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爪森林覆地十裏，法陣和妖物無處不在，蕭清然不敢貿然施法惹來麻煩，於是憑著對地勢的熟悉，帶著見清步行，兩人一連走了四天才走出森林。

    這四天裏蕭清然玩心大起，一直圍著見清蹦蹦跳跳地嬉鬧著，一點都沒有初識的生疏感，見清望著開懷大笑的她，心想，也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吧，她背負了那麽沉重的包袱，為了報仇，為了奪權，不敢再有歡笑，不敢隨心所欲地活著，這……得有多累啊。

    見清憐憫地望著她，想著想著竟然入了神。

    蕭清然察覺到他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看什麽呢，呆呆傻傻的！”

    見清猛地回過神，連連搖頭，“沒，沒有……”他一口否認，心虛地低下頭，臉上燒紅一片。

    “沒有什麽？”蕭清然湊過去，看他如此模樣，不由得失笑，“你臉紅什麽，明明在偷看我，卻不敢承認。”

    近距離的接觸讓見清心跳加速，腦海中不斷閃現著那晚的吻，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眼前的女子太危險了，見清根本招架不住她的挑逗，但還是倔強地想反駁她，“我……沒有偷看。”

    “是。”蕭清然點點頭，又話鋒一轉，“你光明正大地看我。”

    見清覺得自己完了，根本說不過她，索性頭一埋，專注趕路，不再答話。

    “見清，哎――”

    蕭清然喚他，他不予理睬，隻顧走自己的路，突然一抬頭，狠狠地撞在一棵樹上。

    空氣仿佛安靜了三秒，然後蕭清然忍不住捧腹大笑，“我原本是想叫你好好看路的，可是，可是你不理我啊，我想提醒你都沒辦法。”

    見清極為窘迫，揉了揉起包的腦袋，長歎一聲，繞開那棵樹繼續走，每走一會兒都要抬頭看看，以免再撞到什麽東西，模樣十分搞笑。

    “哈哈哈哈……傻瓜！”蕭清然樂得不行。

    不多時，兩人已經繞著森林，走到了魔眼。曾經九死一生的戰場如今風平浪靜，再無半點波瀾。

    蕭清然朝見清扮了個鬼臉，“傻和尚，你帶我，還是我帶你？”

    “帶什麽？”見清一臉茫然。

    “禦風渡海！”蕭清然氣結，“要不然我們怎麽過去？”

    見清活這二十年，一直都是智慧超群，悟性極高，可唯獨在蕭清然麵前，每每都傻愣愣的，不管她說什麽，都反應不過來。此刻，他有些惱自己，掙紮著找回自己的思緒，“我帶你。”

    見清依舊是選擇以袈裟為載體，施法飛行。

    一碧如洗的長空裏，見清禦物而起，蕭清然雙手趁機環上他的腰，悄悄占小便宜，他幹咳一聲，“蕭……”

    “你要帶我去哪？”蕭清然詳裝不知，話題轉移得毫無痕跡。

    被困森林四天，見清早被她吃得死死的毫無還手之力，於是認命地歎了口氣，認真答道：“我該回龍興寺了。”

    蕭清然隱隱不安，該發生的終究是要發生了，可是，她討厭離別，尤其是跟他離別。蕭清然默了默，“你有沒有想過，你回龍興寺，那我去哪？”

    “萍水相逢，終須一別。”見清別過頭，避開她氤氳的目光。

    “你舍得？”蕭清然側過身，直望進他的眼睛，默默期待著他的答案。

    “我……”見清想說舍得，但是舍得又意味著什麽？他張了張口，那兩個字卻在喉間卡得生疼，怎麽都說不出口。

    蕭清然眸光一暗，放開了環在他腰間的手，聲音極其微弱和卑微，“我懂了。多保重。”

    天靜祥和，萬裏白雲逍遙，一道紅光劃過靜謐的天空，見清閉上雙眼，突然覺得耳邊風聲嘈雜，浮躁難平，睜開雙眼，腳下風景切換如速，眼花繚亂，看得頭疼。見清揉揉腦袋，自己這是怎麽了？

    蕭清然其實沒有走遠，一直躲在雲層後麵觀察見清的反應，她想，如果見清肯開口挽留，哪怕隻是回頭一眼，她立刻就回到他身邊。可是見清沒有，沒有挽留，更沒有回頭，蕭清然大為失望，怎麽會？她明明察覺到見清態度的變化，如今她要走，見清怎麽會無動於衷？

    莫不是自作多情了？蕭清然緩緩退下雲頭，這種滋味，真不好受……

    蕭清然想了很多很多，但她偏偏沒有看到見清糾結失落的神清。

    兩天後，清晨，徐安城

    蕭清然走在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

    “吱呀”一聲，糕點鋪的夥計把門打開，捏捏嗓子，高喊著：“美味的糕點嘍，新鮮熱乎的糕點嘍~”

    北麵賣油餅的大叔推著小攤車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手腳麻利地往攤子上擺油餅，剛剛擺好，兩個奶聲奶氣的小孩便跑過來，左邊的小孩一邊抹著額上的汗一邊歡呼著，“給我兩袋油餅。”另一個小孩一屁股將他擠到旁邊去，“我也要兩袋。”左邊的小孩不甘示弱，嘻嘻哈哈地與他打鬧，兩個小孩拿著油餅往各自的家走，擠人的調皮小孩吹了口哨，樂嗬嗬地走了，歡笑聲也越來越遠……

    另一邊，賣拉麵的夫婦正忙著出鍋，男子將熱騰騰的麵條端到旁邊的桌子上，四個年輕男子圍坐在一起，大口大口吃著，一邊吃一邊誇今麵的味道不錯。其中一個帶書卷氣的秀才明顯心不在焉，略顯焦灼，一旁的素衣男子大力拍拍他的肩膀，“李兄，不要緊張，一會兒我陪你去考場，給你加油打氣！”

    “是啊，李兄，你寒窗苦讀十年，如今正是大展鴻圖的時候，要對自己有信心！”另兩個人點點頭，附和道。

    市麵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繁忙，有人嬉鬧，蕭清然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裏，旁觀著這一切，她雖置身於繁榮富庶之地，但這一切的熱鬧與她無關，她站在這裏竟覺得有點多餘。

    巨大的心裏落差使她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她突然邁開腿，往城郊的方向狂奔，她迫不及待地要逃離這裏。

    “姐姐，姐姐你不要跑。”

    蕭清然一回頭，一個小孩喘著大氣跑到她旁邊，居然是剛剛吹口哨的調皮小孩，他將一小包油餅舉得高高的，遞到蕭清然麵前，“姐姐，給你吃東西。”

    “啊？給我？”蕭清然有點驚訝。

    小孩回頭看了看，很快又扭過頭來，“姐姐吃吧。”

    蕭清然往他身後仔細看去，茫茫人海中，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邊，難道是他嗎？可是他在哪？

    蕭清然伸手接過油餅，突然就看到街角有個白衣男子轉頭就走，那特征明顯的光頭，不是他又是誰？

    蕭清然心中一喜，朝著他的方向直追過去。

    見清走得快，蕭清然施展輕功，追得更快，不一會兒便攔住了他，氣呼呼地問：“你不是要回佛寺嗎，還找我幹什麽？”

    見清不語。

    蕭清然撅著嘴，愈發生氣，“喂，我跟你說話呢，聽沒聽見？傻子！呆子！氣死我了！”

    “我，聽見了……”見清低聲細語，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蕭清然看了更加火大，“你不要弄得這麽委屈好不好，是你趕我走，不要我了，委屈的人是我不是你啊！”

    “我……其實你……”見清話不對頭，說都說不清楚。

    “行了行了。”蕭清然擺擺手，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在油餅的份上，本姑娘原諒你了！”

    見清把她的手拿下來，退得遠遠的，續道：“蕭施主，請自重。”

    “你這是什麽意思？”蕭清然蹙眉，“你為什麽一下子又顯得如此生分？你不是喜歡我嗎？”

    見清輕笑，“貧僧乃是出家人，一心鑽研佛法，恪守清規，怎會妄動情念？”

    “不可能的。”蕭清然急了，“我感覺得到，你別想騙我。”

    “蕭施主，你糾纏貧僧，不是因為你喜歡我，而是因為你身邊無人依靠，你隻是想找個人傾訴陪伴而已，而貧僧恰好在此時出現，你便以為你喜歡我，其實不然，你隻是需要一個人在身邊，而這個人不會是我。”見清一口氣說完，格外平靜。

    “不可能……”蕭清然搖頭，無力地連連後退，“我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可你知道自己的心意嗎？我喜歡你，我敢說出來，可是你，你不敢承認，你拿佛法那一套一再疏遠我，你一邊拒絕我，一邊又放不下我，不然你為什麽一路跟著我，不肯回佛寺？你不就是舍不得我嗎？”蕭清然說到最後，隱隱哽咽。

    “貧僧方才解釋得很清楚了，還請蕭施主不要誤會貧僧。”見清努力克製自己，不被她的話帶出不該有的情緒。

    “好，好。我不誤會你。”蕭清然用力地轉身，一個沒忍住，眼淚噴湧而出，“你走，別再來找我。”

    蕭清然聲音顫抖而憂傷，一下一下地敲在他心上，似乎在控訴著他的無情，他不敢再言語，轉頭就走。

    情之一字，究竟何解？

    分開這兩天，見清一直處於深深的糾結之中，他拋不開佛道，於是一遍遍地朗誦佛經，不斷的麻痹自己，逼自己不去想她，可是越克製思念就越深，他沒有辦法，隻能在反複的拒絕中偷偷地想念她，在遠處偷偷地看著她，看著她的喜怒哀樂，看著她的一顰一笑，不敢上前打擾。

    見清抬起頭，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卻又快速地抹去，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一切未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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