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南宮雪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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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女子年約十六、七,身著繡著幾朵嫣紅桃花的淡綠絲衣,漆黑細柔的長發輕垂在微微起伏的胸際,皮膚白皙細致似吹彈可破。

    眼眸如綠波深處款款柔漪,好似首既深邃又柔撫的詩般引人入勝,她的臉上雖未施半點胭粉,可朱唇卻如熟透的櫻桃鮮紅欲滴,令人遐思。

    雖隻是匆匆一瞥,可卻叫藍生心頭一驚,這女子生得真美,比起南宮雪月與南宮蕾,絕不遜色。

    難怪昨日南宮雪月道“至於有何不凡之處,明日見了麵便知。”

    是不是美女,看詩妹的表情便知,藍生瞥了詩妹一眼,果見詩妹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如此看來,在他倆遇見這麽多的美女中,此女當可名列一甲。

    見詩妹不觀自己比劍,卻忘情地瞅著美女瞧著出神,藍生還真有點吃味。

    也是時候了,藍生此刻乘南宮昂竟也分心偷瞧自己的堂妹,一旋身,再一招簡單的《紫燕穿林》便掃中南宮昂的腰腹。

    藍生盤算最少有十次機會可用這招擊敗他,可一直等到現在。

    南宮昂回過神來,表情略帶尷尬且甚是不服,他不打算棄劍認輸,反而還準備發動攻勢。

    但聽南宮亭厲聲喝道“還不住手!切磋武藝又非對陣拚殺,輸便輸了,還欲死纏不休?若非藍掌門手下留情,留麵子予你,你早已成了木頭人。”

    南宮亭的話半點不虛,藍生方才故意沒點他的《氣海》,而是掃在穴下一寸處,已是顧足了他麵子。

    可南宮昂卻不這麽想,他那露綻百出的拚命招式使了好幾回,為何之前藍生隻能閃躲?還不是趁他分了心才能得逞。

    足見夏蟲不可語冰,或隻怨藍生戲演得太逼真。

    藍生立即收劍,與詩妹向南宮亭等人一一施禮。

    南宮雪月道“詩妹,生弟,這位是我伯父,名諱止,不論武功、劍法在我南宮世家都是首屈一指。”

    接著南宮雪月向南宮止道“伯父,這是侄女新結識的小友,南海門的藍掌門與和她師姊詩姑娘。”

    南宮雪月故意說得平淡,好似兩人隻是尋常的泛泛小輩。

    南宮止眼睛一亮,瞅了籃生瞧了又瞧,隨即搖頭道“你就是南海門的掌門藍生?聽說藍掌門身長七尺…。”南宮止表情失望中露著揶揄,他本來就高,足足六尺,顯然覺得藍生生得矮。

    藍生道“晚輩卻是七尺,可需用漢尺量。”

    南宮止與眾人聽了嗬嗬一笑,隨即又道“聽說你的《正反兩儀劍法》出道來未遇敵手,連峨眉女俠都險些栽在你手裏…”

    藍生心頭一驚,與峨眉女俠比武之事他與詩妹從未向人提起,之前也隻有華山派知道,南宮止是如何得知的?

    藍生忙道“此乃謬傳,晚輩的劍法還差得遠。”

    南宮止冷笑一聲,不知是笑藍生謙虛,還是笑他不自量力。總之他的笑教藍生很不舒坦。

    此刻,南宮亭在南宮止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

    南宮止眉頭一緊,沉思了片刻,突一伸手,身後男子便立即將劍捧上。

    南宮止拔出寶劍,睥睨著鋒利閃閃地寒光,倨傲道“適巧,老夫的《止勝劍法》十年來也鮮遇對手,既然今日遇見了,便試試誰的劍法才是天下第一。”

    “晚輩豈敢與前輩動手?”藍生恭敬道,可他心裏卻想,即便哪方贏了,又豈敢妄稱天下第一?這南宮止果然輕世傲物如此。

    南宮止道“既然想當南宮世家的女婿,先得過了老夫這關。”

    戲演至此,藍生隻待拔劍,也隻能拔劍。

    南宮止道聲“請了”,卻舉劍紋風不動,藍生知他是要先讓自己三招,這是江湖上比劍的規矩,長輩讓晚輩,師讓徒,主讓客,可南宮止給人的感覺卻是倨傲托大。

    藍生也道了聲“請”,於是順勢攻出三招,這三招卻是《兩儀合德》的前三式。

    叵料,三招甫過,南宮止頓如脫兔,一劍襲卷著煞煞劍氣呼嘯而來。

    藍生雖早防著他這陰招,可心頭仍不免打顫。

    南宮止的劍法快且剛猛,若不是堤防在先,恐怕一招就要落敗。

    藍生連退兩步,使出《左右逢源》,拂塵撲滅了他的劍氣,魔劍一挑已向他右腹攻到。

    這瞬間便反守為攻的劍法讓南宮止也是心頭一顫,看來對手果非浪得虛名。

    《浪得虛名》,是絕大多數聽過、卻沒見過藍生的用劍高手,腦海中對籃生的印象。包括頑石道長、江南三劍及眼前的南宮止都是如此,所以每個人見到藍生,都抑不住心頭那種躍躍然欲試的渴望。

    藍生沒有高歌猛進,卻回劍蓄勢,等著對方祭出第二招。

    南宮止手一揚,身後男子立即將劍鞘擲來,他左手一抄,將劍鞘握於手中。

    沒耽擱,南宮止第二招已攻來,一反前之威猛剛捷,這招陰陰柔柔,像是水出幽穀,燕燕於飛。

    南宮止的第一招雖未得逞,可卻探清了對手的實力,知道藍生的劍法走的是剛猛,大凡至剛至猛者,所疏最是陰柔偏險的劍法。的確,藍生一向不畏剛猛勁捷之勢,卻困於險巧純練之局,兩次分別敗給峨眉女俠與後山仙子,皆因彼等純練巧險之劍招,讓人難以防範。

    這招《綿裏乾坤》是有名堂的,看似軟而無勁的招式,一旦與對手攻出的劍招對契,便產生黏與推的力量。一方麵纏住對手的劍,一方麵借力使力,化對方力量為自己的力量。

    藍生攻了三招《前仆後繼》,招式雖險可卻被對方的劍緊緊搭住,尤其南宮止左手有了劍鞘,更有助於化解藍生淩厲險峻的攻勢,幾次突而來之的反擊,驚出藍生一背的冷汗。至此,藍生終於知道對手的劍法不但精妙,經驗更是老到,絕不在那頑石道長之下。

    又試了《左右逢源》,三招下來仍討不了便宜,盡管經過後山兩仙子的洗禮,藍生的《左右逢源》拂塵與魔劍已可搭配得天衣無縫,攻勢忽左忽右,同氣連枝,明明像是占了上風,可總缺那製勝的一擊。

    藍生靈機一動,決定改用複雜繁瑣的《前因後果》,以無窮無盡的變化來應付這後發先至的招式。

    果然五、六招下來,藍生見到對方眉梢深蹙,南宮止的後著之後竟還有藍生的後著《果》,原本後發先至的絕招竟已不知不覺中陷入藍生的因果循環之中。

    兩回合下來藍生雖似占了上風,卻仍無以取勝,基本上仍是不分軒輊,雙方都知道一件事,不使出絕招誰也無法輕易戰勝對方。

    兩人暫時偃旗息鼓,持劍相對,各有所思。

    藍生在想,這南宮止劍法果然厲害,足見峨眉女俠所言不虛,可幾十年未下山的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南宮止接下來的招式隻會越來越難應付,若要取勝非得使出《日月晦明》或《天旋地轉》,隻是眼下這人可非後山仙子,也不類頑石道長,絕不會點到為止,雙方力拚之下必有損傷,如此收場無論誰贏都非藍生所願。

    對麵,擅於心計的南宮止盤算的卻是另一回事,除了驚愕於藍生絕奧的劍法與深厚的內力,他開始思考,若無必勝的把握時最好的收場。

    回首瞥了眼一向最讓他引以為傲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掌上明珠南宮雪雪…,心裏一暖,有了底。

    南宮止之前並未誇大,十年來他的劍從未敗過,光是四招精妙、路數截然不同的劍式,便已讓多少英雄折腰,更何況還有《止勝劍法》在後。

    前兩招他已使出一半,雖未盡全力,可完全奈何不了藍生,尤其藍生的內力還似在自己之上,他現在考慮的是該不該使出第三招。

    躊躇了近一盞茶的時間,南宮止既想就此打住,以隱藏自己的實力,進行他方才早算計好的計劃,可好勝心又不斷的驅使他,教他舉棋難定。

    終於,南宮止還是遏抑不住心中的那份好勝的渴望,決定使出他的《幻影劍》。

    因為他實在不相信藍生能夠破解得了。

    但見南宮止劍口朝天,麵詭意譎地道了聲「請」,驟然快速移步,擺出陣勢,像是道士作法般,口中念念有詞…。

    藍生正全神貫注,還在想不知對方要使出何種厲害的劍招,便忽見一道身影已突地朝他撲來。

    藍生大駭,這身法之快直令他措手不及,本能地用拂塵猛力一掃,待魔劍跟上,才驚覺那身影竟憑空消失在眼前。

    還在驚悸,又一個身影已攻來,藍生若使拂塵已失勢,隻好連退了兩步才用魔劍將對方擋住,誰知這身影仍如方才,甫與魔劍交接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劍下。

    恍惚中藍生才驚覺對方使得竟是幻術,正如昨日劍無贏使出的八卦幻影陣,隻是這陣法更快,也更險

    又接連消滅兩個幻影後,藍生發現自己的處境已越來越險,對方的本尊隨時會趁隙攻來殺個措手不及。

    稍一凝思,藍生想起昨日劍無贏與詩妹解說陣法時,雖然深澳難解,卻可聽出欲破陣必須進入陣中。於是藍生決定涉險入陣,與其坐以待斃的死守,不如深入虎穴強攻,說不定還有點勝算。

    進了陣中藍生才果然看出些端倪,南宮止的幻影共有八個,且是分別從八個不同的方位《變》出來的,這陣法極類似劍無贏的八卦陣,因此藍生判斷南宮止的本尊必定隱於其中之一。

    藍生分別朝每個方位隨機刺了幾劍,可都未能得手,而那陣中的幻影越攻越急,直令人眼花撩亂,眼見藍生已掉入險惡的泥沼中,束手無策、危在旦夕。

    此刻突聽詩妹道「師弟,巺位。」

    藍生聽得是詩妹的聲音,豪不考慮,橫劍便往巺位刺去。

    隻聽《當》一聲,果然這劍刺實了,巺位中的身影沒有消失,並橫劍相抗,同時其他七各方位的幻影在霎那間全都如泡沫般破滅。

    南宮止的《幻影劍》共有兩種變化,且兩種陣法可相互輝映,即使對手僥幸破了一陣,更複雜的第二陣可立即布上,毫無空檔。

    可南宮止不打算再擺下去,雖然他仍信心滿滿…瞥了詩妹一眼,繼而仰天大笑了三聲後,便收了陣。

    南宮止的笑詭異地無以附加,教人盡起疙瘩。

    藍生不知他是笑自己僥幸還是笑詩妹竟破了他的陣法,可感覺他的笑更像是睥睨天下般的狂傲。

    南宮止未等藍生收劍,即道“藍掌門果然是少年出英雄、名不虛傳,”停了一會,南宮止詭疑地瞥了詩妹一眼,續向藍生道“今日之戰便到此為止,後日老夫於陋居設宴,小女撫琴助興,還請藍掌門賞光。”

    說罷便向藍生介紹女兒南宮雪雪及其子南宮拓。

    南宮止的邀宴全在眾人意料之外,藍生不知是否該允諾,匆匆瞥過身旁含著三分笑意《美目盼兮》的南宮雪雪一眼,又回過頭望著詩妹。

    詩妹向南宮止道“能成為南宮世伯的座上賓是何等榮幸,後日我與師弟一定準時赴約。”

    詩妹也去?雖非南宮止的本意,可又不好拒絕,於是敲好時間,便與南宮雪雪及南宮拓離去。

    三人離去後,南宮雪月道“生弟、詩妹,你二人先隨蕾姑姑回房裏用早餐,姊姊辦點瑣事,稍後便來。”藍生這才發現南宮蕾不知何時已悄然來到人群中。

    三人來到紫雨軒,才坐定,幾個丫鬟便端來一碗碗、一盤盤豐富美味早餐。

    有順口清香的豆羹、甜而不膩的蜜糕、棗糕、微焦且滑嫩的煎餅、熬得比糖還甜的紅薯、銀耳蓮子湯…

    藍生與詩妹沒一會功夫便把桌麵清光,南宮蕾拍下手,丫鬟們即一一將空盤空碗端走。

    “真好吃!”藍生打了個飽嗝,拍著微凸的肚皮

    藍生記得神農山的食物也好吃,不同的是那裏幾乎全是天然稀有的山珍,且多是用蒸煮而成的原味,甚少添加佐料。而南宮世家的美食全是經人工精釀慢煨,再添加各種香醇美味的調料烹飪而成,兩種風味截然不同,難分軒輊。

    “吃飽了麽?”南宮蕾笑問

    藍生與詩妹略帶靦腆笑道「飽了」,心想,若每個人都這麽會吃,早晚要將南宮世家吃乏了。

    詩妹問“南宮家上下要養活數百人,不知靠河維生?”

    南宮蕾道“世人皆知南宮世家的錢莊開遍天下,其實開錢莊並不很掙錢,時局不好甚至要倒貼銀子…南宮家能養這麽多人靠得是賣鹽及打造兵器賣予各方義軍,杭州的絲匹、染房,北方的煤、鐵礦,還有些特別的物品,如花也可賣,做成沐浴用的皂莢,每月都可賣數萬個,甚至蒙古王宮都固定遣人來買…,還有庭中那計時用的精巧刻漏…。”

    “噢,原來皂莢與漏壺也可賣錢。”藍生讚歎道,本來還認為花台養這麽多花,還要專人打理,甚是奢華。可如今細想,花不但可供觀賞,還可賣,更可做成皂莢,大發利市。南宮世家果然生財有道,與飛沙寨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語。

    此刻,一日不見的南宮雪雲笑盈盈地從門外走來,坐在詩妹身旁。

    詩妹笑問“雲姊姊忙著辦嫁妝麽?”

    “非也,”南宮雪雲瞥了詩妹一眼,續道“聽說生弟要做南宮家女婿,姊姊正忙著搬家呢。”

    “搬家?”藍生不解,要做南宮家女婿這是與南宮止虛以委蛇之計,不論真偽,又與南宮雪雲搬家何幹?

    見南宮雪雲笑而不答,藍生也沒多問,怕又惹來甚笑柄。

    南宮雪雲瞅了藍生一眼,轉了話題,麵露驚喜道“沒想到不到兩年,生弟的劍法已已精進至此。”

    詩妹暗道,方才藍生與南宮止比武,南宮雪雲並不在場,卻煞有其事的津津樂道,而在場的南宮蕾卻始終不提此事,這便是兩人的差異。

    南宮蕾甚是內斂,絕不多言,不會讓人知道她的想法,即是麵對江南三劍那種奇葩怪傑,也能應對進退自如。

    閑聊了一會,一名喚做紫娟的丫鬟來請兩人,隻說南宮雪月有請,去哪也沒說,也沒人問。

    是見子母,可並非由花台走,而是走《密道》。

    紫娟帶二人至一庭院後便離去,屋裏出來另一名身著黃衣黃褲的丫鬟繼引二人入屋。

    黃衣丫鬟報了名,喚做芙蓉。

    屋裏有三扇門,藍生與詩妹隨芙蓉走進一扇漆黑的木門,然後下了樓梯,進入地下密室。

    詩妹知道南宮家已當他與藍生是自己人,才會帶兩人走密道,這密道想必連南宮家的許多人都沒走過。

    密道又長又曲,以油燈照明,每隔幾步便有一門,詩妹估計這密道可通往南宮世家的每一角落。

    藍生也不記得走過多少門,拐了幾次彎,最後終來到一處木門前,芙蓉道“兩位請進,芙蓉先行告退了。”說罷便轉身離去。

    然後門開了,門裏是立著等候的南宮雪月。

    南宮雪月帶二人走上樓,便見到坐在輪椅上,早已等候多時的子母,原來方才兩人已來到花台之下。

    子母找二人有兩件事,一是關於《幻影劍陣》,另一件便是南宮止後日邀約之事。

    稍作寒暄,子母道“自月兒第一次見識了此陣法,老身便苦思破解之方,可始終毫無頭緒,不知詩兒今日是如何破解的?”

    詩妹道“詩兒從未學過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隻適巧前日與江南三劍的劍無贏睹劍時,他曾教過我幾種簡單破陣之法,今日見南宮止之陣,便《察覺》當時其罩門當在巽位,可此陣每攻出八劍,罩門的規律便會依幹、坤、巽、兌、艮、震、離、坎,有序移轉,巽位之後當是兌位。”

    南宮雪月替陷入沉思中的子母問道“詩妹,今之八卦乃文王依伏羲之先天八卦所演繹,當時能全然參悟者,僅我南宮家原始子母一人。子母之靈力代代相傳,隻增不減…,這陣法姊姊與子母苦思了數年仍不得其解,詩妹隻學過劍無贏的簡單陣法便能一眼看穿,好教姊姊難以置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