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馬分屍”四個字徹底擊碎了李玉容最後的堅持，她最後瞥了一眼遠遠站著的商羽，明明所有的事都是圍繞她展開的，她卻是自始至終地那樣站著，遺世而獨立，像是出塵的仙子。眼淚奪眶而出，李玉容吐血暈倒在地。

    “女兒，女兒啊……”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落到這樣的局麵，李夫人也隻能抱著她嚎啕大哭。

    李大人也癱坐到地上，心疼地撫摸著女兒。想到祭天期間是不宜見血的，便很快地向遠方瞥了一眼，看到本應諫言的禦史大人依舊垂首跪著，李大人終是無奈地低下了頭。事已至此，在場的人又有幾個能躲的幹淨了，聰明的人都不會在此刻出言瞎摻和的。

    閉目沉思片刻，李大人跪了下來，沉聲說道：“皇上，小女罪無可恕，臣本不該再求情。但任何一個父親，都不會忍心看到從小愛護長大的女兒這樣離去。臣願以太守之位，作為交換，懇請皇上允許臣，親自動手了結她！”說完，李大人對著皇上，重重地磕頭，一次又一次。

    雖已是初春時節，但滄音寺位於山頂，冬日的感覺還是重一些。午後溫暖的陽光，淡淡地灑下來，給古老的寺廟也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色。鍾聲一聲聲響起，厚重莊嚴，讓浮躁的人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但若是注意到那不斷加重的磕頭聲音，平靜的內心又會陷入難以言喻的沉重。

    王丞相偷偷地抬頭望去，皇上臉上的怒氣不增不減，對李大人的請求充耳不聞，兩隻眼睛定定地看著遠處的商羽，滿是心疼和憐愛。默默地歎了口氣，看來皇上是心意已決！

    其實現在不隻是皇上盯著商羽看，其他人也紛紛向商羽看去。皇上自登基以來，仁政愛民，從未有過什麽嚴重的懲罰。如今卻對一個少女下達五馬分屍的命令，不由地讓眾人內心一震。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商帝國剛剛冊封的安寧公主。

    感受到眾人複雜的目光，商羽也覺得不自在。回憶往昔，自己永遠都是待在一個小小的角落，何曾受到過那麽多人的注視啊？低頭苦笑，好像從穿越過來之後，所見所聞都在告訴她，她注定不可能是平凡的！

    “如果你不忍心的話，可以向皇上求情的！”跪在一旁的沐天翊看到商羽苦澀的笑容，隻當她覺得這樣的懲罰太過血腥了，所以才開口建議。又瞥了一眼遠處的皇上，輕聲說道：“以皇上對你的寵愛，皇上肯定會答應的！”

    聽到“皇上”二字時，商羽冷淡的麵容上多了一些暖意，轉過頭向皇上看去。雖然距離很遠，商羽仍能感受到皇上的憐愛和疼惜，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種名為父愛的東西就這樣將她包圍起來，外界的一切打量、探究和憎惡等都在那一瞬間被隔離開來。渾身上下，從未有過的輕鬆，從未有過的溫暖。

    商羽莞爾一笑，小聲地說道：“我為何要求情？爹爹的所作所為都是出於保護我的目的，我又怎能為了一個曾經不惜一切傷害自己的人，而拂了他的心意呢？”頓了頓，商羽衝著皇上高興地揮起了手，像是在告訴皇上，她沒事兒，不用擔心！

    沐天翊聽到的時候，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其實他也覺得李玉容死有餘辜，如果今天的事讓她得逞了，商羽名聲被毀還是小事，嚴重的還可能又被廢除封號，貶為庶民。隻是看著剛剛一臉苦澀的商羽，突然又笑容滿麵，實在是有些不理解。

    念夏雖然也覺得李玉容死有餘辜，但是也覺得五馬分屍太過殘忍。本來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勸一勸，一聽到商羽的答複，便噤聲了。

    看到女兒笑意盈盈的樣子，皇上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前還下定決心要好好保護女兒，沒想到才短短一天的時間，就惹出了這些事端，讓他很是內疚。看著麵前跪著的朝臣、夫人、公子和小姐，皇上眼睛微眯，用力捏緊拳頭，不怒自威，沉聲說道：“從今往後，若是誰敢對安寧公主不敬，直接賜死！”

    “本公主附議，若是誰欺負羽兒，本公主第一個不饒她！”平陽長公主跟著堅定地說道，一改往日的親和，周身被冷冽決然的氣質所包圍。

    皇後隨意地掃了一眼皇上和平陽長公主，鳳眸微垂，淡淡地開口：“後宮也好，內宅也罷，本宮的眼裏是容不得沙子的。”

    皇上、皇後和平陽長公主齊齊開口，也算是絕無僅有的。眾人都明白，這是在為剛剛冊封的安寧公主立威啊！朝臣們則是徹底明白安寧公主在皇室的地位了，其他的世家子弟也紛紛對安寧公主側目，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或者說幹脆與安寧公主保持距離，還相對安全一些。

    “這樣看來還得感謝一下那位李小姐！如果不是她的話，你哪來那麽多的護身符啊？”沐天翊嘴角上揚，輕聲說道。

    “皇後的就算了！她的，應該是催命符！”

    “噗……”沐天翊沒繃住直接笑出來了，挑眉看著一臉淡定的商羽，“你的認識還是很深刻的嘛！”

    雖然沐天翊崩壞的聲音很小，但還是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跪在一旁的鎮國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靜一點。沐天翊則是聳了聳肩，表示無辜，若不是公主語出驚人，他又怎麽會那樣不分場合？鎮國夫人一臉無奈，轉過頭懶得再看他。

    “皇上，時間不早了，該啟程了！”送完商羽就一直待在寺廟門口的李公公突然開口提醒道。

    皇上也知道是不能再拖了，雖然已經派商寒先去處理，但拖久了還真不好說，遂衝著刑部尚書喊道：“此事就交給吳大人處理了！”

    刑部尚書吳大人對於這些事早已是司空見慣，剛剛也是鑒於李大人還在磕頭求情便沒有動手。此時一聽到皇上的吩咐，李大人馬上站了起來，叫了幾個人就往李小姐那裏走去。

    走到李大人麵前，吳大人還是顧忌往日同僚的情分，拱手說道：“李大人，得罪了！”隨即揮了揮手，沉聲說道：“把李小姐抓起來！”

    李夫人哪裏允許女兒被帶走，雖然知道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但還是拚命掙紮反抗。本來抓這種官員的女眷，刑部侍衛還是有些顧忌的。不過一想到剛剛皇上的態度，半點猶豫都沒有了，幾個人直接把李玉容抓了起來。當然了，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麽憐香惜玉之人，一抓起來便直接把李玉容拖走了。留的李夫人在原地嚎啕大哭，再也沒有半點嬌媚華貴的貴婦模樣。

    對於刑部利落的行事，皇上還是很滿意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對著旁邊的李公公吩咐道：“啟程吧！”

    李公公得令，扯著嗓子高呼：“啟程！”

    “臣遵旨！”

    皇命一下達，大臣和世家子弟上馬的上馬，夫人小姐上馬車的上馬車，一行人浩浩湯湯地很快準備就緒，朝山下走去。

    “皇上！開恩啊！求皇上開恩啊！”到了現在，李大人的額頭上早已布滿了血跡，聲音也不如之前嘹亮了。伴隨著陣陣馬蹄，很快淹沒在塵土中。

    當鎮國公府的馬車慢慢靠近李大人時，商羽的心不由地一緊，手也不自然地抓著娟裙。在娟裙被抓的越來越皺的時候，一雙溫暖的大手覆蓋在了她的手上。商羽一顫，抬眸看去，鎮國夫人慈愛擔憂的麵容映入了眼簾，隻聽她柔聲地說道：“若是真的於心不忍，開口說幾句也沒有什麽？”

    “可是爹爹已經在車隊的最前麵，我現在也去不了他那裏！”商羽自嘲地說了一句。

    其實對於李玉容，她是一點也不在意的。隻是聽到李大人用已經嘶啞的嗓子，一次又一次歇斯底裏地呼喚的時候，她的眼前浮現了皇上慈愛的麵容。她不由地假設，如果是她出現了這樣的事情，皇上會不會也這樣做？

    “雖然不能去皇上那兒，但你是公主啊！商帝國最受寵的公主！現在有哪個人敢不買你的麵子？”鎮國夫人溫和地說道，手慢慢撫上商羽蹙在一起的柳眉，眼裏滿是心疼。

    “大人，大人，您怎麽了？”李夫人的一聲疾呼打斷了商羽的思緒。商羽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馬上掀開了簾子。滾滾塵土中，淡淡的血腥味兒在空中彌漫。李大人就那樣倒在地上，眼神空洞而絕望，雖然額頭上的血跡已經跟泥土、枯樹葉黏在一起了，卻還是止不住地流血。嘴上還在喃喃地喊道：“求皇上……開恩！”

    看到這一幕，商羽猛地把簾子放下來，雙眸微閉，咬著嘴唇，片刻之後，便聽到一聲“停車”。商羽隨即翻身下車，走到了李大人的麵前，努力保持平靜地說道：“我向你保證，我會去向爹爹求情！你的女兒也會由你親手了結！”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沐天翊一直騎馬在前，如今突然聽到“停車”，急忙轉過頭，就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往後麵跑去。一直跟在馬車旁邊的念夏和綠意，也跟著跑了過來，一臉擔憂地看著商羽。

    “你跑去跟刑部尚書說一聲，李玉容的處罰本公主另有安排！”商羽本來還擔心來不及跟皇上說，李玉容就被行刑了。如今看到端坐在馬上的沐天翊，便想到讓他現在去傳個信。

    沐天翊心下了然，癟著嘴說道：“剛剛還說不想求情，這會兒倒是同情心泛濫了！李玉容，她就是咎由自取，活該！你知道嗎？！”

    隨後跟來的鎮國夫人對著沐天翊的腿就是一巴掌，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李大人和李夫人，略帶薄怒地罵道：“你這臭小子，讓你傳話就傳話！哪來那麽多的廢話的！”對於這個兒子，鎮國夫人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當著別人的麵這樣貶低人家的女兒，真不知道腦子是怎麽長的。

    沐天翊倒是很詫異，他母親又是發什麽瘋了，不過看她是真的有點生氣，便也不在多什麽，打馬上前朝刑部尚書所在的車隊趕去。

    “多謝公主！”李大人掙紮著給商羽磕頭道謝。

    商羽轉過身錯過他的禮，看著遠處明黃色的馬車，淡淡地說道：“你不用謝我！我隻是覺得如果換作是我，爹爹也會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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