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最近天氣有些不好，有些陰沉沉的，薄薄的霧氣飄散在空中，緩解了一絲夏季的酷暑。

    上鄉村前的廣場上，十幾個少年圍聚在一起，皆都穿著緊身的獵人裝，背著長弓。

    這種‘獵人裝’是程處默鼓搗出來的，以上鄉村的經濟水平，買不起也舍不得護甲，隻能用獸皮簡單的縫製一些皮甲，算得上實用。

    不過每次看著少年們在自己身前晃悠，方寧就覺得，這大夏天的穿這麽一身皮甲，真是不怕熱啊，萬一中暑了怎麽辦？然而少年們沒有一個介意的，皆都美滋滋的。

    果然人類這種生物，隻要對某種東西起了興趣，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的。

    “今天，我們進山狩獵，與往常不同，今天我們不僅僅是在外圍活動，要深入山林，所以大家一定要聽從指揮，不要私自行動。”方寧站在人群前方，對著所有的少年說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少年們練習射藝也有將近兩個多月了，自從程處默來了之後，大家也都開始係統的學習格鬥術，一身本事見長，但實力不是靠說的，真正的檢驗方法，還是得看實際。

    事實上，方寧是不希望這些少年參軍的，如今大唐雖然已經初定，但國境四周還都在打仗，這些少年一但參了軍，到時候還不知能有幾個人平安回來。

    然而這些話他隻能放在肚子裏，不能說出口。

    方寧能做的，也隻是想辦法盡量給這些少年們一個好的前途。

    “寧哥，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聽你的指揮。”虎子抱著弓，對方寧說道。

    方寧想翻白眼，這些人裏麵，就你最不靠譜了好不好。

    “好了，寧子，你也不用太擔心，這次不是還有我和處默跟著嗎？”蘇飛升說道。

    方寧點點頭。

    經過近一個多月的接觸，方寧和程處默、蘇飛升二人的關係已經變得融洽起來。程處默是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隻要你真心對他，他就絕對會把你當兄弟，而蘇飛升則要理智許多。

    不過相比之下，方寧和蘇飛升的關係最是要好，因為兩個人很想象，都是心思重的人，共同話題要多不少。

    “走。”方寧揮了揮手，對著一群人喊道。

    虎子他們臉上皆都是興奮的表情，但都很好地壓製了下來。

    進入山林，先是在外圍活動，這是少年們一直以來進行實訓的地方，隻不過今天他們沒有在這裏停留多久，就繼續往山林深處走了。

    “大家不要交談，看手勢行動，不要踩在枯樹枝上，盡量不要造成響聲。”在這裏程處默的經驗最豐富，雖然他沒有當過獵人，但是他卻知道軍隊斥候是如何工作的。

    方寧狩獵經驗不豐富，恩，或者說就根本沒有經驗，所以一旦真正進入山林，隊伍讓程處默來帶或許會更好些。對於程處默的指令方寧很是讚同，無論是防止被大型野獸盯上，又或者是防止獵物逃跑，無聲才是最好的選擇。

    行動路線是方寧選擇的。

    上鄉村不是獵戶村，很少進入林子深處，所以少年們也不知道狩獵有什麽路線，程處默蘇飛升他們兩個又是外來人，更不認識什麽路，因此大家都聽從方寧的建議。

    實際上，相較於所有人而言，方寧或許才是那個真正的外來人。

    他之所以要‘獨裁’似的定下狩獵路線，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私心——當初，他就是順著這條線來到上鄉村的。

    如今，他想順著這條路重新回去看看。

    說實話，方寧要比虎子他們還要興奮。

    當初自己來的莫名其妙，有著近乎神跡的玄幻色彩，從一個都市青年，一瞬間回到了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古代，這種變化，究竟是因為什麽？

    如果自己順著這條路，重新回到河邊，回到他坐的那塊石頭上，是否能夠回的去？

    內心裏，他還是想回去的。

    最近這段時間，隨著在大唐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方寧已經很少夢到以前的場景了，清醒的時候，他幾乎也不再去回想以前的點點滴滴。

    但實際上，他還是有些孤獨。

    哪怕上鄉村給了他極大的善意，哪怕花花果果給了他家人般的溫暖，他還是經常會感到孤獨，這種孤獨，從靈魂深處發出，無以言表。

    身在異鄉，終是異客。

    無處為家。

    “嗖。”

    “嗖。”

    少年們行動很快，在山林裏奔跑，身形矯健，像是一頭頭強壯的豹子，速度很快。

    “北邊，大牛注意北邊，不要讓它逃走了。”

    “這家夥彈跳速度太快了，不要讓它跑出包圍圈，不然我們根本追不上它。”

    “小心點，不要弄壞了皮毛，不然就賣不出去了。”

    這是一頭梅花鹿，有著五彩的皮毛，很是漂亮，那些世家的小姐們最是青睞，如果能獵到這頭鹿，方寧他們這次的狩獵就算是很成功了。

    方寧和蘇飛升並沒有參與這次狩獵，而是待在遠處的樹底下，做著放哨的工作，防止有大型野獸襲擊。

    “我們要回去了。”蘇飛升看了遠處的包圍區一眼，程處默他們布置的包圍區很嚴謹，隻要花費的時間長些，那頭梅花鹿根本逃不掉。

    “恩。”方寧點點頭。

    程處默和蘇飛升的身份都屬於高高在上的那種，這次來上鄉村，大抵隻是為了躲避長安那邊的風暴，不會長久的留在上鄉村，早晚會有回去的一天。

    “跟我走吧。”蘇飛升突然說道，有招攬的意思：“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無論是火柴、火折子的製造，還是你在上鄉村的布局，都能夠看出你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上鄉村的水太淺了，容不下你。”

    水淺王八多，水深蛟龍橫。

    河養大魚，海有巨鯨。

    蘇飛升深知，哪怕方寧此刻還沒有一絲作為，但以這個少年的心性與智慧，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一個小村子裏。

    方寧笑著搖搖頭：“現在還不行。”

    “為什麽？”蘇飛升難以理解，他跟方寧交往越深，就覺得難以看透，但敢肯定，方寧絕對不是那種安於安逸的人。

    方寧沉默，沒有回答。

    他想報仇。

    永安村被屠一事，雖然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但畢竟他借用了永安村幸存者的身份，就這麽走了，他無法心安。

    “好吧，等你離開這裏後，一定要去府城找我。”蘇飛升笑道。

    方寧道：“好。”

    “你都在我們這蹭了這麽多飯了，我得吃回來不是？”

    蘇飛升哈哈大笑。

    “寧哥，獵到了，我們獵到那頭鹿了。”這時候，虎子興奮的跑了過來。

    方寧和蘇飛升連忙過去。

    梅花鹿身上中了三箭，一箭在腹部，一箭在腿上，最後一箭在腦袋上。

    皮毛保存將近完整。

    “我們要回去嗎？”程處默這個時候過來問道，“不回去的話，這頭鹿不能帶著，否則影響行動。”

    方寧道：“不回去。”

    他這次就不是單純為了狩獵來的。

    最後大家把那頭鹿藏在了一棵樹杈上麵，雖然血腥味肯定會引來不少野獸，但藏在樹上的話，短時間內應該能保存的住，等他們返程的時候再回來取就好了。

    ……

    少年們不知又走了多久。

    方寧突然停了下來，腳步慢了些，向著遠處的樹下走去。

    在那顆樹下，像是有什麽東西。

    大家走的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具人的骨架，周圍還散落著一些破碎的麻布。

    屍骨已寒。

    “大叔，好久不見，我又回來看你了。”方寧駐足在樹前，慢慢說著。

    “這次來的匆忙，忘了帶酒，你可不要怪我。”

    “對了，花花果果她們現在生活的很好，你在下麵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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