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摟著她，慢悠悠地走著。團團縮在她的懷裏，伸著小腦袋東張西望。

    身旁的一個個小攤散發出香到刺激的燒烤味，煙霧繚繞。逛夜市的人群在明明暗暗的燈下熙熙攘攘著。

    夜晚的C市，才剛剛蘇醒。

    “你們開學了嗎？”明晴就像團團縮在她懷裏一樣，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裏，問。

    “還沒有，正式開學是後天。”他盡力用手臂擋住著她的腦袋不讓她被燒烤的油煙熏到，“不過我們大四的，這學期最主要的任務就隻有論文答辯了。不用準備考研複試的同學都已經去實習了。”

    “那你考研了嗎？”

    “沒考，但是保了。”

    “保到哪兒了？”

    她忽然有點兒擔心他被保到外地比C大更好的大學了——盡管她會為他的優秀而感到驕傲，但是……她也自私地不想和他分開。

    “保本校啊。”他想了想，忽然笑了，刮了刮她的臉頰，“這樣就不會和你分開了。”

    她低頭，偷偷地露出了笑臉。她摸摸團團的頭，更深地窩在他的懷裏。

    明暗斑駁的水泥地上人影交錯著。明晴重新抬起頭，看著那滿街的熱鬧，想起了小時候父親總是借散步為由帶著她逛夜市攤的情景。父親很寵她，總說女兒就是用來寵的，所以每回都會偷偷帶著嘴饞的她出去逛夜市攤，給她偷偷買母親平日裏不給她吃的小吃。那時候，街上也是這般熱鬧，父親寵溺地摟著她，而她左手拿著鐵板魷魚和烤雞腿，右手又捧著碗涼皮，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爸爸，吃！”她大方地把一串鐵板烤魷魚舉起，踮腳舉到父親的嘴邊。

    “爸爸不吃。”父親笑著摸摸她的頭，“晴晴吃。”

    “晴晴讓爸爸吃。”她仰著小腦袋，執拗地說。

    “哎，爸爸吃。”父親看她撒嬌，瞬間沒了辦法，隻好在簽子上最頂端的魷魚須上小小地咬了一口，“謝謝晴晴。”

    她收回烤魷魚，心滿意足地自己吃了起來。

    “晴晴啊。”爸爸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記得回家不要告訴媽媽和弟弟啊，不然下回爸爸就不能單獨帶你出來吃好吃的。”

    “嗯！”她用力點點頭，嘴裏還塞著烤魷魚，滿口都是熱騰騰的黑椒汁的香味，“不說！”

    這是她和父親的小秘密，她才不會和別人說呢！

    回到家樓下時，她手中的東西也吃個精光了。這時父親會蹲下身來，從褲袋抽出紙巾幫她擦擦嘴邊的油漬，擦擦小手上不小心沾上的孜然粉。她摸摸已經吃得飽飽的小肚子，已經做好了和父親一回到家就和母親與弟弟假裝不是去夜市攤吃小吃而是去散步的準備。

    ……

    那是她多麽懷念的時光啊。

    那時她以為，父親還會牽著她一直走過很長的一段時光，陪著她成長，但，命運卻沒能遂她的意。

    說起來，好像他還是除了父親以外，第一個開始叫她“晴晴”的人。

    現實與遙遠回憶的時光光影仿佛在此刻交錯在了一起。她側仰著臉，看著他好看的側臉。

    就這樣吧，就這樣讓他帶著她一直走下去好了。她努力把內心深處又開始萌生出的不安全感壓了下去，安慰著自己。既然他能夠給她帶來這樣熟悉的安心感，讓她會忍不住去貪戀，去依賴，說不準，也是種緣分呢？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或許是已經找到了那個燈火闌珊處的良人了吧？

    明晴暗暗下了決心——那麽從此以後，要開始相信他吧。

    回到學校校門口的時候，她把團團還給周遠。懷裏抱著的那隻熱乎乎軟綿綿的小東西，在她懷裏蹭了蹭，仿佛在撒嬌著不願意和她分開。周遠好不容易才把它扯回來抱著。

    她看著他抱著團團有些別扭的姿勢，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他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她今天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笑了兩次了，到底怎麽回事？

    “嗯……隻是覺得你抱著它的樣子怪怪的。”

    他低頭看了看，發現確實是別扭得奇怪。也許是因為團團不滿他把它給從明晴的懷裏扯回來，所以正一臉幽怨地扒拉在他的手臂上。

    他皺了皺眉，試著扒開它那環著他手臂的四隻爪子。可那小東西倔得很，怎麽也不放。

    他鬱悶道：“算了算了，它大概是不高興我把它和你分開了。”

    “人格魅力。”她笑得更開心了，“那我先走了啊。”

    “等等！”他叫住她。

    “怎麽了？”

    “那個……”他的表情貌似比他抱團團的動作還要別扭了，“我都和你坦白了，你也該和我……坦白坦白了吧？”

    “坦白什麽？”她拎著帆布包，斂了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你之前……有談過戀愛嗎？”

    他問完後，感到有些尷尬。他其實早想問過這個問題了。他實在是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尤其是他缺席的那些她的過去，可是又怕問了她會嫌他煩，所以都憋住了。現在，他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他和她坦白了，她也應該和坦白坦白了……公平交易不是嗎！

    “唔，這個啊……”她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他看著她忽然變得很狡黠的雙眼，心想著她還真是像隻貓。

    “嗯，有過一次吧。”

    “什麽？！”

    他完全是下意識地叫了出來，嚇得團團抱他的手臂抱得更緊了。明晴絲毫不懷疑他如果不是手臂被團團抱著甩不掉，就會一下子過來把她箍著對峙。

    她趁著他還在發怔的時候，趕緊轉身開溜。她三步兩步跑進了校門口：“明天再說啦，拜拜！”

    “明！晴！”

    他反應過來了，正想要追上去問清楚，她們學校校門口寵物禁止入內的標誌卻大得顯眼。他沒轍，隻能抱著團團站在校門口對著她越跑越遠的背影幹瞪眼。

    雖然他早想過她在他之前可能也會有過感情經曆，可是真正聽到她坦白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高興了。

    不行！他得弄清楚，是誰擁有過她！

    某個把她的前任作為假想敵的小心眼男人，抱著團團一副血海深仇的樣子回到了自己停車的地方。

    明晴回到宿舍，秦涵和徐馨逸都笑嘻嘻地看著她。

    “重歸於好了吧？”徐馨逸壞笑道，“我就說啦，小夫妻吵架床尾和。”

    “你亂用什麽俗語啊。”明晴放下帆布包，推了推徐馨逸，“胡說八道。”

    “好好好，我胡說八道。”徐馨逸踢開了拖鞋，把腿盤在椅子上，拉著明晴的右手，發現了新大陸，“呀，明晴你這手鏈好漂亮啊！”

    明晴看著腕上的手鏈，無聲地笑了笑。

    “是不是你家周遠補給你的情人節禮物啊？”徐馨逸仰著臉，笑道。

    “嗯，他說是他自己串的。”

    “哇塞，好用心啊！”秦涵聽了，眼裏閃著八卦的光芒，“明晴，快說說你和你家極品男朋友發展到哪一壘了？”

    “沒有到哪一壘啦，健康和諧發展。”明晴抬眼看了看向淺淺的鋪位，發現床上和桌子旁都沒有見人，“淺淺呢？”

    秦涵往陽台的方向看去，仰著下巴點了點：“淺淺剛進去洗澡。”

    “她好點了嗎？”

    “好是好點了，可她當然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愈合的。”徐馨逸輕輕歎了口氣，“我是真的沒想到誌遠會是那樣的人，換我是淺淺，估計一時也會接受不了吧……”

    明晴好奇地問道：“怎麽了？”

    秦涵把聲音壓得盡量小聲：“誌遠上學期搭上了他們學院副院長的女兒，然後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把淺淺給甩了。”

    “啊？”明晴驚訝道，“他怎麽會……”

    “他怎麽不會，這種人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徐馨逸抱著手臂，為向淺淺不平道，“他們上個學期就勾搭在一起了，還瞞著淺淺這麽久！哼，腳踏兩隻船，瞞不住了就提分手。”

    “就是個渣男嘛。”秦涵不屑道，“為了留在C市工作生活，可真是什麽都幹得出。”

    “他可真是忘了當年淺淺是怎麽對他的！”徐馨逸愈加感到憤怒，手握成拳頭，“要沒有淺淺他，他這廢材能來到這裏？”

    向淺淺的父親是她們家鄉當地的一座煤礦的老板，而誌遠的父親，則是在他手下挖煤礦的工人。向淺淺和誌遠從初中起就是同學，兩人在當地的中學裏都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學生。

    她這次考第一，他下次考第一，你追我趕中，兩個優秀的孩子漸漸在最美好的年紀互生了情愫。向淺淺的父親看在眼裏，卻並不反對，他是打心眼地欣賞這個年輕小夥。在他看來，這麽個看起來清秀踏實的小夥，才是這個小縣城裏唯一配得上他閨女的年輕人。

    他和閨女她娘都沒啥文化，所以希望閨女和女婿都是文化人。

    可惜讀書光是好也是沒用的，還得交得起學費，這是在誌遠身上體現得最淋漓盡致的。他父親是給人挖礦的工人，母親在家務農，他是家中的獨子，為了供他到縣裏最好的高中讀書，父母親真的是忙得直不起腰，每天起早貪黑的，父親還落下了病根。

    他剛讀完高一，就已經萌生了不想繼續讀下去的念頭了——他想出去打工，反正在他看來讀這個書出來也隻是給別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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