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山盟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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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生趁飯前說些南海門的事,萱兒聚精會神,仔細聆聽。藍生卻邊說邊納悶,因為她側目瞥見馥姬所謂的《灶》居然隻有痰盂那麽大。
馥姬卻不太會生火,這可是藍生的專長。
藍生猶記進師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詩妹生火,也正因在黑暗中生起監獄材房裏的那場大火,才燒掉了他悲慘的童年。
沒半刻,藍生就把火生好。
他又坐下關心地問萱兒“姥姥走了,你心裏可難過?”
他問這話是有原因的,因為老婆婆是萱兒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照理說,此刻的萱兒心中應還是甚為哀痛才對。
可藍生發現,除了昨日早上她拜別姥姥時有哭過外,兩天來隻見她偶爾拭淚,竟未感覺到她的悲傷。
萱兒“外婆為了我,活著如此辛苦,幾年來從未睡過一天安穩覺。她心地善良從不做虧心事,必定會投胎轉到好世道,好的人家去。萱兒心中雖百般不舍,但見外婆脫離苦海,卻暗自為她高興。”
藍生聽了萱兒的話大為詫異,萬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能將生死看得如此透徹。
馥姬轉過身來,向藍生神秘的一笑“我就說她很有靈秀之氣罷!”
沉默了好一會,藍生又道“你我師徒一場,也不知是有緣還是無緣,總之師父不會常在你身邊,等教會你本門修道的獨門內功與南海七絕便要離去。相見之日更是無期,你凡事都要聽馥姬仙子的話,要侍奉她如師父與師伯一般。”
萱兒連忙稱是“師父說的每句話,萱兒會牢記在心裏。”
粥香飄滿整屋,藍生五髒廟裏的神魂早餓翻了,但令人藍生沮喪的是,馥姬的粥竟隻煮了一小鍋,用一個的精致的小陶皿裝盛著,這陶皿隻比藍生幼時討飯用的碗稍大些…,藍生掂量著,裏麵最多也不過可容四碗粥…,而馥姬卻隻盛了八分滿。
藍生和詩妹互望,忍不住笑起來。
馥姬忙著煮粥,聽二人竊笑,輕蹙著蛾眉轉身問“你二人何事而笑?”
藍生不好意思說,還是詩妹幫他說了“這一鍋粥還不夠我師弟一人喝呢!”
馥姬未發一言,瞅了藍生一眼,轉過身去忙著調粥,嘴角不時露著神秘地笑意。
馥姬端來四碗,一人一碗。
馥姬“先嚐一口”
湯匙竟比神農山的還小,藍生恨不得端起碗來一口喝盡。
“哇!真好喝,”藍生淺嚐了一口“這是什麽米煮的?”
馥姬笑道“這米可是天上帶來,平常都不舍得煮,得慢慢喝,喝三天就三天不餓,喝五天就五天不餓,它都不會涼。倘若一口氣喝完了,明日一早,肚子便又要叫了。”
原來如此,藍生和詩妹麵露興奮之色,他倆個性雖沉靜,但都最喜愛嚐試新鮮的事物。
這粥甜而不膩,尤其是那銀色的米,比小米還小,用牙間輕咬,竟會在舌上炸開,教整個舌頭都舒麻,美味極了。
邊喝著粥,藍生還是一直和萱兒說話,兩天來他始終不敢正眼去瞧馥姬,詩妹看在眼裏,從包袱裏拿出一件衣裳“馥姬姊姊,你還是披上這件衣裳,不然縱使你生得這般美,我師弟也不敢瞧你。”
馥姬瞅著藍生“生弟,你可想瞧?你心中可有欲念?”
藍生不防她竟問得如此露骨,臉頰微熱,愣在那兒也不知如何回答。
“這就是仙與凡人不同之處,”馥姬道“我如果心中有欲念,就去做,如不能做,就會打消此欲念。”
“而一般凡人,常有強烈的欲念卻隱藏在心底,明知不可為還癡心妄想。就如你師叔,就被不可為的**糾纏了數十年而不可自拔。”
詩妹不忍聽馥姬數落師叔,尤其萱兒也在,立即轉移話題問道“姊姊,你們在天庭也如此穿著麽?”
馥姬道“若是要見尊者或長者,尤其是王母,那得穿得正經,就像人間入朝般,絲毫不得馬虎,否則就要受罰。但在私下,尤其在自己的宮裏,多半都是穿此絲衣。”
藍生思索了好一會“馥姬姊姊你說得很對,或許因我年紀尚輕道行又淺,無法判斷是否該放任自己的欲念。你生下來就是仙,可為所欲為,做錯事不過是受罰…而常人須勤修苦練才能悟道成仙佛,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甚至誤入魔道,又怎能不戰戰兢兢,盡量克製心中欲念呢?”
“因此不論佛道,各派皆有嚴格戒律,須依循漸次、嚴守恪遵,方可得道成仙佛。”
馥姬聽藍生這麽一說,臉色先是一沉,然後笑道“你有你的理,既當了師父,當然要有師父的尊嚴。”
馥姬說著走進內室,加了件紫色的衣裳“我喜歡說話時,別人看著我的眼睛。”
誰不是呢?
馥姬要藍生講些近日江湖上發生的事,藍生所知也並不多,隻詳述了些自己經曆過的事,順便說給宣兒聽。
令藍生意外的是,這些事在江湖上都當算是大事了,而馥姬卻一件也不知道。
馥姬“我駐守在此不得輕易離去,又沒人相伴,隻有等兩年一次天庭派人來,才會得知外界的情況,上次人來,是前年底,所以這一年多發生的事幾乎一無所知。”
馥姬對黑山老妖伏法甚感詫異,對少林去協助朱元璋深表讚許。
但對藍生解了神農山之危,卻麵露驚愕之色。
“原來你就是…”她話說了一半,硬是吞了回去。
“是何?”不論藍生怎麽問她就是不肯說。
“姊姊可知王母身邊有個喚做董雙成仙女?”藍生換了個話題問
馥姬臉色微沉,她先凝視著藍生的眼眸,思索了一會才淡淡說道“我當然知道,她是王母最信賴的仙子,我小時還做過她的侍女呢!”
“我還知道你南海門的魔笛,就是她所贈。”
原來馥姬做過董雙成的侍女,而董雙成與本派甚有淵源,怪不得她對南海門的事如數家珍。
藍生“不問我玄機子祖師叔的事,問她的事可以麽?”
誰知馥姬轉而嚴肅,幽然道“有些事你還是不要問的好,我也不知該如何對你說,到時候自然便知道了。”
這句話令藍生與詩妹都甚感驚愕,就像去神農山的事,好像事先都安排好了,就等著藍生往裏跳。
而那董雙成仙女,為何要紫微嫁給藍生呢?
還有,小時姊姊送的那條絲絹,不但能進得了葫蘆,上麵還繡著桃花和一個《雙》字。在神農山,紅顏見此絲絹,竟無端地提起董雙成,究竟又有何玄機?
藍生如身在五裏迷霧中,心中累積了一連串的困惑,極想去解開這謎底。
他略帶嚴肅地向馥姬道“藍生做任何事從不求回報,但雙成仙子不但與本門淵源甚深,更似與我有所牽連,還懇請馥姬姊姊相告。”
馥姬也立即板著臉道“非我不願說而是不能說,現在說了,對你百害而無一益…,”
見藍生與詩妹困惑與期盼的眼神,馥姬搖頭道“好吧,念你助我收服年獸,我說一些,但你二人…不,你三人須答應我,聽完後不得問任何問題,從今往後也不得再問起她二人之事。”
三人連忙允諾。
馥姬沉思了一會,先歎了口氣,才悠然說道“你十七世祖師叔玄機子,是天地間千年難遇的奇才,未滿十八歲便已將天罡正氣功練到了第九層,再加上他獨創了無雙的劍法,不但在人間行俠仗義,更常上天入地助仙界伏妖除魔,因此,才二十歲他便已列入仙班。進了仙界,必還會去瑤池拜見王母,因而也會見到王母身旁的雙成仙子…”
“這日適逢王母設宴,你祖師叔也在席中,在眾仙的一再的請求下,雙成仙子終於同意為眾仙吹奏一曲她所作的笛譜。雙成仙子的笛藝造詣極高,一致被公認是仙界第一,更甭說在人間了。可她總一個人時才吹笛,原因無他,隻因天上地下尋不著一個知音…”
馥姬停頓了一會續道“巧的是你祖師叔對笛也獨有所鍾,尤其對音律的造詣更異於常人,聽完仙子的笛曲後,除了對仙子讚譽有加,也在私下將自己聽後的感觸侃侃而談…”
此刻馥姬看到三個人六隻眼睛,全神貫注、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心中暗笑:到底都還是娃兒,忒愛聽故事。
尤其是仙女的故事!
“豈知仙子聽後先是花容失色,隨即卻又轉為驚喜,就像是埋藏了一輩子又無人可傾訴的心事,驀然間有了人來分享…那種先驚後喜的感觸,是難以用筆墨及言語來形容的。他倆因笛而種下了情緣,雙成仙子後來製了魔笛本欲相贈,誰知那次你祖師叔至人間伏魔,竟一去不返…,雙成仙子尋遍了海角天涯也未能尋著,最後她去了昆侖山南海門,留下魔笛請掌門代為轉交。”
“這魔笛是雙成仙子的一片情意,是她從瑤池天火旁的那株赤煉紅竹竹身上所截取,花了一年多才製成。而你祖師叔離開後,雙成仙子從此便再也沒有吹過笛。”
馥姬說到此便打住,並對藍生道“這魔笛經南海門代代相傳,卻隻傳給與掌門有緣之人。以你而言,隻有你師叔,詩妹和萱兒能吹奏,這些人都是與你最親近之人,上一代至下一代,三代中,再也尋不著可吹奏此笛之人。」
“難怪我師父尋了五十年才找到詩妹。”藍生道
馥姬“這也是為何近千年來,你南海門女弟子皆單傳之因,因為千年來同輩的女子中,難尋著第二個可吹奏此笛之人。”
藍生“這麽說來,我是命中注定要收萱兒為徒了?”
馥姬“萱兒能吹此笛連我也很訝異,沒想到你尋她卻如此容易,至於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詮釋命運。”
萱兒抗議“師父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將我從大火裏救出來的。”她的意思是,藍生尋到她,渡了一劫,並非如此容易。
其實馥姬話裏句句玄機,她不能明說,端看藍生能否自解。
尤其最後那句《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詮釋命運。》+
是不是命中注定,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命運為何要如此安排呢?
藍生不懂,但馥姬想不到的是,詩妹竟聽懂了。
七天後萱兒不但已將天罡氣功學會,七絕也煉得中規中矩,藍生本來照計劃與詩妹離去,但他實在舍不得萱兒,想起當初師父匆匆離去,自己與詩妹心中的難舍…,當時不也是這年紀?
於是他與詩妹決定再多待十日。
馥姬對萱兒甚是關愛,不但教她讀書識字,更常講故事給她聽,晚上更是同榻而眠,藍生幾乎懷疑到底誰才是她師父。
這點藍生自然可以理解,年獸送回了天庭,待他與詩妹離去,往後的日子馥姬便隻有萱兒陪伴了。
這天早上馥姬問藍生“你倆走後,我可否教萱兒些武功?”
“當然可以”藍生喜出望外,想本門武功正如師父當年所言,隻能驅個小魔避辟邪,若要行走江湖,是遠遠不足的。
馥姬是神女,武功必定非比尋常,有她指導,萱兒必能獲益良多。
馥姬沉默了一會,詭笑道“昨晚你徒兒問我,你南海門弟子可否成親,我想這問題還是你自己和她說罷。”
萱兒一向甚少說話,比詩妹更來的沉靜,藍生知道她心中必有許多疑問,隻是不敢開口問。
藍生“萱兒心中有任何疑惑皆可直接問師父,不方便的,可問師伯,不論南海門還是師父本人之事,絕無半件不可對你說的。”
萱兒隻道了聲「是」,便不再言語。
馥姬笑道“師父呀,說了半天你還是沒回答人家的問題,教人家以後怎敢再問你?”
藍生向馥姬淺淺一笑“師父說過,本門並無門規戒條,老君有五戒:第一戒殺,第二戒盜,第三戒淫,第四戒妄語,第五戒酒。這五戒是一般修道者都必須恪遵的戒律,可供你參考。至於往後與馥姬仙子相處,一切都得聽仙子的。”
“你師祖也沒說本門弟子不能成親的,隻是本門數千年所追求的無外是得道成仙,因此也從未曾聽說有弟子成親之事。”
馥姬向萱兒笑道“這樣懂了麽?說不定你師父…”
她話說了一半,本要說:說不定你師父會是南海門第一個成親的。
但隨即一想,到底這是藍生在和徒兒說話,是很嚴肅的事,因此剩下半截硬是吞了回去。
萱兒聽了半天,隻將藍生所言牢記在心,卻還是弄不清到底可否成親。
萱兒又問“本門的弟子皆可得道成仙麽?”
藍生“隻要照著本門天罡正氣功勤練,多半是可以的。”
等藍生說完了,馥姬才道“南海門的天罡正氣功,是修道成仙的絕佳內功及心法,但其原為男子所創,對女子並非十分合適,所以南海門男子成仙的也遠比女子多…”
『難怪她要教萱兒練功!』
藍生並不避諱,問馥姬道“不知原因為何?”
馥姬道“除了體質本身的差異,男子較女子更易精進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男子越練會越清心寡欲,唯有清心寡欲摒除雜念,才易近道成仙。”
“這就是你師父與師叔,終於分道揚鑣的原因!”
藍生懂了,若非馥姬道破,這原因他怎麽也弄不明白。
師父與峨眉女俠雖相交五十年,卻始終未用情,難怪峨眉女俠說師父誤了她青春…,本來五十年前師父便已得道,卻為了尋他倆而留下,或許峨眉女俠隻是他離開師叔的借口。
馥姬續道“你南海門男子天罡內功隻要練到八成以上,便可完全摒除雜念而近道,慢則四、五十年,快則隻需二、三十年。但女子要煉到第八成卻是遙遙無期,一般都隻到第七成便再也上不去了,你師叔與師叔祖便是如此。”
藍生“練到九成又會如何?真的所有的**都沒了麽?”
馥姬笑道“並非沒了**,隻是完全能用心來控製,等你的天罡正氣功練到第九層,見我穿著天蠶絲衣,便不會不自在了!”
“所以這天蠶絲衣天庭有個別名,就叫《試仙衣》。”
藍生明白了,馥姬本來是不欲加件衣裳的,她相信藍生可以經得起考驗,但後來穿上了外衣,足以證明藍生的道行還不夠!
“難道仙子或成了仙後真的就沒**了麽?”詩妹問
馥姬笑道“隻要還活著怎會沒有**?隻是不易浮現出來而已,凡人的**如幹材,甚易點燃,而神仙的**恰如濕材…,差別在此。”
下午,四人來到巫山之巔神女峰,藍生與萱兒先練了一會劍,又與馥姬拆了幾招兩儀劍法。他發現馥姬的武功甚是精湛,獨樹一幟,與他所見過的所有武功又不相同。
雖然她破不了藍生的正反兩儀劍法,但她的輕功甚是厲害,身法更是敏捷,再加上她有天蠶絲衣護體,藍生想要傷到他更是絕無可能。
煉了半個多時辰,藍生發現詩妹一人神情落寞地坐在山崖邊,凝望著雲霧出了神。
藍生立即拋下二人,走向詩妹,坐在她身旁。
“詩妹為何悶悶不樂?”藍生關心問
詩妹仍凝眸在不遠處那整朵厚厚的雲層裏“我隻是在想,不知師叔在做什麽?”
“怎會突然想起師叔?”藍生手輕搭在她肩上道“不是說好,看完海就回去陪她麽?”
“師叔一個人好寂寞喔。”詩妹說著眼淚竟流了下來。
“怎麽了?”藍生著急問“她有青鳥陪伴,何況她寂寞時可練劍啊。”
詩妹輕拭著淚水,搖頭道“青鳥怎解人意?就是因為師父離開她,她才會練起劍來,尤其是改練武當劍法…”
“與師叔同住的那些日子,她每晚都會和我說好多事,直到我不知不覺地睡著…,她本是愛沉靜的,如今我才知道,那是因她太寂寞了。”
藍生無言以對,他一向不敢論及師父和師叔間的私事。
沉默了好一會,他似乎猜出了詩妹的心事“詩妹你放心,我說過會永遠伴著你,我絕不會留下你一個人孤伶伶的。”
詩妹轉過頭來,輕籲道“我倆一路走來,不論雲姊姊、月姊姊,還是仙芙教的仙子們…還有馥姬仙子,甚至湘因和萱兒,每個人都生得如花似玉,又聰慧,都比我…難道你都不動心,心中真無半絲**?”
“**?”藍生訝異“麵對她們我敢都不敢想這兩字,或許正如馥姬仙子所言,我練了天罡氣功,對她們,我心中真的沒有**…”
“我明白了,”詩妹含著淚光道“也正如馥姬仙子所言,師父與師叔終因**二字分道揚鑣,我倆也遲早要走上她們的路…”
“怎麽會?”藍生略帶激動道“詩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永遠?”詩妹搖頭“你的天罡正氣功不久便要練到第八層了,你的**已越來越淡,而我卻…,卻…我倆怎可能在一起呢?”
藍生終於也明白了,如同發現了天地間最大的秘密般的驚訝,『原來詩妹也是有**的!』
她一直認為詩妹和他一樣清心寡欲,一樣的隻有深厚的感情卻無欲求。
是的,他倆小時確實如此,一直好長一段時光…但藍生卻忘了一件事,詩妹長大了!
他因有天罡正氣功而完全壓抑了**,但詩妹卻沒有。
不過詩妹用《**》二字並不恰當,這多半是受了馥姬的影響。
她對藍生的感情,從剛開始單純的師門情誼,到師父離去後的相依為命、相互依存,緩緩地隨著年齡的成長,逐漸演變成男女間的情愛。
這對任何一個少女而言,都是極正常不過的事,尤其藍生對她的疼惜更是刻骨銘心的。
每日從起床到就寢,藍生做任何一件事都先考慮到她,摘她喜歡吃的菜,陪她練功,甚至為了她而不去玩耍…
藍生一向不輕易發怒,尤其出劍時總存著一念之仁,之前兩次重創對手也幾乎都是為了她…
這些點點滴滴的累積,尤甚於滴水穿石,怎能教詩妹無動於衷、心如止水?
對他倆的情感,師叔和師叔祖早就憂心忡忡的做出防範,南宮雪雲更是明言暗示的說過好幾回,仙芙仙子們雖不明說,但她們的眼神早就道出了一切,甚至連才十二歲的湘因、十歲的萱兒也都看出了端倪,更不要說是馥姬神女了,她早就一眼看穿了詩妹的心事…
藍生卻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眼前的詩妹已不再是個小女孩,而是個亭亭玉立的懷情少女了。
他更想通了一件事,他與詩妹之間早就存在著深濃的愛情,他倆都離不開對方,願為對方做任何事,甚至是犧牲自己的性命,隻是差別在藍生的情愛裏沒有欲念,沒有占有。
現在回想起,藍生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接近彩容的,他每次和彩容席地橫臥,仰望星空,兩人是那麽的愜意自在,就像晴朗的夜空,除了繁星點點,沒有半絲浮幻、雜念…彩容說,成了親仍可以禮相待,說這話也完全是因心中沒有欲念。
但正常人是有欲念的,刻意壓抑欲念隻會帶來痛苦,最後就會如師父與師叔一般,不歡而散。不隻是師父與師叔間,數百年來,南海門不就一直在重複上演一樣的戲碼麽?
他終於了解,若真要與詩妹常相廝守,兩人就必須一致,不是都無欲念,就是兩人都要有欲念。
藍生不在意馥姬從後方不時漂來的眼神,此刻他緊緊握起詩妹的手道“詩妹,對我而言,這天地間沒有任何事比你還重要,我倆今後還是要依師父囑咐勤修我道,勤練天罡正氣功。”
藍生拉著詩妹站了起來,語氣堅定地道“詩妹,今日在這巫山之巔,神女峰上,我向你許下承諾:倘若將來,你的天罡正氣功始終無法突破第八層,隻要你不成仙,我也不成仙,上天入地我都陪著你。倘若將來,你始終擺脫不了**,甚至為其所苦…,,我們就成親罷!”
詩妹深情款款凝視著藍生,她的淚水早如決了堤的洪水。
她知道藍生不是在哄她,她永遠不會忘記在神農山,藍生為了她而決定不去大都找姊姊,如今藍生卻願為了她而不成仙,甚至在這神女峰上許下諾言…。
藍生既這般情深義重,詩妹又豈會如此自私?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越來越清楚,她知道有朝一日藍生終將離她而去,從她的夢境,更從馥姬的眼神中她已得到啟示。
她還知道更多藍生不知道的事,例如,師父當年連試都沒試,為何僅憑體質就認定她能吹奏魔笛?師叔也說了,這和體質無關,那又和什麽有關?
還有,師叔說,南海門這幾代以來並非無門規戒律,有的甚至比全真教的還嚴,為何師父卻如此寬待他二人?
關於祖師叔玄機子的事,詩妹更相信他與雙成仙女的那段魔笛情緣並未就此了斷!
馥姬不是說了:“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詮釋命運。”
什麽是命運?
詩妹曾問過師叔,仙子為何要贈祖師叔魔笛…,當然是為了情。
但仙子為何要南海門將魔笛一代一代傳下去?現在她知道了,如果有一天,除了自己,又出現了一名能吹奏魔笛的女子(當然不是萱兒),命運將做何安排?
詩妹身上的絲衣是天蠶絲織成,此絲人間絕無,但詩妹第一次觸摸,就知道它和姊姊贈的絲絹是一樣的質料。
詩妹相信大都的姊姊,就是夢境中那個被綁在城牆上的女孩…,而且,她一定也能吹響魔笛!
詩妹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強擠出一絲淡淡笑意“我隻要知道你的心意就已足夠,你我到底是凡人,將來的事又怎說得準?我倆隻須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能做到像劍魔那樣的無怨無悔,便不枉此生!”
一天又拖一天,藍生一直在巫山待了快兩個月,才終於下了決心告別了馥姬與萱兒。
這時已是元至正二十三年四月,陳友諒與朱元璋的大軍已在洪都拉開了大戰的序幕。
他與詩妹下了山,欲乘著舟直往長江下遊。
他倆決定去看海,順著江直駛,企圖避開戰事,能走多遠算多遠,然後再改走陸路…
看完海,便去水寒宮陪伴師叔,從此過上太平的日子。
『或許有機會,再一起來巫山看看萱兒。』
藍生知道有太多謎等著他去解開,但他也意識到其中的詭譎與危險,嵩山派險、蒙古人險、妖魔險、鬼穀更是險。
何況還有蠢蠢欲動的魔鏡…
尤其那日對鬼穀陰姬時,詩妹又一次遇險,他絕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
張三豐臨別贈言,說險惡的是一顆不知進退的心,確實,他已成名,有了遠遠搭不上他這年紀的名聲…,是該急流勇退的時候了。
藍生決定拋掉所有的疑惑,脫去俠衣、放棄浮名,選擇平平安安地和詩妹長相廝守。
至於成仙與否,甚至將來是否與詩妹成親,現在根本不必操心,等他倆真的長大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而詩妹心中卻始終隱隱難安,她感受著一股強烈、龐大、難以抗拒的力量,不斷地在往前推,推向她從小就一直反複呈現在夢境的恐怖情境。
注:關於年獸的傳說有兩種,一是說牠來自深山,不識水性。另一是說牠來自海,最後又回到海裏。
據判斷,以來自深山的可能性較高,本書用此說法。(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