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招藍生使出《左顧右盼》，當初劍魔教了藍生這招後，隻說這是招虛招，《喘口氣時用的》。在藍生的理解裏，虛招便是騙人的把式，因此藍生便一直很少使出這招。

    可當藍生魔劍與拂塵一虛一實向二女攻去時，令他詫異的事又發生的。

    甫迎上紅衣女的劍，魔劍的虛招竟成了實招，向紅衣女連攻了三式，可對方的實招卻也在瞬間《自動》轉為虛招，最不可思議的是，兩劍竟似《相敬如賓》，極巧妙的互相避過，全無交擊。

    左手的拂塵情況則恰好相反，由實轉虛，攻勢瞬間成了守勢，進退自如並也完全避開了對方的劍，顯得遊刃有餘。

    《左顧右盼》的八式隻在瞬間變使完，虛虛實實、實中帶虛，虛實互倚…藍生看得出二女似也如自己般意猶未盡，於是起手再戰。

    紅衣女臉上迅速露出一絲笑意，似寓意著《孺子可教》！

    八式完又是八式，直將《左顧右盼》使了四回，三人才收劍。

    萬沒想到以往最不青睞的劍招，如今使來卻如此耐人尋味。

    藍生輕喘著氣，額上汗水早如雨珠般直落。

    卻見二女連大氣也不喘一下，臉上光華如鏡，半滴汗水也沒流。

    這會藍生才知，二女的內力源源不絕，武功深不可測！

    接著換黃衣女發動攻勢，是一招《前仆後繼》，兩女雖同時攻來，雙劍卻一前一後，一高一低，一起一伏，如巨輪翻旋，如疾風偃草，如虐浪飛噬…

    藍生憑直覺應戰，心中有招，手中卻無招，順著二女的招式《隨波逐流》。

    二女的攻勢綿綿不絕，一式套一式，一式未老一式又起，八式連延循環，解了又套，套了再解，雙方都疲於在險中求解，解中求勝，卻又不斷往勝勢中走險，反反複覆。

    以前藍生隻知這招險，卻不知竟如此之險，稍有分心差池便要萬劫不複。

    雙方好容易將八式使完，藍生終於見到二女額角上輕泌的汗水，想是兩人過於專注，緊繃著心神之故。

    三人停下回味著，原來這《前仆後繼》的真諦卻是險與解的《置》與《換》，唯有先將自身陷於險地（仆），後著方可出奇製勝（繼），正如同象棋殘局中的《連解帶殺》般地精妙。

    精妙歸精妙，可沒有人想再使一遍，半炷香後，紅衣女舉劍，與黃一女再度齊身朝向藍生飛來，該是《前因後果》了。

    《前因後果》可說是《左右逢源》與《前仆後繼》的結合，有陰陽相生的玄妙，更有正反相克的險峻，它不若《前仆後繼》之險，可幾處輕描淡寫的一著，卻都蘊含著滂沱淋漓的運勢，每一處輕微的變化都隱藏著虛實險巧的後著，是典型的《厚積薄發》，應對稍有不慎，便一路被動難以翻身。

    因果關係本就如一線之牽，無因無果，可一因卻可導致數果，果又可成因，因再生果，輾轉反複、藕斷絲連，循環不怠…。於人生，因果循環每教人嗟歎唏噓，於劍法，此中深奧與樂趣卻足以令人流連忘返、欲罷不能。

    三人使過一遍又一遍，仍對那繁複無常的變化莫測高深，興致勃勃。

    萬沒想到這看似平凡的一招，竟如此趣味橫生，令人玩味。

    詩妹在旁數著，三人將這招《前因後果》共使了八遍，每式的變化都細使過一遍，並再三玩味才收劍停下。

    黃衣女與紅衣女此刻眸光相對，然後兩人臉上竟都綻滿了笑意。

    黃衣女始終板著臉，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笑，藍生與詩妹都頗感舒心。

    不過更意外的是，她笑起來有種令人驚豔的美，這種美絕非少女那種純淨中卻帶著叫人悸動的美，而像是在嚴霜封野、漫寒無盡的長冬，乍然聽見窗外鳥兒輕靈悅耳地報春之喜。

    紅衣女帶著幾分神秘地笑意，問藍生道“你可知這招是誰起的名？”

    藍生思索了一會道：“當初劍魔傳晚輩劍法，隻說是一仙女所創，後傳給軒轅派，當是那仙子起的名”

    紅衣女搖頭，賞了藍生一個大失所望的冷嘲。

    轉問詩妹“你說呢？”

    詩妹愣了一下，萬沒想到紅衣女會問自己，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她倆似早已忘了詩妹的存在。

    詩妹似乎也已忘了自己的存在，望了藍生一眼，淡定道“當然不是仙子，千年前佛教還沒傳入中土，也無因果循環之說。”

    雖隻是平淡的一句，卻大令二女刮目，兩人似還從詩妹眼中看出了她的猜測…

    紅衣女帶著些許難以置信的眼神，瞅了詩妹好一會眉歡眼笑道“難怪人說南海門現今都是師兄當家師妹作主，就其原由，全因當師兄的不長心眼！”

    笑意稍斂，紅衣女問詩妹“你喚何名？”

    詩妹方才連名也沒報，二女對她《視若無睹》，因此連問都沒問。

    “晚輩詩兒”詩妹沒解釋未何沒姓氏，可紅衣女也沒細問，眸光與詩妹相對，竟似已明了了大概。

    紅衣女詭笑“你猜得沒錯！”然後便戛然而止，向藍生道“該是上天入地了。”

    剩下的三招可說是整套兩儀劍法的精髓，不但劍招難度極高，更需配以深厚的內力，這正是每次藍生賴以勝敵的《絕招》。

    藍生舉劍，以既期待又戒慎恐懼的心情迎戰。

    二女凝眸蓄勢，突然如疾運的飛梭，一上一下地向藍生飛來。

    紅衣女在下，為負為陰，劍如靈蛇吐信，黃衣女在上，為正為陽，劍如蟠龍吞雲。

    藍生聚精會神，身子微側，以拂塵先掃斷紅衣女夾帶的劍氣，再以魔劍挑上黃衣女的蟠龍…

    四劍交擊，霎那間，劍光四蹦，三人此刻都不再采取主動，將心放下，運足內力，全憑直覺應戰。

    瞬間，隻見龍蛇起陸，蟠龍靈蛇呼天應地，劍光俄轉忽天忽地，變幻萬千莫測其止，將滂沱的劍招演繹得淋漓盡致…

    前六招使完，幾乎過了一個時辰，三人佇立片刻，邊回味邊休息，藍生隻覺這短的一個時辰，遠勝過他獨自苦練十年。

    這二女究竟是何來曆？不但兩人可心意相通，竟還能與自己的劍法相契合，不但能陰陽互補，正反相合，更能將原本殘缺的招式完整地演繹出來，這委實太神奇，太令人振奮甚至狂喜。

    回味再三，紅衣女才道“休息好了麽？”

    藍生回過神，答非所問的道了聲”回味無窮”便重新舉劍蓄勢。

    《天旋地轉》一向是藍生最難理解的招式，雖然此招威力無窮，可總是於天旋與地轉間，接續不流暢，導置耗費極大的體力。

    這時紅衣女道“這《天旋地轉》可是我姐妹最喜愛的招式，千年來練過何止數萬遍，你可要小心了。”

    話才說完，二女已挾帶著絢麗的劍氣朝藍生飛撲而來。

    兩股懾懾耀眼的劍氣正如她倆的衣裳，一紅一黃，如旋轉的太極圖，圍繞著兩人運行。

    藍生這才明白，所謂天旋與地轉，旋轉的不是身體與劍，竟是劍氣。而這奪目綺麗的劍氣竟如此之美，美得叫人不忍去驚擾。

    才一猶疑，藍生已居下風，拂塵與魔劍勉強擋住了兩女的第一波攻勢，可還沒來得及喘氣，第二式已排山倒海地襲來。

    藍生從未見過如此絢爛的攻勢，這完全不像是劍招，更像是置身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混沌初開之境。

    藍生從恍惚中乍醒，可局麵似已回天乏術，隻好以拂塵與魔劍奮力一擊，卻被那滂沱的劍氣飛撲，震得雙雙脫手而出。

    藍生用念力將拂塵收回手中，可魔劍卻被浩瀚如洪水般的劍氣卷走，起跌震蕩幾回，跌落在地上。

    藍生翻了個筋鬥躲過餘勢，然後拾起魔劍，拱手道“晚輩輸了”

    紅衣女冷笑“又非比武，何來輸贏？喘口氣，使出你的絕招，再戰。”

    藍生知道此刻不得不使出《日月晦明》了，他調好氣，運足內力一躍而起，用魔劍撩動圈圈劍花，並同時將真氣灌於拂塵中，將《日月晦明》的八式融為一式…。

    劍花狂湧著雷霆萬鈞之勢，夾帶著拂塵炙熱的氣焰，迅速朝兩人襲卷而來…這力勢，這速度與角度，令二女驚駭不已，即是二人身法再快也難以抵擋。

    這緊急關頭，二女也勉強使出《日月晦明》，欲化解藍生的攻勢。

    但在這磅礡的劍勢下，她二人的劍根本使不上力，眼見藍生的劍花就要將二人吞噬。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詩妹驚呼一聲，藍生急忙收勢，用盡餘力往上猛然一翻…

    藍生驚險地躍過了兩人頭頂，卻《撲通》一聲跌落潭中心。

    潭中心水甚深，藍生不識水性，再加上氣力用盡，隻能使命的掙紮，猛喝了好幾口水，情況甚是危急。

    詩妹見了心急如焚，岸上又尋不著任何竹竿、樹枝等物，無計可施，鞋也來不及脫便跳進潭中欲救藍生，等跳到潭裏才知自己也不識水。

    兩人又在水裏掙紮了一會，隻見一個人影飛來，雙手一提，便將兩人撈上岸來。

    藍生猛喘著氣，用盡最後一絲殘力，勉強靠近詩妹，並將詩妹的手緊緊握在手裏，終因體力透支甚巨，又喝了不少水，而暈倒在詩妹懷裏。

    待藍生醒來，隻見詩妹正關心地睜大著眼睛瞧著自己。

    想起當年一劍刺破了寶葫蘆昏厥後，醒來詩妹也是這般望著自己，他的心既酸又溫暖。

    “又害詩妹擔心了。”藍生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

    “醒來就好，”詩妹緊握著他的手，平靜地說道“是前輩救了我倆。”

    正要道謝，紅衣女朝他冷嘲道“你方才使得是何招？餓鷹撲魚？”

    見藍生語塞，紅衣女轉而嚴肅道”要知道，與人對陣，稍存仁義之心便要吃大虧的，敵人絕不會感激你…”

    藍生道“晚輩方才並非是與敵人對陣…”

    紅衣女微怔，笑道，“嗯，孺子可教！”眼神說不出的詭異。

    過了一會，紅衣女疑道“你方才溺水，難道不知拂塵可浮於水？”

    “是麽？”藍生道“晚輩隻知這拂塵在水中毫無阻力，卻不知可讓它浮於水…看來前輩比我倆更清楚南海門之事。”

    兩女短暫相視，神秘一笑。

    “你的《日月晦明》能將八式合為一式，看來已練得差不多了了。”說話的是一直保持沉默黃衣女子，她的表情雖然始終嚴肅，但從她眼神裏，藍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覺得她好像認得自己。

    “兩位前輩的《天旋地轉》搭配得天衣無縫，如天地伊始變幻莫測，今日可讓晚輩開了眼。”

    紅衣女子看了黃衣女一眼，道“這《天旋地轉》是我姊妹倆磨劍千年之作，也是唯一有機會勝過你的招式，其他的每一招即是我倆能心意相通，搭配得天衣無縫，將來等你劍法大成，也未必贏得過你一人同時使出的《兩儀劍法》。”

    藍生知道二女以兩人之力一使天旋，一使地轉，不但可大開大合，更能教兩人的力道相加、氣勢相乘，威力自比他一人大得多。

    至於其他招式，自己當下卻毫無把握能取勝。

    藍生道“是前輩承讓，前輩的修為讓晚輩望塵莫及…不知前輩的《兩儀劍法》是否出自昆侖派？”

    “昆侖派？”紅衣女詭笑道“昆侖派的兩儀劍隻是二、三流的劍法。”

    “那…”藍生心中大是迷惑，又不敢追問。

    這會黃衣女又開口搖頭道“我姊妹的《兩儀劍法》與昆侖派的《兩儀劍法》實出自同一人。”

    見藍生麵露驚色，紅衣女續道“我倆的《兩儀劍法》如你一般，隻定招，卻無定式，因此可依個人領悟與修為不斷精進，但昆侖派的劍法因其後繼無人，早在數百年前便已定招定式，所以隻會每況愈下。”

    藍生恍然大悟，自習得兩儀劍法以來，他的劍招未變，但每隔一段時日，劍式便會更精妙，角度會更刁鑽，尤其是《日月晦明》，一旦練到八式合一，便會隨著他的內力增長而大放異彩。

    藍生若有所思道“江湖上各大門派的劍法因早定招定式，所以隻會每況愈下，幾乎一代不如一代。而這《兩儀劍法》因未定式，所以可因個人領悟而與日俱精，難怪連劍魔都說這是天下最厲害的劍法。”

    停頓了一會，藍生還是忍不住問道“隻不知這《兩儀劍法》究竟是哪位前輩高人所創？”

    兩女相望，又沉默了一會，紅衣女道“其實，這《兩儀劍法》是出自你南海門的前輩手中。”

    藍生隻聽詩妹「啊」了聲，表情甚是驚訝，好似她已知道了答案。

    紅衣女走向詩妹，輕撫著她的肩頭道“沒錯，這《兩儀劍法》正是你南海門第十七代祖師叔玄機子所創，更是他上天入地，從無敵手的劍法。”

    「啊！」藍生驚訝地失聲叫道“既是我南海門所創，為何卻從未聽師父、師叔說起？”

    紅衣女道“當初他並未替劍法起名，世人也隻知他劍法無雙，卻不知是何劍法。當年你祖師叔抝不過我姊妹的糾纏，又有求於我倆，才會將劍法私下傳予我倆…。”

    “至於昆侖派的《兩儀劍法》，是因後來你祖師叔杳無音訊，百年後，我姊妹二人不願見此劍法在人間失傳，才在昆侖山收了幾個徒弟，依你祖師叔所傳心法及招式教授…”

    藍生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難怪連師父與劍魔都不知此事。”

    仔細端詳了詩妹一會，藍生問詩妹道“似乎詩妹早知此事？”

    詩妹黛眉深鎖搖頭不語，其實早在巫山，詩妹便知道了許多秘密，關於《兩儀劍法》和祖師叔玄機子的秘密。

    如今她更進一步地得到了證實。

    去武當比武，進神農山，上峨眉山，入巫山，遇九頭鳥，以及今日與這兩位仙人相見，似乎一切都已注定，冥冥之中早有了安排…

    而這也暗示著，從小在她夢境裏呈現的恐怖情節終有一天將會實現！

    『那城隍廟的姊姊，為何要引我倆入魔道？』

    想到此，詩妹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詩妹你怎麽了？”藍生關心地問，他知道詩妹絕不會輕易流淚的。

    詩妹擦幹眼淚隻是搖頭，不肯開口。

    這時紅衣女輕撫著詩妹的肩，詩妹心下大異，她感覺對方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事。

    紅衣女對藍生道“當年你祖師叔所托之事，我姊妹未完成，授劍法之惠始終無以為報，如今你既是南海門的掌門，又來與我姊妹試劍，我姊妹準備了禮物一份送予你。”

    說罷她從懷兜裏拿出一個白如乳脂的透明玉瓶，從玉瓶裏倒出一粒火紅色的藥丸，道“這是極珍貴的續命丸，今日我姊妹就送予你。”

    也不顧藍生推辭，她將藥丸裝回瓶內，再將玉瓶直接交給詩妹，對詩妹道“你好好的收著此瓶，說不定哪天用得著。”

    “謝謝仙子。”詩妹收下了玉瓶，想有此珍藥，將來或可救藍生一命，立即麵露喜色。

    詩妹的心思全都看在紅衣女的眼裏，紅衣女笑容可掬向她道“你這小姑娘我越看越喜歡，忘了帶禮物給你，今日見麵自是有緣，送些什麽好？”

    苦思了一會，她向詩妹道“你的魔笛借我一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