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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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幾,已來到山下,步入白雲山莊的後院。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童,正拿著水壺往蟋蟀洞裏猛灌,見到二人,像見了鬼似的,扔下水壺,頭也不回地往莊裏飛奔。

    “回來了,道長,他二人回來了。“男童邊奔邊叫著。”

    隨即,便見到頑石與寶兒佇立於廳前相迎。

    一問方知,原來兩人上山已兩個多月了。

    “啊,真的已過了兩個月?”藍生驚問,恍若南柯一夢,幸好沒有空歡喜一場。

    “嗯,老夫豈會與少俠說笑?不信可問寶兒。”頑石道

    詩妹迫不及待地執起寶兒的手,關心這一月來的情況。

    寶兒隨即將本門的《南海七絕》劍法舞了一遍,每招每式都中規中矩,無可指摘,詩妹喜形於色,讚許不已。

    “可比我倆小時強多了”藍生欣慰道

    “極是,”詩妹向寶兒道”當年師父練了近一年,也不及你現在純熟。”

    見藍生詩妹讚賞有嘉,寶兒隨即道“寶兒愚昧,全仗道長耐心教導。”

    頑石聽罷,喝喝笑道“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寶兒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謙遜,習武的天份之高也極為罕見。”

    聽完時這麽說,寶兒憂心道“就怕小時了了,日後教師父失望!”

    “寶兒,你師叔也是小時了了…,“”詩妹朝藍生狡訐一笑,續道“師父永遠不會因你的武功深淺而對你失望,我南海門千年來,師祖們皆以勤修我道為誌,不以武功見長,更無一套犀利的劍法傳世,學武但求隨緣盡份,機緣、天賦是強求不來的。”

    頑石附和道“詩姑娘所言極是,老道一生愛武,可機緣與天賦便隻到此為止,老道即便羨死藍掌門也是徒勞…”

    藍生與詩妹沒在《無極齋》待太久,因急著想回東劉村,謝過頑石便離去。

    臨走,藍生道“那前輩說,道長可以離去了。”為怕頑石道長不明了,藍生又加了一句“山上的前輩說的。”

    頑石如釋重負,慨然歎道“總算無負所托,無負所托!”

    三人匆匆趕回東劉砦村,但見公地上已綠意盎然青蔥一片,田裏玉米已長到膝蓋了,好不教人興奮。不少人正埋首於鋤草、挑水灌溉,相較於之前村裏的暮氣沉沉之景,如今大有興興向榮之色。

    突聽前方傳來陣陣歡呼“藍大俠、詩女俠回來了!”

    歡呼聲此起彼落,不一會,村民便全迎了上來,將三人簇擁在人群中。

    藍生與詩妹一向最怕這種場麵,但見村長激動道“多虧了藍大俠,我兩村村民盡棄前嫌,從此我東劉村總算有良田可耕,也不必挨餓、受迫。”

    說罷,村長堅持請藍生與詩妹晚宴,藍生眼見推辭不了,開了條件,須寶兒與劉實一家同往。

    詩妹收寶兒為徒的事早傳開,村長道“真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誰能料到,一個無家可歸、三餐不繼的小女孩,竟真能成為名滿江湖詩女俠的徒弟?”

    提到寶兒,藍生與詩妹是有微言的,村裏的人眼巴巴地看著她長期流浪街頭,挨餓受凍,竟隻有劉實母子伸出援手,可劉實他娘卻窮困得連自己都喂不飽、養不活…

    詩妹收寶兒為徒,一償宿願,最高興的莫非小劉五。

    詩妹見小劉五興奮地拉著寶兒的手,昂首闊步走在人群中,想起他與寶兒同命相憐、惺惺相惜,幕幕真情至性的回影,心頭一酸,淚水幾乎變要奪眶而出。

    “還有小劉五,”詩妹向一頭霧水的村長道“小劉五也需同往!”

    飽餐一頓,藍生與詩妹仍婉拒了村長之邀,決定回到劉實家。

    到家門口,但見孩童群聚在附近,或追趕、或鬥劍,嬉鬧一團。

    問了才知,自得知兩人身分後,遠近的孩童便每晚來到劉實家門前聚首,連西村的都有,想再一睹兩人風采,雖已離開一個月,卻仍每日如此,而劉實儼然成了兩村孩童共舉的《武林盟主》。

    “藍大俠”劉曉月一副老江湖狀,拱手道“不知明日可否傳授我等武藝?”

    “待會,我和師姊商議一會。”藍生道

    “是詩妹!”眾孩童齊聲嚷道,笑聲此起彼落,連寶兒都笑了。

    “寶兒笑了,寶兒笑了!”阿七道“石頭要請吃紅薯了”。

    原來劉實曾說過,誰能把寶兒逗笑,就請誰吃烤紅薯。

    藍生和詩妹相視莞爾一笑,這群孩童甚是有趣善逗。

    兩人進屋與大娘聊了片刻,忽見劉實跑來道“娘,劉朝那廝又來了。”

    大娘皺眉,喝道“不可無禮。”

    隨即向藍生與詩妹道“那劉朝自比武後便不知所蹤了好一陣子,前幾日聽說詩姑娘收了寶兒為徒,便每日前來,希望能拜藍公子為師。”

    劉實一臉不屑道“讓兒去打發他走罷。”

    自那日劉朝慘敗後,頓時成了東村人們的笑柄,尤其是孩童,當他是自不量力,欺世盜名之徒。

    “且慢,”詩妹立即起身對藍生道“師弟,隨我出去,我自有道理。”

    藍生望著詩妹,一臉訝異,懷疑詩妹是否真想讓自己收劉朝為徒。

    但聽得詩妹說《自有道理》,可見詩妹已有盤算。

    一夥孩童早就左三圈、右三圈地將畢恭畢敬立在院中地劉朝團團圍住,場麵仿似公審,言語間盡是些揶瑜、嘲弄,對他甚是鄙夷,土龍甚至還偷偷地用石子擲他。

    而劉朝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臉上青筋緊繃,束手枯立恭敬如儀…這一幕直讓人想起忍受胯下之辱的韓信。

    “休得無禮!”詩妹怒道,眾童見藍生與詩妹氣衝衝地出來,立即賣起乖,個個笑容可掬,溫良恭儉讓起來。

    劉朝一見藍生,二話不說,撲通便跪倒在地,求藍生收他為徒,看來他已探知詩妹收寶兒為徒的經過。

    這可叫藍生傻眼了,手足無措地望著詩妹,劉朝比他大了最少二十歲,如何能收他為徒?

    詩妹瞅了藍生一眼,走向前對劉朝道“大叔,我聽村長說過你的事跡,大叔出於書香門第,雖滿腹經綸無奈卻生於此亂世,學問不但不為蒙古人所用,甚至還屢遭休辱…”

    “大叔散盡家產棄文學武欲濟弱扶傾,卻難覓良師…”詩妹說到此停了下來,望著眼角裏布滿血絲的劉朝,心中激蕩不已…

    劉朝可不比寶兒,他已是快四十的中年人,如今卻當著眾孩童麵前跪求比他小幾十歲的藍生收他為徒,這是何等的決心?以管窺天,他的人生又是何等的無奈不堪!

    詩妹眼眶也紅了,抑聲道“劉大叔你先起來,這樣我說不下去了…”

    在土龍與劉實還有小劉五的攙服下,劉朝並沒太多的抵抗便立起。

    詩妹道“劉大叔請你告訴大夥,人因何要習武?”

    劉朝呆視著詩妹,瞥過藍生一眼,緩緩道“人生於天地間有別於畜牲,既有知有靈,便當奮發,做個頂天立地之人。太平之世,飽讀詩書經世濟國。無君亂世,則盡一己之力,以武止戈,濟弱扶困…方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父母、祖先。”

    詩妹道“劉大叔你說得很對,人不論對父母還是天地,總要感恩圖報,學文也好習武也罷,都不是為了虛名或功利,尤其不可爭強好勝。”

    “蒙古人侵我中土、斷我道統已近百年,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朱元璋氣候漸成,說不定將來,中土又能回到如大唐盛世,重興科舉,文人儒者便可一展長才,報君、治國、平天下。”

    劉朝萬萬沒想到,詩妹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般道理,不隻是他,連藍生也嗟歎不已。

    “不如這般,”詩妹道“從明日起,我與師弟便授諸位些足以防身的劍法及內功,而劉大叔,你須每日教眾人讀書識字,由淺入深,循循善誘。”

    眾童聽後無不歡聲雷動,今後不但可習武,更可讀書識字,一時間喜氣雲騰,樂不可支。

    藍生與詩妹在劉砦村一待又是月餘,除耐心地教兩村孩童習武(兩村的孩童幾乎全來了。),也與孩童們一起讀書,尤其是儒家的一些經典,詩集、史書…以前從未有機會完整的讀過。

    詩妹主要傳眾童武當的《太乙玄門劍》,至於劉實、劉曉月、寶兒與劉朝,藍生與詩妹合教他們一套《太極劍法》。詩妹見張三豐舞過一遍太極拳法,記得每個細節,而藍又能領悟出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的奧妙,兩人合力演繹下,將拳法演變成一套劍法。

    這日,頑石突來訪,見兩村孩童既習武又讀書,個個中規中矩,喜不自勝。

    頑石歎道“老道才離開一月,豈知家鄉已如隔世,田裏莊稼累累,鄉親喜形於色,孩童們讀書、習武,各各精神抖擻,堪比太平盛世。”

    詩妹道“這都是道長之功,若非道長德高望重,還有誰能解決兩村的糾紛,營造了太平盛世的條件?”

    頑石搖頭,嗬嗬笑道“老道豈敢居功,看來你二人不但行俠仗義,更懷有經世匡國的雄才,倘若蒙古人走了,將來兩位前途不可限量。”

    詩妹先顰眉,隨即向藍生笑道“道長是要你去做官囉。”

    藍生搖頭,滿臉不屑道“才不做官,成了皇帝的囚徒…,說好要與詩妹隱居的。”

    言歸正傳,頑石道長是來道別的,他上月本已離開劉家寨到北方辦事,現事已了,要回華山派之前特繞路來向兩人告別。

    詩妹剛好提出一個始終困惱她與藍生的事,就是寶兒。

    她倆顯然還未玩夠,尤其連海都沒看到,多年來,兩人龍潭虎穴裏幾次死裏逃生,可爾後若身邊多了個寶兒,實在太危險…,路非花的死教人痛疾難愈,一想到寶兒遇上鬼穀陰姬的景象,詩妹便直打冷顫。最主要的還是詩妹太疼惜寶兒,因此她不敢冒這個險。

    頑石稍一思索便知詩妹之意,主動提出暫攜寶兒至雲龍山《南華山》,等二人《辦完要事》,再來接寶兒。

    於是便此敲定,三日之後,四人一同離開劉家砦,頑石道長帶著寶兒往北走,藍生與詩妹則往東南行。

    可在這天之前,藍生與詩妹還辦了一件要事。

    兩人夜裏來到東村的一戶人家前,藍生守在牆外,詩妹獨自一人躍入宅院,從窗外觀察了一會,詩妹又如閃電般潛進屋內。

    屋裏坐著兩個中年人,一男一女,正是寶兒的生母與繼父。

    “什麽人?”

    “抓賊…!”

    兩人驚惶中都隻喊了半句,因認出了來人是詩妹而打住。

    詩妹道“我乃南海門第三十二代弟子,兩位當不陌生。”

    寶兒她娘道“我倆皆見過詩姑娘的本事,也知道詩姑娘已收寶兒為徒,這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寶兒的繼父則唯唯諾諾,麵露焦鬱,除甫進門時那刻,正眼也不敢再往詩妹眸裏瞧,顯然心裏有鬼。

    詩妹狠狠瞅了他一眼,轉向寶兒她娘道“明日寶兒便要離開劉家砦了,或許此生後會無期,我特代她來向你告別。寶兒曾說,她永遠不會記恨曾經發生的一切,畢竟你生了她,也含辛茹苦的養了她十年。”

    瞅了寶兒的繼父一眼,詩妹續道“那件事她不願張揚,為了不教人問,她甚至一年多不開口說話,不是因為她不敢說,而是因為她希望你能過上好日子,她知道一個女人要單獨活在這世上有多艱難…。”

    詩妹本還想多說些什麽,可這時寶兒她娘已是聲淚俱下,哽咽嘶聲道“寶兒,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想起寶兒一年來隻身流浪街頭,曆盡艱辛,不肯開口說話…詩妺的淚水也忍不住流下。

    輕輕將淚拭幹,詩妹轉而厲聲對寶兒的繼父道“至於你,我本想替寶兒報仇,我師父與師弟都曾因替徒兒報仇而大開殺戒…,可寶兒卻要我放過你。”

    “要放過你須有一個條件,你得好好待寶兒她娘,不可再心存邪念,否則,這筆帳我將來必要你加倍償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