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遊說穆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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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曜齊一身整齊冰冷的武將官服,窄袖下的大手抬起,接過旁邊婢女倒滿的茶杯,冷肅明厲地喝了一口。

    從荊霄國剛回到穆府第二天,就將他請了過來,想必是等候了多時。什麽緣故,會讓她想到,將三皇子送進他統管的軍營裏呢?喝了幾口熱茶,穆曜齊目光深沉地回視主位上等待著他下文的後宮之主。

    “皇後娘娘顧子心切,人之常情。三皇子在蒼龍有‘武修天才’之盛名,這般天賦勤奮之能,何須再入營錘煉?再說,皇家試煉之地,難道還比不上微臣那滿是汗臭味的軍營?依臣之見,三皇子養尊處優,恐怕不大適合。不知娘娘如何作想?”

    “唉……”穆紫衾抬手示意用膳,一半憂愁一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將軍恐怕還不知。皇上現在讓大皇子開始學習打理政事。本宮認為,儲君之位,能者得之。三皇兒需要磨練的是做事的能力,交出一番作為。去軍營任差,有穆將軍在,也可以指點一二,這是本宮的初衷。”

    “皇後娘娘——”穆曜齊剛正板著的臉虎虎生威,無形之中帶著冷冽的肅殺之氣,這是上過無數次戰場之人才有的血氣。

    穆紫衾聽到對方鏗鏘稱喚自己,眉頭有些發緊,狹長的鳳眼睜開,仔細留意著對方一絲一毫的神色。

    “還請皇後娘娘饒恕微臣不敬之意。三皇子如果是純粹的強身健體、上場殺敵,也就罷了。但顯然不是如此。當初微臣接任穆氏家族族長之位時,早已言明,穆府隻盡忠朝廷、皇上,不得左右朝中各方勢力。”

    太後之事,皇上是如何罷了的,眼前這個深宮女人恐怕一無所知。當年死去的穆逸雲,並不無辜,竟是自己妹妹的幫手,盜取蒼龍國聖物的領頭人——

    穆氏一族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那人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妹了!穆氏差點因她毀於一旦。穆曜齊想起父親當年淚眼婆娑的樣子,當真是,一夜之間人老體衰。

    “皇後想要安排三皇子之事,還請直接與皇上諫言。軍營不是微臣家中的後花園,每一條規矩都是皇上親自擬定的,那是蒼龍國的鐵律法度,恕臣不能行之方便。”穆曜齊自覺該說的都說了,這膳也吃得相當噎人,一身武將官服摩擦,八尺身材挺拔屹立,讓人感覺到事無婉轉回旋之地。

    “穆將軍言重了。本宮隻是希望將軍在朝堂上略提此事,並沒有其他想法,至於成與不成,全看皇上意思。難道就不能看在同出穆家的份上,說上兩句?”穆紫衾眼見難得請來的人作勢要走,心中微急,便將大家出自一家人的話也擺在台麵上說了。

    “嗬嗬……依娘娘之見,微臣要怎麽做,才對得起出身同門之說?”穆曜齊臉色一沉,明顯不悅地看著主位上的女人。

    穆紫衾知道自己挾名令人是最錯誤的做法,但在朝堂之上,此人的身份立場太重要,三軍統帥,隻要由他提出,皇上必然要權衡各方意見。她的宣兒,怎麽可以和其他皇子一樣碌碌無聞?

    “希望,隻希望能得到穆將軍的一兩句推薦之語,這並不……”過分。穆紫衾的話還沒說話,卻被對方硬生生打斷。

    “推薦之語?微臣想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想法,還是三皇子殿下的意思?”站起身來的男人問起話來,帶著拷問敵軍內應的凜冽之氣,讓穆紫衾鳳眸看著也覺得壓抑。

    “自然是本宮的意思。”摸不清對方問話的本意,穆紫衾隻好選擇保守的說辭,哪怕是天塌下來,也有她替皇兒頂著。

    “還請問,三皇子殿下能從炊事小卒做起嗎?皇後娘娘能替三皇子做得這主?”

    “你,你說什麽?”穆紫衾不敢相信耳裏聽到的言語,炊事小卒?她的皇兒,堂堂蒼龍國的三皇子,帝後的獨子,去軍營隻能謀得一個炊事的蝦皮小差?

    眼前這人,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話嗎?不想相幫,直言無諱尚不可惡;此般婉轉迂回暗意中傷,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穆曜齊,也太高看自己了吧!莫不是以為沒了他,她就不能成事了?

    “皇後娘娘莫要誤解。微臣之意是,三皇子安在軍中,得從小差事做起,方不會引人非議、妄自猜測。至於日後身居何職,也是殿下能力所在,順理成章所得,到那時,哪怕別人齟齬,也不敢推翻有目共睹之事。”穆曜齊言辭勁烈,既不強勢拒絕,也給對方一個台階下來,至於做與不做,就在他們了。

    想要在軍中一步登天,這是讓他當眾謀私,絕無可能。要麽另尋高就,不在他直屬統轄的軍中插人更好!

    “穆將軍所言,待本宮考慮一番,這關係到皇兒的一生。本宮也明白將軍之意,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穆紫衾內心裏對這人惱恨至極,但她不能隨意發作,這事若是傳出去,丟的是她們母子倆的臉。

    “娘娘深明大義,微臣正是如此想法。今晚多謝娘娘佳膳宴請,若無他事,微臣就此告辭了。”挺拔高挑的身材朝主位上的人一恭,提出了辭別之意。

    “今晚讓將軍見笑了。米嫵,送送穆將軍。改日得空,再回穆府探望雙親,還望穆將軍待本宮問候老將軍。時候不早,就不多留了。”

    穆紫衾厚重宮袍緩緩站起,看著桌麵上幾乎原封不動的膳食麵不改色地說。淺笑溫然,微漾的波瀾也盡數消失在眉宇之間,自然平靜地與對方回望。

    “娘娘請留步,微臣武將粗人,不必拘禮相送。”穆曜齊轉身看向緩步走來的女人,頷了一下首,轉身出了婢女打開的殿門,魁梧挺拔的身姿慢慢消失在了寒冬淩霜之中。

    “娘,娘娘?”四月看到後麵臉色黑得極其難看的主子,和米嫵對視一眼,噤若寒蟬,小心地將殿外寒風阻隔在外頭。

    “穆——曜——齊。”殿中後廂閣緩緩踏出一道淡藍色的身影,嘴裏吐出冰寒徹骨的聲音,像是外麵呼嘯帶著刀削之感的厲風。

    “三,三皇子殿下……”四月、米嫵等人看見慢慢走出來之人的臉,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說。三皇子什麽時候到的?她們竟然一無所知。娘娘和穆將軍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嗬嗬……你們跪著作何?怕本皇子吃了你們不成?”龍靖宣朝著她們一掌推過去,“嘩嘭——”幾聲,三個婢女撞飛在殿門上,發出哀嚎的痛聲,但是不敢喊話求饒。她們被遷怒了,三皇子殿下是在發泄不忿。

    “皇兒的修為更上一層樓了。什麽時候到的,你都聽到了?”穆紫衾看著他漆黑如墨的雙瞳,感覺隨著修為的提高,這人就越發高深莫測起來。無論氣息、談吐,都煥發著不一般的強勢。這就是她的皇兒,怎麽能去當一個任人吆喝指使的炊事呢?這絕對不可以。

    要是讓後宮那些女人知道,她穆紫衾的皇兒去軍中做下等差事,顏麵何存啊?那穆曜齊,不認她們母子,好,實在太好了!有朝一日,讓他給皇兒跪著舔鞋!惱恨不已的人,心中瘋狂地意念著。

    “穆曜齊,穆家,除了他,朝中又不是沒人了!說得大義凜然,還不是區區走狗一條?”龍靖宣看著廳中膳桌某人坐過的位置,掌心凝聚著渾厚暗黑的力量,一招將之粉碎成灰。本是黝黑的雙瞳,此刻如同深淵地獄穿不透光芒的深邃,黑得讓人心驚膽戰。

    “皇兒,此話在母後這說說也就算了,可不能讓這氣話聽在有心人的耳裏。穆曜齊就算是不識好歹的爪牙,也是你父皇的人。母後這兒會另想他法的。你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事嗎?”穆紫衾對自己皇兒的性情還是了解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是這麽晚了,還專程過來一趟。

    “聽說父皇閉關了,讓左右丞相處理政事。皇兒是確認這事來的。父皇這次,竟然沒有讓龍靖閱代理國事?”龍靖宣感到奇怪。他不忿的是,除了出生比龍靖閱晚,自己哪一點比不上他?

    “本宮也疑惑。你父皇此番閉關很突然,從太醫的口中所言,是臨時拿了丹丸,可能來不及做更具體的安排!左右二位丞相,是你父皇自小隨身之人,自然考慮在先。”穆紫衾如此一想,也覺得合情合理。

    “你的事,母後送羹湯的時候本想提一下,但好幾次被其他宮的人突來打斷,沒尋到好時機。眼下又閉關了,想著穆曜齊若能幫上忙,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萬萬沒想到,這人——柴米油鹽不進。”想到穆曜齊,穆紫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薄情寡義,都是穆家人,竟然如此涼薄,那個腐朽的門檻,她以後都不想踏進半分。

    “母後,你給父皇送了幾次羹湯?”

    “三次。你是不是怪母後去得太少?你也知道,你父皇在禦書房忙著,母後不能總是在他麵前晃悠著,若惹他心煩,什麽事也落空了。落漣苑那女人最招人恨,三番五次就是她前來打斷。”穆紫衾一想到那次,皇上喝完羹湯後心情甚好,顧落如那女人一如既往地出現,硬生生讓她口中的話憋回了肚子裏,當時恨不得直接扭斷她的細脖子。

    “你父皇還挺喜歡那羹湯的。”

    “母後,皇兒想讓禾兒晉為正妃。”龍靖宣看著沉浸在想象中的人,嘴裏一開一合,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你說什麽?”穆紫衾震驚地張著嘴,“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嗎?為什麽會這樣想?母後不同意。”駱氏之女想要當她皇兒的正妃,絕無可能。

    駱府除了古武說得過去,還剩下什麽,對皇兒的仕途之路半點幫助都沒有。當個側妃,已經格外開恩了。何況她連自己的妹妹都不如,駱詠儷還能為皇兒生兒育女,駱詠禾有什麽?

    “你多久沒去看曇儷苑了?”穆紫衾見他心心念念著那個生不出蛋的女人,還想將她晉為正妃,忽然想到懷胎五月、行動不便的人,心裏忐忑不忍地問。

    “母後什麽時候對孩兒的私事也想了解了?”龍靖宣臉上邪傲不羈,被斷然拒絕的人心情自然不快。腳步跨過地上的雜亂,挑了一處幹淨的躺椅坐下。

    “你們先下去吧。”穆紫衾看見悠閑躺下的人,眸光凝滯,吩咐了下四月幾人,落坐在他的正前方。

    “皇兒心裏是怎麽想的,可以跟母後說說。”

    “母後是說說的態度嗎?嗬嗬……”龍靖宣毫不客氣地反問,還大肆笑了出來,看得穆紫衾對眼前的人有些陌生。自己的皇兒竟然用嗤笑的眼神看著自己,心底不禁有些發冷。

    “皇兒有話直說,母後考慮考慮。”穆紫衾難得的退了一步,他可是自己的命根子,斷不能因為這事壞了母子間的感情。

    “借的就是駱府的東風,軍營之事不就迎刃而解了。”龍靖宣高昂著頭,信心在握的神采飛揚,黑徹的雙瞳泛著光,透出不明的微色。

    “借駱府的東風?”穆紫衾順著他的話去想,不多時便輕聲笑出,心中慨歎,不愧是自己的皇兒。隻是還有疑惑。“既如此,皇兒為何要選擇禾側妃,而不是儷側妃?儷側妃很快就誕下皇孫,這關節眼上……”

    “母後,孩兒如此選擇,自有深意。就不用一一告知了吧?”龍靖宣覺得自己修為能夠突飛猛進,和禾兒分不開關係。每次完事,他都能察覺到渾身使不完的勁,突破遇到的瓶頸不是難事,成為最強者,有朝一日。反而看到對方虛軟無力的樣子,心裏總想補償。

    若不是隻要歇息好,禾兒就會恢複過來,他都要誤以為自己修煉的是邪門歪道了。

    “好,好吧。”穆紫衾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心裏卻做著其他打算。就算立為正妃,她的肚子一無所出,日後也能伺機換掉。

    “此事隻要母後跟父皇一提,情理情外,成事不難。關鍵是時機。”母子多年,龍靖宣怎會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但是隻字不提。

    “嗬嗬……好,好。母後並非愚鈍之人,待你父皇出關,一定挑好時機提起這事。”一天下來心情爛透了的穆紫衾,此時雲霧初開,露出成竹在胸的神采。

    龍靖宣要做的事已經達成,和自己母後再叨擾了幾句,便道說要回皇子府了。穆紫衾並不阻留,很幹脆放人離去了。

    “嗯?宣哥哥,你回來了。”駱詠禾獨坐在梳妝台前,手拿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早已如瀑滑順的青絲,看見銅鏡裏映著的人影,嘴角高高挑起,柔媚生香地說著動人的話。

    “不是說,回頭便來看你嗎?禾兒洗了什麽?好香……”龍靖宣湊近她的臉頰,鼻翼微動,一臉沉醉地嗅著她身上的清香,芬芳而沉韻,很是醉人的香味兒。

    “我很香?宣哥哥聞過的美人香還少嗎?”駱詠禾看見貼上來的人,忍不住戲話調侃他,說著纖纖玉手搭上他的肩膀,雙目如水地看著對方。

    “禾兒又醋了。其他美人也不及禾兒在這裏分毫。”龍靖宣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雙瞳漆黑透亮,信誓旦旦,那嘴角的邪笑,讓他顯得更加豐神俊朗。

    “禾兒等著吧。宣哥哥給你準備了驚喜,到時可不要暈倒才好。嗬嗬嗬……”

    驚喜?駱詠禾狐疑的美眸看著對方,不太明白他嘴裏所說的話,臉上露出了愣神的樣子。“禾兒,禾兒……”龍靖宣呼喚了她幾聲,才看到她忽然顫了一下,兩眼看過來。

    “禾兒沒事吧?是不是沒休息好?早點安寢吧。”說著,龍靖宣便攜著她的手,往床榻而去。睡了下來,看著自己的掌心,龍靖宣微微出神,隨後露出邪魅的神色,看著闔眼安歇的人心頭歡喜。

    ……

    遙遠的秦越皇宮。

    “皇上,皇後娘娘——”

    “嚓擦嚓——”衣袍摩擦,來人凶猛地衝進禦書房內,頓時萬箭穿心,帝後和軟萌嬌娃的目光齊齊看向他,前來報訊的王陽瞬間像破了氣的氣球,小心踱著腳,不知現在退出去還來不來得及。

    皇上,應該不會想殺他滅口吧?他,他竟然看到五皇子撒尿的情景,這尿還撒到了他們英明神武帝皇的頭上。嚶嚶嚶……他不會就此英年早逝了吧?大皇子殿下,都怪你——王陽心裏嚎啕著。

    “什麽事?”古修北威嚴的目光看著小媳婦般的來人,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

    “啟稟皇上,大皇子殿下他們回來了。”王陽把這個天大的要事告知他們的帝皇和帝後。天知道,他收到大皇子殿下飛信時的心情,離開了那麽久,竟然不帶小陽子,忒壞了他們。

    “已經回來了?在哪裏?人呢?”南宮初月抱著撒了泡尿“嗬嗬”直笑的小禦兒,旁邊黑著龍顏用巾帕草草擦拭著的人,異口同聲地問。

    “額,說是明天此時才到。”王陽縮了縮脖子,忽然覺得自己幹了錯事,皇上的臉黑沉得能滴出墨水來了,好可怕!他還能保住小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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