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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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誌國回到奉天已經是晌午頭兒上了,看看已經到了吃晌午飯的時候,就把車拐進了省警察廳附近的一條胡同,在一家小酒館的門前找了個地兒停好了車,徑直走了進去,這是一家清真酒館。荊誌國平時經常到這家小酒館裏來吃晌午飯,跟掌櫃的和夥計都是熟人。那小酒館的夥計一看荊誌國走了進來,立馬笑著迎上去。

    “荊科長!來啦!裏邊請!”把荊誌國請到了緊裏麵的一張四人可以對著坐的桌麵兒。

    荊誌國點了兩個火燒,一碗羊湯。荊誌國坐著的這個桌麵是個好地兒,背靠著牆, 正對著門,啥人要是從那門口走進來,荊誌國一眼就能看到。這是荊誌國常坐的地兒。荊誌國一邊吃著,一邊心裏還在琢磨著東甸一行的收獲,不時地抬頭朝門口看看。正值晌午頭兒上,店裏客人挺多。這個店是真宗的清真口味,突出的特點是幹淨,那桌麵,那地麵都擦得鋥亮。吃完,結了帳,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皮膚有點兒黑,圓臉盤兒,濃眉大眼的一個年青人從外麵走進來,剛好跟荊誌國走了個頂頭碰。那年青人看上去有些個疲憊,一雙大眼毫無光彩,剛進到門口,就把這小酒館的場子整個兒地用眼睛掃了一遍,把眼光落在荊誌國的臉上也就那麽一瞬,就移開了。

    荊誌國把車開出來,一轉眼的功夫,就到了位於奉天中心廣場西北角的省警察廳院兒。那院兒是用鐵條柵欄圍起來的,院兒門口站著兩個站崗的警察。那倆警察一看荊誌國的車進來了,趕緊站直了身子向荊誌國的車敬了個禮。

    荊誌國的辦公室在這座樓的二層,靠西。進了辦公室,荊誌國把自個兒的上衣脫下來掛在門旁的衣架上,沒有坐在辦公桌後麵的皮椅上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辦公桌旁邊一套深咖啡色的皮沙發上,順勢把自個帶在身邊的那個皮包丟在沙發上,伸過胳膊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又用同一隻手在那電話撥號盤上撥了幾下子。電話裏嘟嘟地響了兩聲,有人接了電話。荊誌國也不問是誰,就對著話筒說道:

    “把東甸縣汪春縣長秘書的戶籍檔案拿過來!”

    按照規定,縣長秘書的戶籍檔案應該存放在東甸縣警察局,但省警察廳存有備案材料,相當於副本,內容基本一致。因為省警察廳有備案材料,荊誌國就沒有跟任東他們東甸縣警察局索要。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年青的女警員就把那戶籍檔案備案材料放到了荊誌國的桌子上。

    荊誌國目送那女警員走出去,站起身把門從裏麵鎖上,把汪春秘書的檔案備案材料從卷宗中抽出來,平攤在桌子上,翻開到了第一頁。荊誌國一下子愣住了。一個年青人的相片映進了他的眼簾。 相片上的年青人留著平頭,圓臉,眉毛很重,大眼睛。這個人咋這麽眼熟?他猛地想起,就在剛才,就在他吃晌午飯的那家清真酒館,他出來時,看到的那個從門外走進去的年青人!就是他!荊誌國一下子把那案卷啪地一聲合上,從椅子上騰地站起來,伸手把沙發上的皮包拽過來,從裏麵掏出了手槍,衝出了門。邊走邊喊:

    “特務科的人,都跟咱走,快!”

    荊誌國個兒大腿長,幾步就到了樓梯口,到了院子裏,也沒等他的那些個特務科的人跟出來,一個人駕著車就衝了出去!橫衝直撞地到了那家清真酒館的門口,進去一看,哪還有那年青人的影兒!那家小酒館的掌櫃和夥計一看荊誌國橫眉立目地衝進來,不知為了啥事兒,趕緊陪著笑臉兒。

    “荊科長,咋,出啥事了?”

    荊誌國也不瞅酒館裏的那些個人,隻顧找人。那哪還找得著!荊誌國問:

    “剛才咱出門時,從門外進來的那個圓臉兒的家夥哪兒去了?”

    “誰?沒看見哪!”那幫子掌櫃和夥計一時都愣在了那兒!其實, 誰心裏沒數兒!這個時候,就是看見了也說沒看見!荊誌國撥開眾人,衝到街上左了右了地胡找一頓,照樣沒影兒。

    回到省警察廳,荊誌國這回心裏有數了。這小子真是賊膽包天,竟然敢跑到奉天來!剛進到辦公室,石壘跟著就進來了,氣喘噓噓地說:

    “科長!咋?”

    “噢!你告訴弟兄們都在屋裏呆著,不許外出!”

    “是!”

    剛才在清真酒館看到的那個人是汪春的秘書錢忠確定無疑。現在,荊誌國不明白的是,這小子跑到省城來,這不是送上門了嗎?想找還找不著哪!他倒自個兒來啦!他到奉天來幹啥?這小子是才從河山縣回來,轉道兒回東甸?剛才,他進那清真酒館是去吃飯嗎?是嫌那家酒館的飯菜不合口味,到別的酒館吃去啦?還是已經吃完了飯走了?或者是在找啥人?荊誌國努力回憶他剛才吃完飯從那清真酒館出來時,看到汪春那秘書的神態。他判斷,那秘書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有閑心挑三撿四地選飯館,可能已經吃完了飯,或者,他很有可能是在找人,那他是在找誰呢?

    荊誌國發覺自個兒犯了一個錯誤,就在剛才!那汪春的秘書很有可能在是找人,他在那清真酒館沒有找到要找的人,勢必還要去那條街上其他的飯店酒館去找。剛才,荊誌國應該把自個兒的那幫子兄弟直接撒開去,當時就把那條街封住,一戶一戶地搜,一家店一家店地搜!如果當時就這樣做了,那小子很有可能這時已經落在自個兒的手裏了!可現在,一切都晚了,他們一幫子人剛才在街上那麽一攉摟,人早跑沒影兒了!罷!回頭再想招兒!但荊誌國又想,那汪春的秘書如果沒有找到要找的人,他一定會接著找!想到這兒,他把石壘找到了自個兒的辦公室。他對石壘說:

    “派兩個人,把剛才咱們去折騰的那條街看住嘍!這裏有張照片,你拿去檔案室翻拍一下,發給弟兄們,見著這小子,立馬逮住!但小心著點兒,別把他弄死了!”

    汪春的秘書錢忠,是汪春從東北軍到地方時,從東北軍裏帶出來的。看檔案裏錢忠的照片,是個屬於毛發很重的那種人,大眼睛,圓臉兒。眼睛雖大卻挺有神。

    錢忠的老家是吳家窪子村,地處東甸山北,雖說與東甸山相鄰,卻已是另一省份的地界兒了。吳家窪子南端緊挨著東甸山區,東麵的村田緊靠著咱國家的界河,界河的那一麵,就是與咱相鄰的另一個國家,吳家窪子處於省界與國界的交叉點上,是個風景優美,物產豐饒的地兒。

    錢家在吳家窪子是個孤姓。錢忠的太爺,也就是曾祖父那一輩兒,窮得實在沒了活路,從關內遷過來,到這時大約已過了百年。錢忠族係三代單傳。所謂單傳,指的是隻有一個男孩兒,女孩兒有幾個也是不算數的。錢忠的太爺為這事兒後悔得不得了,說是遷到關外來,壞了錢家的風水。但盡管是壞了風水,畢竟一族人是活下來了。錢忠生下來時,太爺已經過世,到得有了錢忠,全家歡喜得不行,但窮人家,日子過得難,也就是歡喜歡喜而已。過了兩年,日子還是難而歡喜卻沒了。那幾年鬧起了饑荒,缺了嚼貨兒,又過了兩年,錢忠爹媽也不知染上了啥病,相隔幾個月的功夫,雙雙撒手而去,那年,錢忠四歲。錢忠的爺爺奶奶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慘折磨,不到二年,也都相繼過世。錢忠的爹這一輩兒是兄妹兩個,下麵有個妹妹,是為錢忠姑姑。錢忠姑姑比錢忠爹小了幾歲,長樣上差了點,一直沒有找著婆家,在娘家同錢忠爺爺奶奶,錢忠爹媽一起過活兒。到這時,汪春姑姑也已三十好幾,一大家子人隻剩下錢忠和姑姑兩個相依為命。苦熬著過了幾年,錢忠姑姑四十歲的時候嫁給了本村的一個吳姓人。這吳姓人也就是錢忠的姑夫了。錢忠姑夫是個能幹的莊稼人,身體健碩,喪妻,膝下無子女,隻是大了錢忠姑姑十四五歲。大約是年齡大了,錢忠姑姑和姑夫沒有生育過子嗣。又過了十幾年,錢忠姑夫在七十歲上下就先錢忠姑姑離世走了。錢忠是由姑姑帶大的。

    錢忠姑姑把錢忠當作自個兒親生的孩子,錢忠也把姑姑當作自個兒的親生母親。從檔案上看,錢忠是個有誌氣的孩子,書念得那是沒地說,中學畢業,也不知這錢忠是咋想的,就參加了東北軍。混來混去,竟然很得他所在那個團的副團長汪春的賞識,在東北軍時就做到了排長。

    荊誌國把錢忠的備案卷宗合好,裝在檔案袋子裏,沉思了一會兒,再次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河山縣警察局局長田勝左。

    “謔!荊大科長,咋這麽有功夫想起給俺打電話!”

    河山縣地處九河下梢兒,南部有一塊兒地兒與關東洲接壤,這兒的人說話,有些個字眼,也是關東洲那旮噠的人常用的字眼兒。但也有不同,就是一句話說完,那句尾的腔調總是往上揚的。

    “有事兒!”荊誌國說。

    “啥事兒?說!能辦不能辦,俺都辦!”說到這兒,電話那頭兒就傳來了哈哈的笑聲。“荊大科長說的話就是命令,俺敢不辦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