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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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果是個爽利的人,又是一個無事忙,她腦袋裏有了啥念頭,那念頭會在相當長的時間裏盤踞在她的腦海,輕易不會離去。陳果如果隻是在腦袋裏想想,那倒也沒啥,腦袋長在自個兒的脖子上,自個兒想啥,那恐怕是別人無法幹涉的。問題在於,陳果絕不是那省油的燈,一切來源於她那愛刨根問底的性格。既然她已經想到了汪春的死可能與女人有關,這種想法會折磨她,讓她無法消停。荊誌國有點兒擔心,擔心陳果會做出啥傻事來。這世界上啥樣兒的人都有,真就有那麽一種人,啥事兒都得是清楚楚兒的,都得是明白白兒的,啥事兒沒弄清楚,沒弄明白,那會一輩子不得安生!陳果就是這種人中的一個。荊誌國同陳果夫妻這麽多年,對陳果的脾氣秉性那是了解得透透兒的,荊誌國告誡陳果,不要跟著瞎參和,正是出於對陳果脾氣秉性的了解,由這種了解所生發出的擔心 。但荊誌國又覺得自個兒的擔心是多餘的。陳果是愛憎分明的人,就她所了解的汪春的所作所為來看,她會認為汪春早就該死了,她會認為汪春死不足惜。

    最近這一兩年來,荊誌國覺得自個兒並不是真正了解陳果。

    陳果是個美人。

    荊誌國同陳果的結合真就是個緣分。

    那還是大帥在北京的時候。那時的北京還沒有象現在這樣叫北平。大帥是個能人,雖是草莽出身,卻偏偏喜歡文化和文化人。有一回去北京大學校視察。陸海軍大元帥要來,學校方麵那是相當地重視,要知道,那時的大元帥可就是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校方為了表示誠摯歡迎,特意做了一番精心準備。那天的熱烈氣氛就不必說了。視察了一番校園,接見了一番教職員工,發表了一番演講,之外,校方還安排了由學生們演出的文藝節目。

    那時能在這樣的學府裏念書的孩子,家裏多多少少都有倆錢兒,家居生活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這樣的孩子衣食無憂,除了求知是人天生的本性之外,還有不少事兒是與天生的本性有關,其中一項那就是找異性朋友。新文化運動,學習西方這些個事兒都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找異性朋友的熱情。男學生們中有個說法,說是為他們的鳥兒找窩。有的學生,那些個生性就不靈活的自不必說了,而那些靈活一些個的一進校門就開始捕捉意中人,很快就捕捉到了。於是,一些個鳥找到了窩,也讓一些個窩有了鳥。除此之外,還有些個不太靈活或者雖然靈活卻沒有逮著機緣的,就一直在意中人問題上還沒有著落。陳果屬於靈活一類,但她卻在這時還被歸到沒有著落的那幫子人裏麵。糾其原因,大概還是機緣沒到。還有一點與同類不同的是,陳果並沒有下力氣去捕捉,究其原因,大概還是沒有碰到意中人,如果真碰到了,想來,陳果是會不遺餘力地去捕捉的。當然,想在她身上下功夫的,或者真真兒就在她身上下了功夫的那是大大的有。

    大元帥來視察,給陳果帶來了機緣。

    那一天,荊誌國象往常一樣梳洗捯飭了一番。荊誌國是個幹淨利落的人,更何況,他是大帥的參謀,那整天跟著大帥,這一趟那一趟的,不精神神兒的那哪成!本來就個子大,長樣兒俊武,一收拾就更亮堂了,再加上跟在大帥身邊,呼呼啦啦地,格外引人注目。那人們看完大帥,當然接下來就得看看跟隨大帥的那幫子人啦!大帥發表演講是在學校的大禮堂,校方安排的演出節目也是在大禮堂。這個大禮堂用處可大了,各類會議、演講、學術報告,各類文藝演出,各類活動,都可在這個大禮堂舉行,甚至有些個時候處理特殊情況,象接待訪問團組啥的也會用到這個大禮堂。大帥到時,那大禮堂已經人山人海。啥大一的,大二的,大三的,啥各係各專業的學生都來了。大帥演講時,校長副校長啥的都陪著大帥坐在台上,等到演出節目時,大帥和一應校方的頭頭腦腦就都下到台下的前排就座。大帥一行人等下到台下,剛剛在前排坐下,禮堂裏剛剛平息下來的嘈雜聲複又升騰起來。荊誌國隨著大帥的眼神兒往禮堂大門那兒一看,門口進來一幫子男生,有二十來個,個個個頭勻稱,小頭兒都梳得挺有型,亮亮的, 估計是抹了發蠟之類的東西。接著進來的是一幫子女生,也有三十來個。這女生雖說個頭兒不像男生那樣整齊,有高有矮,但個個靚麗,肥瘦得宜。這女生最突出的特點是在那精神頭兒上,個個颯爽英姿,把荊誌國看得都有點兒傻了,估計這時的大帥也難免會有點兒傻。校方在準備接待大帥視察這個事兒上是下了功夫的,大帥一行人均為行伍,想來對柔弱的女子不會感啥興趣。再細看那些個女學生,畢竟是文化人,雖說颯爽英姿,卻並無粗野俗豔之氣。再看這時的荊誌國,完全忘記了自個兒的身分,脖子抻得明顯比剛才要長,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門口。

    大禮堂那寬大的門口剛走進一個女生。

    這女生身著一身深藍色的製服,棕色長發微微卷著波浪潑到肩上,白淨臉兒,柳葉眉,杏眼小口,整個一古典加現代的美人兒。隻見她微微含著頭,目光微垂,荊誌國看得見她那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地張合著。看來,不光是荊誌國僵在了那兒,這時的禮堂似乎整個兒都僵在了那兒。後來,荊誌國曾問過陳果,咋那一忽兒整個禮堂都靜下來了呢?陳果說,沒有,可能是你當時太專注著啥,就啥也看不見啥也聽不見了。荊誌國不信。

    荊誌國和陳果是大帥給做的媒。是荊誌國找的大帥,就在大帥視察北京大學校的第二天。

    古往今來,人們向往純真的愛情,希望純真的愛情能夠進一步升華為婚姻,於是,就有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的俗語,這帶有濃厚寄托色彩的俗語還成了人們耳熟能詳的口頭禪。可現實生活中,真正相愛的人不一定就能走到一起,走到一起了也不一定就能長相廝守,這倒是事實。如果真心相愛了,走到一起了,又長相廝守了,就人生的意義來說,那才真正稱得上完美。但完美無疑是一種極致。中國有一句哲學意味很濃的成語,叫做物極必反,說的是事物發展到極致就要走向它的反麵。按照這一成語所表達的理念,在大千世界裏,芸芸眾生間,完美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了,也會一閃而過,就男女情愛而論,愛到極致了,就會轉化,甚至會走向愛的反麵,走向恨。這不免讓那些個在愛的坎坷長途上奮力前行的男男女女們心生一些個疑惑。既然物極必反,咱們追求到了也是無用,受傷是遲早的事兒,那咱們還沒命地追求愛,有啥意義呢?這是單就情愛來說,那要是無限製地推演開去,完美不存在,是不是啥事兒差不多就得啦!就可以啦?這不是讓人得過且過嘛!扯得遠一點兒,這跟中國哲學中的一個概念是相通的,那就是中庸。但人們可能有所不知,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注定它在對世間萬物的生發演化走勢上有其獨到的正確性。物極必反這句成語對不對咱先不說,但在古今中國,是由這成語演化出的,還是這成語來源於對諸多生活現象其本質的歸納,總之,物極必反的例子那可是不勝枚舉的。比如,在中國民間,古已有之,兩個相愛的人可以互稱冤家,人們也可以把兩個相愛的人稱為一對冤家。啥是冤家?冤家就是死對頭。回過頭來想,也對,為啥?從男女性別來說,一陽一陰,一公一母,就是事物相反的兩麵。說了半天,當然,也可以這樣理解,哲學不就是玄學嗎?定理歸定理,特殊情況還是有的。

    荊誌國真心愛陳果,陳果也真心愛荊誌國。倆人兒愛得是刻骨銘心,以至於雙方都可以為了所愛的另一方而犧牲一切。犧牲就是奉獻,當然包括奉獻生命,麵對死亡。他們真心相愛,將來可能還要開花結果,是可能相守一生的,真正到達完美境界。這樣一來, 荊誌國陳果完美的愛似乎就同那物極必反的說法有些個相忤,相忤就意味著不和諧,不和諧就意味著風險。荊誌國陳果的文化修養達到了一定境界,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已經深入到他們的骨髓,潛意識不時地在向他們發出警示。兩人在相親纏綿之時,陳果時常會問荊誌國,咱們是不是太完美了?荊誌國每每都用緊緊而深沉的擁抱來回答。實際上,他們雙方中的任何一方都已經意識到這樣完美的愛必然孕育著某種風險,這難道會是一種宿命嗎?同時,他們也相信,愛是可以戰勝一切的,可以戰勝宿命,也可以戰勝風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