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棄不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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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刀是暗器的一種,若論天下暗器,自以南宮世家的《無影神針》居首,其次便是古墓派的蜂針,不過這兩派的暗器雖可怕卻從不外傳,也極少在江湖上出現。因此武林中《公認》最厲害的暗器手法,便屬衡山派的《索連環》,飛刀可一刀接一刀…。

    第一次詩妹遇到霜兒時,就是中了她類似的招法,可霜兒的手法卻要比《索連環》更犀利幾分。

    眼見寒光疾馳而至,霜兒似如活靶般既不能移又來不及接擋,急得藍生冷汗驟冒…,可就在此刻,乍聽鏗鏘一聲,飛刀不知竟被何物擊中,偏了路徑,從霜兒左肩上方飛去。

    可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頭,霜兒此刻仍單腳而立,雙手也仍保持平展,口中更無異物…可她卻一甩頭,令人咋舌的是她的頭發,她的頭發竟如黑衣人的絲帶般,硬生生地將飛往左上方的飛刀卷住,一如常人手般的靈巧…。

    眾匪幫雖不乏煉過武的好手,可卻被方才那一幕驚呆了,半天沒人吐出半句話來,這一切若非親眼所見,豈能置信?

    霜兒雙腳用力蹦下桌,再一躍便到了詩妹跟前,將兩把銀閃閃的飛刀置於桌上,興奮且好奇地向詩妹問道“姊姊,你方才使的便是上次打中我的手法麽?”

    直到此刻,眾匪夥才恍然大悟,原來方才竟是詩妹出手擊中飛刀的,可在場的竟無人能查覺此事,可見詩妹出手之快與隱,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詩妹臉微沉,向霜兒道“莫再頑皮,快坐下來。”

    霜兒扮了個鬼臉,坐下,嘟著嘴道“請你吃飯還這麽凶!”

    這會眾人才想起,之前掌櫃的有言在先,若射不中她,退還銀子,今晚便算白吃白住。

    此刻,掌櫃的哪還敢《怠忽》?立即與眾匪八人二字排開,立於藍生麵前,拱手道“三位果然是南海門仙俠,今日有緣相會,不但教我等山野匹夫開了眼,更長了見識…”

    那女子陪著略帶苦澀的笑臉接道“不知竟是神仙妹妹駕臨,方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眾人前倨後恭,咬文嚼字地惹得霜兒嗬嗬一笑。

    掌櫃不敢食言,加了厚利,立即奉上十兩銀子,與眾人猛賠不是。

    藍生在巫山腳為報萱兒之仇,一劍擊斃黑白雙煞之事早盛傳於匪幫,再加上之前斬斷衡山叛逆如釋之臂,之後一人力挑飛沙幫,與頑石道長戰了個平手…這些事跡經說書先生與江湖人士宣染,早是家喻戶曉之事,既是匪類,眼下這夥強人豈能不心存畏懼?

    尤其今日,可謂是百聞不如一見,僅身邊的一個小姑娘身手便如此了得,果如《神氣活現》般,更別說是藍生了。

    藍生不肯收銀子,也不願為難匪夥,隻略勸諸匪勿做傷天害理之事,尤其莫傷人命,勿強擄良家婦女…可藍生也知多說無益,在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亂世,討個生活原就難,弱肉強食本是普遍生存之道。

    閑聊數刻,意外的是眾匪對藍生與詩妹的事跡如數家珍,連見張三豐,與峨眉女俠比武之事都傳開了,也因此大夥對突然冒出的霜兒更是好奇。

    對此兩人未做解釋,而霜兒自從坐下後便一言不發,拖著腮,滾著黑錄錄的眼珠,津津有味地聽著眾匪述說藍生與詩妹的故事,她雖頑皮,可絕不聒噪,該閉嘴時卻也沉靜如處子。

    兩更過半,眾人雖意猶未盡,可夜已深,女子與少年遂引三人上樓,此處與其說是客棧,倒不如說是匪窩更來得貼切。

    樓上共三間房間,原本就僅供八人夜宿,從不留客。

    趁方才閑聊之際,那中年女子與少年上來清出一間給三人住。

    臨去,詩妹問女子道“不知姊姊可是衡山派的?”

    女子道“正是,除了掌櫃的是我表兄,這孩子是我表侄,我等六人皆為衡山派的,那如釋,本是我等師兄。”

    見藍生臉色微沉,女子道“如釋雖是我師兄,我等也落草為寇,可背叛師門之事我等卻做不出來…”

    “我衡山派早年被如釋把持,幸賴武當派相助,清理了門戶。叵料去年掌門來因師伯仙逝後禍事又起,新掌門即位還未滿一月便糟暗算,終導至我派四分五裂,師父為保全我等性命,帶著眾弟子星夜離開衡山,卻一路被追殺…後師父重傷而死,二十幾個師兄弟就僅剩我六人,經一路輾轉終覓得此處,為求生存不得已才落了草。”

    藍生道“原來如此,我與師姊闖蕩江湖才三年,卻遇到無數匪幫,除了已喪失人性的黑白雙煞外,總不願過份與之為難,畢竟生此亂世中掙口飯吃委實不易,平民百姓不易,做盜匪也不易。”

    藍生的話說到女子痛處,再怎麽說衡山派也算是名門正派,想當初爹爹送自己上山時,無不寄予厚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出人頭地,可如今落了草,卻隻敢離家遠遠地,唯恐爹娘知道了要傷心。

    女子走後,藍生問霜兒道“霜兒,你真的可分辨出蠅子的公母麽?”

    “這有何難?”霜兒索然道“即是閉上眼用聞的也聞得出。”

    “真的麽?”藍生驚問

    “不信拉倒。”

    藍生望著詩妹,詩妹僅莞爾一笑。若是此話出自任何人口中,藍生必會認定對方在說笑,可出自霜兒,藍生卻信了八分,相處幾日,已有太多不可思議之事發生在霜兒身上,昨日馴馭跳蚤已是匪夷所思,如今再添上一件《聞也聞得出公母》,看來也不足為奇了。

    臨睡前,詩妹與霜兒擠在窗前,眺望窗外,對常人而言,窗外早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冥黑世界,可對她倆,卻幾如白晝般清晰。

    “師弟,”詩妹突然興奮地喚道“哪兒竟有個清澈的水塘…”

    “是麽?”藍生也湊上窗前,瞧了又瞧,“算了,我什麽也看不到。”藍生沮喪不已。心道,這兩人倒是天生一對。

    “明一早我倆去玩水。”詩妹道

    “好啊,霜兒去麽?”藍生問

    “無聊,才不去呢。”霜兒一臉不屑蹦上了床。

    翌日天乍亮,霜兒佯睡不肯起床,藍生便與詩妹跑到水塘邊,迫不及待地脫了鞋襪,將腳泡進水裏。

    兩人牽著手緊緊相偎,兒時總總曆曆在前。

    一炷香後,詩妹道“霜兒來了”

    「嗯」這會藍生比詩妹先聽出來。

    霜兒從屋裏眺望,見兩人如此繾綣地浸在那兒,豈能不使壞?

    霜兒悶聲不響地坐在詩妹身旁,攜著詩妹的另隻手,瞅了藍生一眼,略帶不屑道“他是男生耶!”

    詩妹隻顧著笑,一手緊握藍生,一手握著霜兒,仍隻是笑,什麽也不想說。

    不久,霜兒開始踢起水花,並不時故意濺到兩人身上,可藍生與詩妹不但沒抗議,反而也玩得起勁,合力將水花濺了她滿身滿臉。

    “不跟你倆玩了”霜兒鬆開詩妹的手,一溜煙往客棧跑去。

    詩妹拿出手絹幫藍生將臉上的水擦幹,嘴角仍掛著餘悅道“該回去了”

    可,鞋呢?起身找了半天,才確定鞋被霜兒偷跑了。

    兩人隻好赤著足走回客棧,怕被衡山派的人瞧見狼狽狀,詩妹本還想教藍生從窗戶躍進去,可才走近窗,霜兒便伸出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將窗緊閉。

    “這小丫頭可惹不起。”藍生搖頭無奈地笑道

    兩人尷尬地在眾目睽睽下赤著腳,沾著滿身水,緩緩走上二樓。

    樓下,八名《盜匪》全杵在那兒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這一刻他八人才想起一件事,不論名聲叫得多響,俠當得多大,畢竟眼前這三人還都是貪玩的娃兒。

    少年道“那小丫頭古靈精怪、頑皮得緊,不知是何來曆?方才我見她懷裏捧著兩雙鞋,樂不可支地匆匆跑上樓,沒想到連藍掌門與詩女俠都著了她的道。”

    這一幕也足供他八人在茶餘飯飽、酒酣耳熱之時道上個十年八年了。

    上了樓,藍生本擔心霜兒會將門反鎖,不讓他倆進去,可詩妹卻道“她不會這麽做,那就不是玩了。”

    “怎麽說?”藍生不解

    “霜兒是鬼靈精,豈能不知若鎖著門惹了我倆真生了氣,不跟她玩了,到頭來吃虧的豈不是她?”

    藍生本還半信半疑,直到輕輕推開了門,才知道詩妹所言不虛,更服她輕易便能把人心看了個透。

    “鞋呢?”詩妹手叉腰,擠著笑問霜兒,一臉服輸狀。

    霜兒也迎上爛漫的笑臉道“放回去了。”

    詩妹一怔,無奈地回首向藍生苦苦一笑,這才是霜兒!

    藍生打開窗,一躍而出,半信半疑地跑到塘邊取鞋,兩雙鞋果然好端端地置於原處!

    “幸好我詩妹不是霜兒!”藍生喃喃自語,既無奈又慶幸。

    『可霜兒是如何將鞋放回來的?』藍生越想越驚。

    穿上鞋,藍生凝視著手中詩妹的鞋,不經意想起那天說要聞詩妹的鞋時,竟惹得她生氣…

    『也不知她為何生氣?』藍生到現在仍弄不清原因,可他心底卻燃起一股衝動,一股越來越強烈的衝動…。

    藍生緩緩將詩妹的鞋移近鼻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刹那間他幾乎難以置信,他終於知道原因了,他猛然吞下了一個幾乎無法接受的厄果,因為詩妹的鞋竟也是香的,一股淡淡地清香…

    藍生耳邊響起詩妹曾說過的話:那是辨別是人是妖最好的方法!

    『難怪那天詩妹要生氣,她是怕我發現…』

    此時,藍生覺得天就要塌陷在他眼前,什麽修道、成仙、行俠仗義,都成了無稽幻影,如果失去詩妹,這一切還有何義?

    詩妹說等去過青丘國後會告訴他一切,可現在,藍生寧願什麽都不知道,他隻希望能與詩妹遠離塵囂,永遠和她在一起。

    從夢中,從在那次失憶,再從趙王廟被魔鏡徹底喚醒之後,詩妹對她的身世已逐漸明了,就像南宮止的幻影陣,真相已呼之欲出…

    藍生的想法詩妹何嚐沒有?不再冒險去追溯,甚至不再行走江湖,與藍生回到山上,或遠避人世…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命運不會這般輕易地就放過她。與其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躲避,還不如勇敢地去麵對。

    正如她曾對藍生所言,如果她努力去做,或許還有一點機會!

    想起近日總總,藍生終於知道詩妹的苦心,頓時悲從中來,麵對藹藹叢木,鬱鬱穹蒼,他含淚道“蒼天可鑒,我藍生今朝在此立誓,無論我詩妹身世為何,我絕對不棄不離,我決心與她同生共死,她去哪,藍生就去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