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虎子的糾結，方寧是大概有些了解的，也能猜出來這家夥究竟是為了什麽。

    自從上鄉村與謝氏商行之間簽訂了合同之後，方寧就不再隨隊壓車去護送火柴了。老莊頭因為年紀大了、腿腳不太方便、睡眠質量又不好的原因，所以也不再適合這項工作，因此車隊護衛頭領的重擔就交到了莊二身上。

    雖然莊二瘸了一條腿，但沒有人敢小看他，年輕時的莊二可以說是打遍七鄉八村無敵手，威名赫赫，要不然也不會被前來征兵的大老爺特意挑中，隻可惜當時發生了一點小意外，導致莊二瘸了一條腿，不然估計早就博取到了功名。

    雖說如此，方寧反而覺得瘸了腿的莊二要比以前更加危險，所以由莊二主持車隊，方寧也比較放心。

    雖然不再跟著車隊進城，但這並不意味著方寧就不在乎生意了。晚上無事，大家在廣場上吹風乘涼時，莊二就好提著個木凳坐在方寧跟前，跟他討論最近發生的事情。

    據莊二所言，謝家最近的生意，貌似是出了一點小問題。

    東阿縣城今年最大的商戰已經開始，東阿縣目前是大唐境內最大的火柴製造產地，每日有源源不斷的火柴在東阿縣製作成包，運到大唐各地。聽說有些軍隊的大人物都在考慮是不是借此改良軍隊的點火方式。

    當下僅以東阿縣來說，進行火柴貿易的商行共有十一家，其中以謝氏商行和劉氏商行為首。

    當初方寧給謝蘭提過建議，希望她聯合東阿縣周圍的大小山村，鏈接成銷售商與購貨商的關係。隻是可惜謝蘭雖主導東阿縣這邊的商行生意，但在整個謝家的地位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高，在重大事情上無法一言拍板。謝家商量了三天，開了幾次族會，才將這件事情確定下來。

    在那之後，謝家開始與東阿縣周圍的山村建立合作關係。對於謝家而言，這是一項重大的決策，如果能夠順利實行下去，便可以以此為基礎，擴大影響力，甚至可以將劉家擠出火柴市場，成為真正的火柴製作龍頭。

    然而商場如戰場，一切都沒有想象的那麽容易。作為競爭方，自然會嚴密的注意雙方的一舉一動。而且謝家似乎也有點大意了，並沒有明白什麽是‘保密’意識，在行動的第二天，就被劉家洞悉了他們的目的。劉家的掌權人不像謝家那麽猶豫，更沒有想過要開幾天族會確立優劣，很是當機立斷，毫不拖泥帶水在謝家開始行動的第二天，劉家便也開始派人前往其它鄉村，去跟他們簽訂合同了。

    現在東阿縣的火柴生意，可以用‘雙龍會’來描述，謝家和劉家競爭慘烈，都恨不得踩死對方，但根本毫無辦法。

    方寧從莊二那裏了解這些的時候，也隻是笑了笑，並沒有在意，當他把配方公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不再摻和到火柴貿易中來了，無論是劉家還是謝家，與上鄉村而言，都是龐然大物，他們之間的戰爭，根本不是這個小小的山村能夠摻和進去的。

    至於虎子……誰知道這家夥吃錯了什麽藥，單戀是種病，得治。就算你喜歡的姑娘生意場上出了問題，可那又與你有什麽關係？你知不知道就算謝姑娘在火柴貿易競爭上輸給了劉家，人家一天賺的錢都是你一輩子攢不出來的？

    你還關心她，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方寧見陶罐裏的湯水已經滾開，便將下麵的柴火抽出一根，大火煮沸之後，接下來就該是小夥慢熬了。

    虎子猶豫了猶豫，門口的稀土都快被他踩結實了，這才推開柵欄門，走進院子，隨手從地上拿了一個木凳，坐在方寧麵前，試探似的說道：“方哥，你以前告訴過我，對待朋友要真心相待，那如果朋友有困難了，我們是不是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忙？”

    方寧點點頭，將陶罐封上蓋，轉頭對著虎子說道：“我跟你說的原話是‘君子重義，如兄有難，可兩肋插刀’，意思就是說，人要重義氣，如果朋友遇到了困難，就算是兩肋插刀，能幫上的地方，也一定要去幫忙。”

    “怎麽了，遇到什麽困難了，跟我說就好，能幫忙的地方一定幫。”方寧說道。

    “我沒事，不是我遇到困難了。”虎子搖搖頭，紅著臉說道：“這幾天我跟著阿爹去東阿縣給謝家送火柴，聽說謝家最近的生意出了問題，所以就想到方哥你以前說的，既然朋友有困難了，我們應該去幫忙啊。”

    方寧笑了笑，說道：“可是謝家遇到困難了，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嗎？”

    虎子怔住了：“我們是朋友啊，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方寧搖搖頭：“是朋友嗎？”

    “怎麽不是朋友了！”虎子雙眼都瞪圓了，壓低了聲音，像是在低聲咆哮：“在沒人購買我們火柴的時候，是謝家購買了我們的火柴，在我們村子沒法繼續製作火柴維係生活的時候，是謝家來與我們簽訂了合同，讓我們可以繼續安穩的生活下去，謝家對我們有恩，難道這還算不上朋友嗎？”

    方寧哂笑。

    謝家幫助過上鄉村嗎？

    在什麽時候？

    我怎麽不知道？

    “虎子，你要明白一點，我們與謝家之間，並沒有任何的情誼，有的隻是合作關係。”方寧有些無奈，虎子不明白其中的門道，可方寧自己又如何不懂？當初他們去售賣火柴，再到公布配方、契約簽訂，與謝家之間，都是冷冰冰的利益交換，合適有過朋友情誼？

    商場無父子，謝家憑什麽要高看上鄉村一眼？還不是為了利益！

    而且以當時的情況，方寧完全可以不去與謝家合作，可以換一家商行，但是謝家呢？他們有選擇嗎？所以從實際上來說，是方寧幫助了謝家，而不是謝家幫助了上鄉村。

    若沒有謝家，方寧可以與其他商行合作，上鄉村也依舊能夠過上安穩生活，但沒有方寧，謝家憑什麽成為火柴商業兩大巨頭之一？

    虎子怔住了，方寧沒有安慰他，反而繼續說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去劉氏商行賣火柴，後來被劉家抄襲了我們火柴的事情？當初我記得你還罵了劉家好多天，你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我們最開始的時候，去的是謝氏商行，那麽謝家會不會像劉家一樣對待我們？”

    “不會的，不會的，謝蘭小姐不是那樣的人，一定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虎子迅速搖頭，像撥浪鼓一樣。

    方寧往陶罐底下續著柴火，沒有看虎子，“謝家一定會的。”

    “謝蘭是一個優秀的商人，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如果當初使她處在劉家的那個位置上，一定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這是商人的眼界問題，所以我從來沒有恨過劉家，這是商場，從來不是一個將感情的地方。”

    方寧揮手，組織了虎子的反駁，接著說道：“你說謝家對我們上鄉村有恩，是我們的朋友，可是，他們對我們的恩情在哪裏？”

    “是因為購買了我們的火柴，還是因為跟我們簽訂了契約？”

    “虎子，你要明白，這是合作，從來不是感情。我們公布了火柴配方，憑以製作價的價格給謝家供給火柴，這隻是一場交易。如果我們上鄉村從來沒有過火柴，又或者我們上鄉村沒辦法給謝家製作火柴，他們又會怎麽對待我們？”

    “當初上鄉村窮困潦倒，毫無價值時，謝家何時來關心過我們？”

    “虎子，我知道你是覺得如今我們上鄉村與謝家關係親近，所以他們遇到了問題，我們應當去幫助他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但將我們村子拉入劉家與謝家的漩渦中，到時候我們該如何自保。無論是謝家還是劉家，都是龐然大物，到時可以輕易脫身，可是我們上鄉村怎麽辦？”

    “一定不要把陌生人的些許善意，視為珍稀的瑰寶，並為之付出一切，你若以一切去報答錦上添花的恩情，那麽那些對你雪中送炭的人，你又該怎麽去麵對？”

    “更何況，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

    “所有的，隻是商場規則下的利益交換。”

    方寧還有句更狠的話沒有敢跟虎子說。

    世界上朋友分為兩種，有價值的朋友和無價值的朋友，而當一個朋友沒有了價值，那麽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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