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是平民百姓最常來往的地界。平日裏，也就早市時人多些。

    然而今日，城南正街的正陽門擁擠得菜市都沒辦法擺。鬧哄哄的人群圍著城門，茶樓酒肆裏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隨手拉一個人便知道：護國長公主病愈回府。

    他們都是底層百姓，哪裏知道勳貴人家都以為長公主在府中閉門不出。

    如今消息走漏，個中緣由不為人道。

    印有長公主徽誌的馬車車隊一入城門，便被堵的不能行走。守衛們費力開了一條通道，攔住好奇的百姓們。

    除了傷勢未愈的清晏獨自坐在後一輛馬車裏，打頭的馬車裏都是女眷。崖胥三人畢竟是男子，便打馬跟在車旁。

    “天啊！左邊騎馬的是玉公子嗎？好俊俏！”

    “你看錯了，左邊那位是逸親王府的世子爺楚渢，右邊才是神醫妙手玉公子。”

    “玉公子好溫柔，若是得此如意郎君死也甘願了！”

    “我看渢世子也好啊，玉公子都有懷安郡主了，哪裏瞧得上咱們。”

    ……

    百姓們的議論聲雜七雜八的，亂得躁人。因著敬仰長公主，人們雖然探頭探腦，但都未曾意圖衝過守衛們的防線。

    一婦人猛然衝到馬車前時，守衛們愣了一下，趕緊派人上前要把她拉走。

    “求求你們讓我見見長公主吧！救人如救火，長公主菩薩心腸不能不管啊！”婦人蓬頭散發，哭喊著非要見長公主。

    “嶺南旱災，朝廷卻置之不理。巡撫仗著逸親王府克扣糧食，害我們家狗牙兒小小年紀就餓死了。都說長公主是楚國的守護神，為何不管我們這些窮苦百姓的死活？！”

    撲跪在外的婦人，麵黃肌瘦，嚎啕大哭地訴說著自己來京都的心酸苦楚。

    車內，初袖聽著難受，正想說那人可能真有急事。

    疏妍卻開口了，“方法雖然老套了些，效用卻很實在。”

    “嶺南巡撫一直稱自己是逸親王妃遠方親戚的親家，鬧這麽一出逸親王少不得受牽連。”楚明玉有心讓疏妍掌握京都的人脈關係，解釋的詳細：“看來，有人不想讓逸親王府中立了。”

    婦人嗓門大的很，馬車卻久久沒有動靜。原本覺得長公主不是誰想見便能見的百姓們，慢慢有了微詞。

    護國長公主一直名聲赫赫，世人皆說她傾國傾城，天資聰穎，修為高深。征戰四方，為國為民，是楚國之福。

    而今婦人於她麵前哭訴，卻無動於衷，不免讓人心寒。

    楚渢瀟灑成性，對這嶺南巡撫卻有一定了解。這婦人明目張膽想潑逸親王府的髒水，讓他怒不可遏。

    正要打馬上前，被崖胥攔住了。

    馬車簾子突然被人挑起，露出傾城之姿的美婦。綰著雲鬢，麵上打了紅暈也遮不住病態的樣子。

    “本宮久臥病榻，如今雖有痊愈之望但的確久未聞外事。若你所言不虛，本宮自然派人查明。”

    “嶺南旱災是天災，本宮也於心不忍。但本宮這身子著實不易見外客，你話已帶到何故執著於見我？”

    說罷，楚明玉裹了外袍咳嗽了幾聲。

    強顏歡笑的病弱樣子讓那些不滿的百姓愧疚不已。

    長公主已經為了楚國孤苦十餘年，病成這般樣子他們還怪她不管嶺南旱災，實在不該！

    眼見周圍人眼裏的指責與內疚，婦人有些傻眼，“這……那民婦叩謝長公主殿下。”

    簾子一掩，車隊重新出發。疏妍接過外袍疊好，讚歎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嗔怪地戳了戳小姑娘的額頭，楚明玉坦然說：“那婦人蓬頭丐麵，手卻白皙柔軟。拿著別人的火星子試探我，也不怕燒了自己。”

    “嶺南是要查的，逸親王府也是要保的。”

    疏妍點頭應是，那廂初袖已經在打趣楚渢：“聽說有人仗著你們家克扣糧食了。”

    “胡說八道。”

    一路吵吵鬧鬧的，楚渢回了王府才消停。楚明玉有事進宮一趟，崖胥自然不便跟著，臨走前特地把清晏三人送回了長公主府。

    ——

    康海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平時裏教訓起莽撞的徒弟那是總管氣勢足足的。

    今日，小安子眼見著康海不卑不亢的送了大公主楚瀟出禦書房，心生佩服。

    轉頭，師父大人卻笑容滿麵的迎出了養心殿。

    “奴才康海給長公主請安了。”康海笑眯眯地給楚明玉帶路，姿態擺的很低，眼角的皺紋都堆起了和善。

    康海能受璟帝重用，不無楚明玉賞識提拔的緣故。因而，他一直極為敬奉楚明玉。

    兩人邊走著，邊說著話，康海見長公主麵色紅潤也樂意陪聊。疏妍穿得簡單，跟在旁邊不說話。

    “陛下可是又召見大公主了？”楚明玉路上碰見了愁眉苦臉的楚瀟，自然問上一問。

    “嗨，您也知道大公主年芳十九仍未定親，陛下這不是著急嘛，一有時間就催著公主挑個駙馬爺。”

    大公主楚瀟，生母溫嬪過世的早。如今年芳十九，隻知在青雲學府潛心修煉，低調少言。

    外頭人皆傳臨安公主怯懦不堪，璟帝少不得會操心這個長女的婚事。

    “那孩子是個好的，康海公公可不能讓陛下的長女受了委屈。”楚明玉步伐未停，淡淡提點了一二。

    直入了禦書房，康海才帶著滿腹疑問的小徒弟離開。

    “師父，您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朝中官員都敬您幾分。護國長公主雖是陛下胞姐，您也不至於如此卑躬屈膝。”小安子稚嫩的麵容滿是不解。

    康海小聲訓了他一句，“呸呸呸，胡說什麽。不談長公主已是涅槃境，便說聰明才智，當年先帝都有封她皇太女之意。”

    “若不是長公主不願，這裏坐著的還不知是誰呢！反正你啊，好好伺候著陛下，少說多做。”

    ——

    禦書房內，璟帝停了批奏折的筆，欣喜萬分：“阿姐看起來好多了。”

    “是啊，這裏頭阿妍的功勞最大。”楚明玉笑道。

    璟帝一頓，偷偷看了看心虛不抬頭的疏妍，一陣頭疼。

    疏妍正認真盯著手心淺淺的傷痕看，想著被楚明玉逼著擦的那幾瓶雪容膏。

    不虧是大內迷藥，效果真好。

    搓了搓食指，璟帝主動問了句：“阿姐可是要說嶺南旱災一事？朕打算派楚渢去查個清楚，一來牽扯到逸親王府。二來他新官上任總要有些政績。”

    楚明玉嗬嗬直笑，哪裏看不到自家親弟的小動作。

    睨了他一眼，涼涼的說：“璟文，還想瞞著阿姐？”

    璟帝不知楚明玉有多久未直呼過他的名字了。

    幼時一犯錯，先找他算賬的不是父王母後，而是這個胞姐。

    楚明玉一叫“璟文”，他便乖乖認錯，以求少抄幾篇《資治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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