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梅酒餞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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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赤雨軒,藍生問道“詩妹這麽做會不會令月姊姊為難?”
詩妹慨然道“師弟,武林奇才輩出,江湖險峻難料,一個龐大家族想要立足於其中且曆久不衰,談何容易?南宮世家雖富可敵國,可情義在其眼裏又是何價?情義與門規孰輕孰重?倘若悟不破這層,又豈值得我倆留連?”
藍生道“原來詩妹是想藉此印證南宮世家對情義之輕重?”
“也並非如此,”詩妹幽然道“記得劉朝大叔說過,人生於天地間,隻有知與無知之分,不當有貴賤,尊卑之別。如是姊姊溫柔善良,勤勞本份,卻隻因生了場病,就淪為卑下,並注定孤老一生,失去親其親、子其子的基本人倫之樂。”
“不止如是,記得昨天我倆在湖邊遇見的小珊母女麽?小珊即將十歲了,隻因生了塊胎記,便要被帶離母親,淪為奴婢…看到葛琴臉上那慈愛難舍,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的表情,師弟能無動於衷麽?”
藍生懂了“詩妹不止俠骨柔情、還欲替天行道?”
詩妹搖頭道“師弟,我倆都知道自己能力太有限,當初你手刃黑白雙煞為萱兒報仇,也是欲替天行道,可卻無法除惡務盡,盜匪依然猖獗…。如是今夜貴為主賓,可明朝醒來呢?卻恍如南柯一夢!我這麽做改變不了現實的殘酷,是明知不可而為之,可若能因此能讓南宮世家日後反思,或許有一天,如是與小珊的悲劇便不會發生在其她女子身上。”
『或許,還有神秘的阿桂!』
藍生突道“對了,今晚似未見到小珊的娘,我當時還想你會不會也邀她同席呢。”
詩妹道“有見到南宮楚與夫人,可小珊她娘是小妾,不能出席。”原來詩妹更細膩。
“這事不能急,得一步步來。”
藍生想起前日見到小珊後,詩妹說了句“我決定了”,雖不知她決定什麽,但藍生此刻已明白,詩妹正悄悄的在做一件《明知不可而為之》的事。
翌日,江南三劍果依約來訪,除藍生與詩妹外沒有陪客,南宮蕾送三人進屋後便離去。
詩妹要藍生生火,索性玩起南宮家泡茶的功夫待客,有模有樣,還時如唱戲般輕撚蘭花指,自娛娛人好不快意。
江南三劍不懂茶,隻因那茶香便讚不絕口。
詩妹暗笑,她早知如此,因而才敢在南宮世家《獻醜》。
藍生先感謝三人事前暗中相助之事,可江南三劍死不承認。
“存屬巧合,存屬巧合!”劍無色忙笑道
接著詩妹一針見血便提到鬼穀,劍無勝臉一沉,稍作凝思,卻要先看藍生的劍。
藍生雙手奉上,劍無勝將劍出鞘,看了仔細,再傳給劍無贏與劍無色。
“沒錯,確是伏魔劍。”劍無勝道“劍魔呢?”
於是藍生將劍魔之事說了一遍,江南三劍既出自鬼穀,藍生便無啥可隱瞞的,從進葫蘆練功到劍魔傳授兩儀劍法,幾乎巨細靡遺。最後說到誤殺了劍魔,仍忍不住哀戚眼紅。
“劍魔可有遺言?”劍無色問
“有,”藍生道“他要我去峨眉,見劍奴。”
“找劍奴作啥?”劍無色問
“要我告訴劍奴,說他無怨無悔!”藍生道
“無怨無悔?”劍無勝一副不以為然道“當初,她倆好容易逃出鬼穀,我三人奉命追捕,追到絕處,本有意放他二人離去,可都是劍奴…,好句無怨無悔!沒料到頭來,劍魔竟成了情魔。”
詩妹問劍無勝道“記得那天論劍提到的劍法?真的如此厲害,或隻是謬悠之說,荒唐之言?”
劍無勝道“這劍法並非出自鬼穀,也非人間所有,我三人見過…,無論峨眉女俠、張三豐還是少林無相大師,都無法望其項背。我相信這世上隻有劍魔能破解,劍魔本就因劍而生,雖沒有內力,可對劍法的領悟卻無與倫比,不但劍奴自歎不如,我江南三劍更是《乃覺三千裏》。”
“真這麽厲害?”藍生驚問,其實藍生與詩妹對玄魔劍法的來曆要較之江南三劍知之更詳,劍魔、劍魂甚至峨眉女俠對此劍法的看法也與劍無勝相同,但經過與鬼穀陰姬的幾次較量,藍生卻絕得似乎沒傳說中那麽可怕。
“你最好不要試。”劍無勝道“鬼穀陰姬的那幾招,尤其她沒了左手,威力還不到一成。”
沉默了半晌,劍無勝續道“你倆千萬牢記,絕不可將劍奴藏身處告訴任何人,西伯幽而演易,劍魔被囚數十年,嘔心瀝血完成那劍譜。若真不幸如我所料,那劍譜將來或會拯救一場千年來最大的災難。”
藍生望著詩妹,雖然他刻意隱瞞了劍譜之事,可江南三劍卻了然於胸,看來鬼穀之事他三人確是所知甚詳。
詩妹道“我二人一向貪玩又膽大妄為,江湖有何常人不知的險惡,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劍無色笑道“以你二人當下的武功與機智,隻要蒙古不動、鬼穀不出,已然無敵!”
詩妹又問起三人與鬼穀的恩怨,與南宮止的糾葛,可江南三劍都不欲回答。
劍無勝隻說了一句“峨眉女俠沒說真話,無論武功、劍法,南宮止都非南宮家最高的。”
是難宮蕾?詩妹早懷疑南宮蕾的深藏不露,以及她未何不嫁的原因,看來南宮世家的第三寶便是她了,或說至少在她手裏。
『可峨眉女俠與江南三劍又是如何得知的?』
江南三劍前腳方離去,南宮雪雲後腳便進來。
“月姊姊與我今晚邀你倆一聚。”南宮雪雲開門見山道
“在哪兒?”藍生問
“月姊姊的《望月齋》”南宮雪雲笑道
“那不是雲姊姊的故居麽,原名《霓裳居》?”藍生問
“對了,雲姊姊,你為何要搬家?”
南宮雪雲想了好一會才道“姊姊便直說了,本為了應付南宮止伯父,說生弟要當南宮家女婿,子母下了暗令,凡我南宮世家的未婚女子,隻要生弟看中的,不可拒絕。…姊姊乃待嫁之身,隻好搬到眷區。”
詩妹懂了,趁藍生還沒想明白便岔開話題。
茶重新泡過,期間,南宮雪燕前來,說是謝謝藍生昨晚讓她沾光,可這回她沒久留,隻喝了二、三口茶,便在南宮雪雲眼神的暗示下離去。
詩妹看在眼裏,知道南宮雪燕來是經她事先同意,匆匆而去也是說好的…瞅了藍生一眼,怎就瞧不出他如何成了香餑餑?
時辰將至,南宮雪雲並未直接帶兩人至《望月齋》,而是先去了南宮亭的住所《雍華廳》。
穿過前庭轉進後院,但見南宮亭親自與幾名家丁拿著鍬鏟,不知在地上挖什麽。
而南宮雪月則垂手佇立在旁,表情看來有些惆悵。
見到兩人後,南宮雪月蹙顰,麵帶微慍問南宮雪雲道“怎帶他兩人來此?”
南宮雪雲陪笑道“坐不住了,來瞧瞧。”
沒等多久,終於挖到東西了,聽聲音像是木箱…
共有五個木箱,而木箱裏裝的竟是《酒》,一壇壇的酒。
每壇酒上都有封條,且是同一天封的,算來已十八年了…
南宮雪月和父親稍作商議,遣人稍後將三壇酒送至《望月齋》後,便與藍生等人先離去。
望月齋座落於湖邊,舉目雖望不到天邊明月,可水中月影卻清晰可見。
桌上擺滿菜肴、點心,眾人才坐定,酒已送到,芙蓉立即雙手捧上一壇酒來。
南宮雪月道“生弟、詩妹,這酒是女兒紅,滿月時我爹親手埋的,共二十壇,本待我成親時用來宴客…這是最好的一壇酒,今宵姊姊就用此酒與生弟餞別,我等須痛飲三百杯,大醉方休!”
此語一出先是南宮雪雲,然後詩妹兩人都忍不住相繼流下淚水。
南方人於女兒出生時埋酒,成親時宴客的習俗,早不脛而走,至此南宮雪月已決定終身不嫁,做子母的接班人。
“月姊姊…”藍生猛然鼻酸,強忍住淚水,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生弟,不必多言,能與生弟詩妹相識相知,姊姊此生已無憾。”
藍生與詩妹決定今日破了酒戒,與南宮雪月一杯接著一杯豪飲,陳年佳釀餞別傾國佳人,個中滋味杯杯沉入他心底。
南宮雪雲道“生弟,你莫喝得太急…。”她怕藍生平日不飲酒,必易醉,拿了兩粒幹梅子放進藍生酒杯內。
“為何加梅子?”藍生睜著濃濃酒意、半醉的眼問“不是放李子麽?”
南宮雪雲道“加幾粒梅子才不易醉啊,酒香梅酸…這是江南的習慣,可從沒聽過喝酒放李子的。”
藍生一本正經道“怎沒?詩經不是說: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宜我配酒。”
南宮雪雲與雪月怔了半刻,突然,兩人(還有詩妹)竟皆捧腹,忍俊不住。
此刻,南宮雪雲提議四人合奏一曲,雪月撫琴、雪雲彈琵琶,詩妹吹笛,至於什麽都不會的藍生,隻好賣嗓唱歌。
曲名《西湖》,演練了幾遍,眾人發現,藍生歌唱得竟意外的好聽。
春風驕馬五陵兒,暖日西湖三月時,管弦觸水鶯花市。
不知音不到此,宜歌宜酒宜詩。
山過雨顰眉黛,柳拖煙堆鬢絲。可喜殺睡足的西施。
采蓮湖上畫船兒,垂釣灘頭白鷺鷥。雨中樓閣煙中寺,笑王維作畫師。
蓬萊倒影參差。熏風來至,荷香淨時。清潔煞避暑的西施。
金卮滿勸莫推辭,已是黃柑紫蟹時。鴛鴦不管心事,便白頭湖上死。
愛園林一抹胭脂,霜落在丹楓上,水飄著紅葉兒。風流煞帶酒的西施。
人家籬落酒旗兒,雪壓寒梅老樹枝。吟詩未穩推敲字,為西湖撚斷髭。
恨東坡對雪無詩。休道是蘇學士,韓退之,難裝煞傅粉的西施。
現在是秋天,那句“霜落在丹楓上,水飄著紅葉兒。風流煞帶酒的西施。”像極了微醺南宮雪月,真美!
好句:“不知音不到此,宜歌宜酒宜詩”。世間有幾名女子能如此快意決絕,預先告別青春,餞別知音?
翌日辰時,南宮台匆匆而來,藍生與詩妹皆因宿醉晚起,尤其藍生,甚至不知身在何處。隻腦海中不時唱著:不知音不到此,宜歌宜酒宜詩。
原來南宮止果真來了,正在大廳與南宮雪月、南宮亭談判。(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