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撫著她的長發，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同她訴說著對未來的打算：“等你畢業了，我們就開。到時候，你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她在他懷中露出恬淡的笑，靜靜聽他說話。眼裏的淚仍為幹，但心已經平靜下來了。她靠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開店可以開，但……我還是要做醫生的。”

    “為什麽？”

    “我爸爸就是被病痛折磨致死的。那個時候我就暗暗發誓，以後得做個厲害的醫生，就算做不到懸壺濟世，也至少能盡自己的全力把病人從病魔手中搶回來。”她微笑，語氣很是平靜，“雖然說現在真正學了才發現和自己原本想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出入……但我還是想堅持下去。”

    她記得爸爸是最後實在看不到希望且不願意再拖累他們而選擇用自殺這樣慘烈的方式帶著一身病痛離去的，她也記得在爸爸去世前去看望爸爸的時候，她還一臉認真地說自己長大一定要成為最厲害的醫生，把爸爸的病治好。爸爸那時候說了什麽？好像是很欣慰地點了點頭，說：“好，爸爸等著晴晴長大。”

    然而，爸爸最後卻沒有等她。

    她明白爸爸當時是被病痛和昂貴的醫藥費折磨得是有多麽疲憊、多麽絕望——盡管家裏人都對他隱瞞了他的病情和治療費，但是他自己應該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然而，她心裏始終還是有一抹抹不掉的悔恨。

    這一抹悔恨是有多麽的無力無奈呢？明明知道爸爸也是等不到的，可她仍舊還是抱有很強很強的執念，仿佛隻要願意等就真的可以等到，隻要堅持就真的可以做到。最悔恨的時候她甚至也起了怪父親的念頭——為什麽就不肯再堅持一下下？再堅持一下下，說不定就會有奇跡出現啊——是誰從小就教育她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的？結果事到臨頭，自己卻放棄了呢？

    不過現在那抹悔恨已經很淡了。她長大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已經可以體會了，也懂得尊重每一個人的選擇——哪怕這個選擇，自己並不理解。

    周遠聽了，心疼地將她更緊地抱在懷裏：“不管你選擇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

    他能理解她的傷心，因為他最親的人也是這麽離去的。外婆得的是肺癌，似乎全家人都知道，唯獨卻瞞著他。那時候他在英國留學，習慣每周都和外婆通電話。

    不知從何時開始，外婆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咳嗽也越來越多。他擔心地問外婆身體到底怎麽樣，外婆卻隻是笑著說隻是老毛病又犯了，沒什麽大礙。在他們的最後一通電話中，外婆告訴他她要去療養院療養了。去了療養院療養要靜，所以外婆不能與他通話了，等他回國後再說。那天外婆跟他聊了很久很久，也叮囑了他很多很多東西。他那時候年紀還小，雖隱約覺得有些異常但也沒有發現有什麽大的不對勁，所以根本就沒想過那是外婆給他的最後一通電話，隻期待著回國後就要去找外婆。

    可誰知道，半年後回國等著他的，是與外婆的永別呢？

    外婆遵守了與他的所有諾言，從來沒有騙過他，唯獨這次卻徹底地騙了他，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

    “小遠年紀還小，心性還不夠定，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學習不容易。告訴他我的病隻會讓他徒增擔憂，亂了陣腳，不如瞞著他吧。”去世前的外婆，是這樣叮囑藍瑛璿的，“你千萬不要告訴他，知道嗎？人活著的時候好好珍惜就好了，這一去，倒也沒什麽遺憾的了……要是一定說有遺憾，也是我沒能看著小遠長大成人，再多陪陪他。好孩子，別哭了，我要去見你爸爸了……”

    這是媽媽在他回國後告訴他的。他那時聽了腦子一片嗡嗡地響，一張嘴，卻是什麽也說不出，隻是控製不住地哇哇大哭了起來。

    兩人依偎在一起，各自想著心中的事兒。或許舊事仍然會讓人傷感，但現在有彼此在身邊，就算不開口安慰，也能感受得到溫暖。

    許是因為曾經相似的經曆成了兩人一樣的頻率吧，讓他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彼此，等到了此生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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