說‘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雷遠也同我大概說了一些’麽?那他同你說的,自然是最近幾天你不在時,唯院發生的事情。”韋妝道,暗忖雷遠難道同南門揚非打了諾晴的小報告?他未免有些迫不及待了些,其實諾晴想什麽,做什麽,都是無用功,無論是在雷遠他們麵前,還是在南門揚非麵前,或者又是在艾小巫麵前,諾晴的存在感太低,雷遠實在沒有必要著急告訴南門揚非這些,會讓他對諾晴更是無絲毫好感。
“雷遠擔心你,怕你受到困擾,你有幾回偷偷的抹淚,其實他們都知道的。”南門揚非柔聲道,“有艾小巫和勿問在你身邊,我自然不擔心你的安危,可就怕你心中若是難過,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安慰到你。”
原來如此,看來她是錯怪雷遠了,韋妝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和雷遠那麽熟悉,離開月隱山後,直到現在,雷遠都給過自己許多的幫助,韋妝將腦袋靠在南門揚非胸前,放鬆整個身心:“嗯……許多事情真是多虧了雷遠大俠。不過,你為何把格叔同艾小烏鴉說在一塊?難道格叔比雷遠大俠還要厲害?說到格叔,我這幾天可都沒有見著過他。”
“武功較雷遠確實更勝一籌,你同我一樣叫他勿問就好。”
“格叔看著同我師傅差不多,最多小那麽幾歲,我怎麽能夠直呼其名?肯定叫格叔好一點。”
“你若嫁給我,就是五王妃,我知道笨妝心中長幼可能大過尊卑,不過……”南門揚非見韋妝忽然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閣樓,知道她是心係司馬諾晴的心情,頓時噤了聲,不久前雷遠隻言片語,卻將韋妝對司馬諾晴的縱容寵愛形容得透徹,此時自己提及韋妝嫁給他的事情,韋妝不見嬌羞或者喜悅,卻是回頭看一眼司馬諾晴的房間位置,似乎有著無法言傳的煩惱,這讓南門揚非心焦。
“就算我嫁給你,我是五王妃,更是韋妝,難道有什麽不一樣了麽?”韋妝又扭回腦袋,瞪著南門揚非,倒是沒有察覺到南門揚非此時正跌蕩起伏的心情,“對了,之前聽阿薑說你爹生病了暈厥過去,你離開時,他老人家好些了麽?”
他父皇,若是知道在韋妝嘴裏是‘你爹’‘他老人家’,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很好。”南門揚非淡淡回答。
“語氣這麽冷淡,你好像不是很關心你爹。”韋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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