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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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珂睨了他一眼,轉身倒在床上,懶散道:“身不由己了,不過我們很安全,你快走吧。”

    許言大跑了過去,直接躺在裏麵。夏珂驚起,從床上翻下來,“你幹什麽?”

    “睡覺啊。”許言躺下。

    夏珂扯了嘴角,睡意全無。白眼道:“你想睡就讓你了。”

    “那你幹什麽?”他看了床,“這麽大的床,睡得下兩個人。”

    夏珂嫌棄道:“得了吧,我才不要跟你睡一張床。眯一會兒就走啊,不然你就成了刺客,被逮捕了,我可沒法救你。”

    她轉身去桌子邊,坐下來趴在桌子上繼續睡。

    許言睨她一眼,暗罵了一句‘假正經’倒下來閉上眼睛。沒睡多久聽到外麵打更的聲音就起來了。怕夏珂著涼,就給他搭了單薄的被單,才出來門。

    夏珂聽到了腳步聲才醒來。老爺子走進來,看她趴在桌子上睡覺,疑惑問:“你怎麽睡在這裏?”

    夏珂扶著脖子動了下,起身又活動了下麻掉的手臂,回頭看了一眼床鋪,笑道:“大概是夢遊了。”

    她走了出去,早上起了風,她仰頭道:“天氣總算是涼快了點。”

    老爺子點頭,接著兩人就看到府上下來走來,喊道:“夏大夫,夏公子,我們大人請用餐。”

    夏珂和老爺子看了一眼,她笑道:“好,馬上就來,你們先去吧。”

    下人走後,夏珂洗臉漱口,整理了衣著才跟著老爺子一起朝著正堂而去。肖縣令已經在等著,看到他們來指了椅子,“兩位請坐,隨便吃點,然後我們一起去尚府走一趟。夏大夫還可以去給那尚公子看看傷,我再說兩句,尚老太太不會不給我們麵子。”

    如此當然最好。夏珂和老爺子也相當滿意,隨便吃了點東西後,肖縣令就帶著老爺子和夏珂坐在馬車上,朝著尚府而去。

    尚府住在東街頭,一炷香路程就到了。門前兩個大石獅倒也氣派,金閃閃的門匾上寫著尚府二字,還閃動著金光。夏珂看過去,肖縣令含笑介紹道:“尚府家底雄厚,良田萬頃,在這鎮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

    夏珂笑了笑,光著良田萬頃,她家就比不過。十畝田地沒次撒化肥都累的半死,更別說那萬頃田,空間裏的化肥恐怕都不夠。

    下了馬車,家丁去通報了,他們又被帶入了客廳,泡了茶水,上了水果,尚老太太被兩個丫頭攙扶著來了。

    肖縣令見到老太太高興的起身喊道:“老太太,別來無恙啊。”

    “坐坐,大人太客氣了。”老太太白發齊眉,牙齒也掉了幾顆,臉色蠟黃,皮膚鬆弛。人雖然老了,可眼睛還很犀利,看到屋子裏有陌生人,不由得打量著道:“這兩位是……”

    肖縣令介紹道:“這是杏花村的夏家,夏大夫和孫子。”

    一說夏家,老太太恍然笑道:“原來是夏家。傳說夏大夫醫術高超,大人該不是請來給我孫子瞧傷的吧?”

    “呃?”肖縣令笑下,轉身看向老爺子,“老太太說的對,夏大夫的醫術精湛,就連他家孫兒的醫術都了不起。”

    “是嗎?”尚老太太扭頭將夏珂打量了下,笑著道:“這小公子相貌生的好,有一種陰柔之美。既然大人說醫術很好,那不如就試試看?”

    肖縣令看向夏珂,她起身道:“還請老太太帶路。”

    於是,一群人就跟著老太太身後朝著尚公子的房間裏。尚公子二十出頭,生性頑劣,進入院子裏就聽他房間裏歡聲笑語聲。

    尚老太太麵色沉了下來,尷尬的看了身後的人,聽著裏麵汙穢不堪的聲音,她嘴角狠狠一抽,指著下人,“你去喊一聲。”

    小廝朝著屋內走去,到門口喊道:“公子,老太太來了。”

    內室曖昧的聲音依舊肆無忌憚,甚至還能聽到女子的尖叫聲。老太太捏著拳頭咳嗽了兩聲,實在是惱怒,才走道門口厲聲道:“讓開。”

    小廝挪開的身子,她一腳踢了房門,也看到屋子裏的畫麵,兩個女子驚嚇的捂住了身子,尚公子嚇的麵色蒼白,趕緊捂住了重要的部位,驕橫喊道:“奶奶,您就不能讓下人喊一聲嗎?”

    “哼,給你半柱香的時間,速度把衣服穿好出來。”她瞪了那兩女子,“你們兩個滾出我尚府,以後休想再踏如我尚府大門。”

    尚老太太走客廳笑道:“讓大人和大夫見笑了。”

    夏珂打了個寒顫,這一大清早就在屋子裏做這事情,而且還是三個人一起,真是刷新她的新認知。

    三個人慌慌張張的穿好了衣服從裏麵出來,老太太瞪著他們三人,厲聲道:“你們這兩個小蹄子,滾下去。”

    “是老太太。”

    尚公子戰戰兢兢的睨了老太太,又看看屋子裏兩個陌生人,疑惑地詢問道:“奶奶,這兩位是……”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介紹道:“這位是夏大夫,這位是夏公子,是夏大夫的孫兒。大人專門請來給你看傷的,還不感謝大人。”

    尚公子一聽露出了笑臉,彎腰鞠禮,“多謝大人關心。”

    老爺子聽後指著椅子對尚公子說道:“公子請坐,讓我在給公子診斷一下。”

    尚公子有些心虛,聽老太太介紹他名字,不由得詢問道:“大夫也姓夏?”

    老爺子輕笑著點頭,待他坐下來便手給他診斷,片刻後老爺子說道:“公子脈象平穩,就是從樣貌來看,有些縱欲過度了,其他也就是皮外上,擦點藥就無礙了。”

    老太太麵色一沉,瞪了一眼自己的孫兒,屋子裏人多又不好發怒,隻好道:“還不快謝謝夏大夫。”

    “哦,如此就多謝夏大夫了。”尚公子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腦袋。

    “客氣了。”老爺子看向肖縣令。

    肖縣令想說什麽,卻聽尚公子詢問道:“那夏大夫可是夏壯的什麽人?”

    此話問到正頭上,老爺子看了夏珂和肖縣令一眼,回道:“夏壯真是我的不孝兒。”

    “啊?”尚公子驚愕了下,還真被自己給猜中了,立即板起臉來,“那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大人?”

    老太太凝眉,不解地望著肖縣令。

    “是這樣的。”肖縣令就將夏珂和老爺子來的目的說了一便,輕笑道:“這可能是個誤會,老太太也是明理之人,我就想此時就不要再審理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雙方各自退讓一步如何?”

    老太太聽了肖縣令的話,又看了老爺子和夏珂,麵色有些不好,可又不想賣肖縣令這個人情,於是詢問道:“大人的意思這事兒就不該追究了?”

    “要追究也可以,咱們就開堂審問,若能弄清楚來龍去脈最好不過。若是扭曲了事實的真相,大人是不是要依法辦案?”夏珂犀利的視線直逼肖縣令。

    所有人都看向夏珂,都被她明亮的眸子和嚴肅的表情所震。老太太閱人無數,唯獨覺得夏珂與眾不同。尚公子聽了她話,緊張的咽了口水,聽肖大人道:“那……是自然的,國律麵前,豈能扭曲事實真相?”

    夏珂滿意點頭,扭頭看向尚公子,“那尚公子如何看待?”

    “我?我我……”

    老太太見他話都說不清,自己的養大的孫兒,身上幾根毛自己清楚的很,便截了他話給尚府一個台階道:“既然都是熟人,那就不用在審理了,好在我孫兒隻是皮肉之傷,並無大礙。”

    “是是是。”肖縣令自然滿意,他就擔心老太太不給麵子,若真要對薄公堂,尚府未必能打贏這場官司。昨日的事情,實際上很多人都看到了,還有被毀壞的客棧,裏麵的小二和老板都知道真相,隻要他們來對質,尚府肯定沒話說。

    夏珂眉梢動了動,冷笑一聲,還算他們識時務。

    “那大人,我那三個兒子是不是可以放出來了?”老爺子趕感激的詢問。

    “那是當然了。”他笑著說。

    尚公子覺得肖縣令就是有備而來的,於是道:“大人,能否讓他們給我賠禮道歉?昨日這麽一鬧,本公子的一世英明都被毀了。”

    話一出,老太太橫眼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幾斤幾兩我老太婆會不知道?”

    “奶奶……”

    “住嘴。”老太太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白眼道:“你給我退下去,等會兒我再找你算賬。”

    尚公子委屈的撇了嘴巴,乖乖的閉上了嘴,沒好氣的睨了一眼其他三人,頷首退到一旁。

    “讓幾位見笑了。”老太太笑著起身道:“大人,那就趕緊放了夏家三位公子吧,關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有沒有著涼。若是知道是熟人家的公子,那我老婆子就不計較了。真是對不住了夏大夫。”

    老爺子沒想到這尚老太太如此明理,感激道:“我還要感謝老太太。”

    肖大人總算是放心了,笑嗬嗬道:“幹脆晌午我做東,請你們去酒樓大吃一餐,此恩怨就一筆勾銷,從此大家都是親朋好友,不知兩位一下如何?”

    “好。”

    兩位異口同聲,隨即又相視而笑。

    夏珂凝眉,她有些不情願,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受傷了,便說道:“爺爺,還是先看看到底是誰受傷了,傷勢如何。”

    老爺子點頭,“對對對,那就勞煩大人放我兒出來吧。”

    “對,先把此事給解決了。”肖縣令麵向老太太,“老太太,待會再看看情況,若是決定了我差人來請你過去。”

    老太太點頭,“那就這麽說,來人,送送大人和夏大夫。”

    “是。”

    夏珂沒在逗留,跟著肖縣令一起上了馬車,直接朝著牢獄而去。

    許言一早就看著他們去了尚府,接著又去了牢獄,他站在牢獄外麵看了一會兒,便打著哈欠轉身離開了。

    牢獄中,夏壯正發著高燒昏昏欲睡,兩隔壁關著夏全和夏元,受傷的是夏元和夏壯,夏壯的傷勢要嚴重一些,傷口已經發炎。

    夏元踮著腳焦急道:“大哥,你在忍一忍,不要睡。”

    “是呀大哥,再忍一忍。”夏全渾髒兮兮的,焦急的拍著獄門,大喊道:“來人呀,這樣會鬧出人命的,快放我們出去。”

    夏珂進去就聽到了夏全的呼喊聲,心裏緊了一下,接著又聽到獄卒吆喝道:“喊什麽喊?死了就死了,一般進來的人,能有幾個是活著出去的?都給我老實一點,再亂吼亂叫,當心大爺手裏的皮鞭子,哼。”

    肖縣令嘴角狠狠一抽,尷尬的看了夏珂和老爺子一眼,惱怒道:“誰敢說大話?不想要命了?”

    他身邊跟著獄卒頭兒,忙道:“大人息怒,都是小的沒好好管理,才讓他們如此懶散,等會兒小的一定會重重的懲罰他們。”

    肖縣令又哼了一聲,夏珂已經跑進了裏麵,老爺子跟在後麵,不見他們身影後,他才狠狠的打了那獄卒頭兒,警告道:“你的手下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下次本官再聽到這種話,你就給我滾蛋。”

    “是小的管教不嚴,回頭一定好好嚴加管教。”

    他說話,就聽到裏麵傳來男人的嚎叫聲,肖縣令驚了下迅速的跑了進去。

    夏珂打了獄卒,見他過去,揚聲道:“大人,這人對我伯伯不敬,我替您教訓了下,您不會生氣吧?”

    肖縣令笑道:“怎麽會呢,確實該好好修理了。”

    那人看到縣令來,本來大聲嚎叫的,可聽了這話,不由得恭敬的跪著,低著頭認錯道:“小的知錯,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還不趕緊滾!”獄卒頭兒上前踢了一腳。

    那人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夏珂沒好氣的斜了一眼,獄卒兒忙從要交拿出了鑰匙,將三個牢房都打開,夏珂直接衝了進去,夏壯的傷勢比較嚴重,進去後就喊道:“大伯了,你怎麽樣?”

    老爺子跟著進去,蹲下來抓住他的手腕,麵色凝重,“快,把他抬出去。”

    肖縣令見人都昏迷了,心裏咯噔一下,扭頭喊道:“還不去幫忙?”

    獄卒頭兒抖了下身子,跑了進去,將夏壯給背著朝外麵走。老爺子緊跟著出去,夏珂抓住夏元的手臂,焦急詢問,“爹,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夏元不想讓她擔心,搖頭輕笑,“我沒事。”

    “二伯呢?”她看向夏全。

    夏全沒想到她回來,有些感動,含笑搖頭道:“二伯也沒事,我們快出去吧。”

    肖縣令心裏愧疚,每年還要巴結夏家,於是就主動將夏壯給帶到了府上治療。夏珂跟著去了肖府,老爺子正在給夏壯醫治,夏元突然捂住了胸口,扶著門彎腰,疼的難以呼吸。

    “怎麽了爹?”夏珂詢問。

    夏元卻不知道如何,眼淚不聽使換流下來,搖搖頭道:“不知道,心口很疼,就好像什麽東西正在一點點失去一樣。”

    說完夏珂的心也跟著猛地抽了下,她臉色唰的一下白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夏元,驚愕道:“娘?”

    夏元開始慌了,抓她手臂詢問,“她怎麽了?”

    “不行,我要回去,肯定是娘有危險。”夏珂掙紮著,朝著大門跑去,她從來沒有這麽強烈的感覺,就像夏元說的哪種感覺,好像要失去重要的東西一樣。

    “你等等我。”夏元和夏全交代了一聲,捂著胸口跟著跑了出去。

    夏珂沒有回頭,出了大門就大步跑開,這個時候她多麽希望自己有輕功,不管是不是劉氏出了事情,至少可以飛回去,能夠節省很多時間。

    “駕!”

    集市上,一匹馬兒狂奔著,上麵坐著白衣少年,麵容焦急,目光緊鎖著周圍的群人,希望可以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可又怕馬兒速度快傷了百姓,走到人多的地方勒緊了馬韁,左右看看瞬間看到熟悉的馬車,便朝著那客棧而去。

    此人正是江夜痕,下了馬就詢問小二,“這輛馬車的主人家呢?”

    小二猛地怔了下,本想開罵,可轉身看到如此俊秀的公子,便忍住了,又瞧了那馬車,便說道:“我也不知道,昨日來了之後就走了。”

    “走了?”江夜痕鬆開他手臂,凝眉又問,“那有沒有說去哪裏,又朝著哪個方向去的?”

    小二撓撓頭,左右看看,“好像是左邊。”

    江夜痕回頭,左邊是朝鎮長家去的,右邊是朝縣令府去了,想了想他還是去了右邊。那小二眨眼道:“我說的左邊……”

    江夜痕回頭道了一聲‘謝’翻身上馬就跑開了。

    夏珂昨日也隻是簡單說自己爹出事了,他想了想應該就是去了縣令府才對,就擔心夏元沒有被救,夏珂和老爺子也被關起來了。家裏的劉氏難產還等著她回去,希望能盡快找到夏珂,也希望劉氏再撐一會兒。

    “駕!”

    馬兒飛快的穿梭在無人的街道上,然而讓他卻和夏珂錯失在人群中。

    夏珂到了客棧付錢後,小二看有人動馬車,便跑過去笑道:“公子,剛剛有人找你,可是找到了?”

    “有人找我?”夏珂回頭看了一眼,又道:“知道是誰嗎?”

    小二搖頭,比劃道:“很高,很俊,白衣,看起來很急。”

    “是江夜痕。”夏珂看著夏元,“一定是娘出了事情。那他人呢?”

    “朝著右邊去了。”小二指著右邊方向。

    夏珂掏出銀子遞給小二,“去給我牽兩匹好馬,這輛馬車你幫我看著,然後捎信去縣令府上給夏大夫,就說馬車留給他們了,我們先回家了。”

    小二聽明白後點頭,接了銀子就去給夏珂牽馬。夏元一聽劉氏出了事情,心口疼的更厲害了。兩匹駿馬牽來,夏珂直接翻身上去,“爹,快點,我們趕緊回去。夜痕肯定是朝去了縣令府上,我們先不等他了。”

    “好。”

    先後三匹馬從集市上傳過去,百姓多少受到了點驚嚇,也有不少人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走到通向村裏的路,她放慢了速度朝著右邊的方向看了一眼,夏元喊道:“走吧,我們先回去,他若是去了縣令府上自然知道我們已經回來了。”

    夏珂轉過身子,應了一聲夾緊了馬肚大聲吆喝了一聲,兩人一前一後速度不減往回跑去。

    江夜痕去了府上,隻看到了老爺子和他兩個兒子,沒見夏珂邊詢問道:“夏爺爺,夏珂呢?”

    老爺子瞧他滿臉汗水,麵容焦急,說道:“她已經回去了,你們沒有遇到?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江夜痕點頭,“爺爺,你們先給大伯看病,夏珂回去就好,三嬸難產危在旦夕,那我先回去了。”

    老爺子麵色煞白,夏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便說道:“爹,這裏有我,你快跟著江夜痕一起回去吧。”

    老爺子擔心自己的兒子們,擔心了一晚上,睡的也不安穩,劉氏卻又出現這等狀況,他精神上有些崩潰,看江夜痕急忙忙的朝著門外走去,他猛地驚醒,看向肖縣令。

    “大人……”

    肖縣令明白他的意思,對外喊道:“來人,快去備馬。”

    老爺子抱拳致謝,“多謝大人,改日我在宴請大人喝酒。”

    “好好好,你快回去看看吧。”

    老爺子出來後就不見江夜痕的身影,上了馬背片刻也不耽擱直接往村裏方向而去。夏珂和夏元先回到了府上,下了馬後眼淚就抑製不住,心裏也空落落的。全家人都站在院子裏麵,低頭抹眼淚。

    江夜痕跟在後麵回來,下馬後動作就慢了下來。他看到院子的人,就明白已經回來晚了。

    兩個接生婆子看著夏珂和夏元,其中一個人手裏抱著孩子,孩子哭聲很響亮,婆子上前將孩子遞給夏元。

    “恭喜恭喜,是個男孩兒。”

    孩子依舊哭著,淚腺發達雖然沒有眼淚,可這聲音足夠悲哀,深深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我娘呢?”夏珂抓住婆子的手臂詢問。

    夏元看了一眼孩子,並沒有多麽欣喜,抬起頭看著婆子。她猶豫著垂下了眸子,其中一個怕他們怪罪,就說道:“我們已經盡力了,大人和孩子隻能保一個,你娘犧牲了自己,留下了孩子。”

    “不可能。”

    夏珂推開了她卻又被婆子給拉住,“小珂,你不能進去,不吉利。”

    夏珂刷開了她的手,紅著額眸子瞪了一眼,大步跑了進去。

    夏元將孩子交給了一邊站著本想安撫自己的江母,提著衣袍跟著進去。

    房間的血腥味很濃,床單被褥都沒鮮血染紅。劉氏麵容蒼白無血色,緊閉著眼睛,永久沉睡一般。夏珂沒多想,她必須要理智一點,伸手探了劉氏的頸部,麵色唰的白了,可她搖頭道:“不會的,肯定還有救的,不會的……江夜痕,進來。”

    江夜痕聽到了呼喊,直接跑了進去。所有人都揚起了頭看著外門,不解的互相看看。難道還有救不成?

    江夜痕進去後,看到了裏麵的慘狀心猛地緊了下,這人身子都要涼了,還有救嗎?

    夏珂顧不得夏元的詫異,直接消失在眼前,去了空間裏拿來了急救藥箱和氧氣袋。又拿了簡易呼吸氣囊,抖著手給劉氏做呼吸。

    “爹,還愣什麽處理傷口。”夏珂衝夏元吼了一聲。

    夏元哀傷地看著夏珂,人都已經走了她還不肯相信,於是就一邊哭著一邊拿著急救箱裏的東西幫忙處理傷口。

    “就算要離開,也要完整無缺的離開。”

    江夜痕幫著擠壓氣囊,夏珂直接拿出了針,加入了一些急救藥品,打入劉氏的身子裏麵,還起身幫忙按壓心髒。她明知道這麽做於事無補,她就是不願意相信劉氏還這麽年輕生個孩子會喪命。

    她一個現代女,又有空間在手,若就讓劉氏這麽走了,她真的可以再死一次了,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娘,你醒醒,你怎麽忍心丟下我們就走了?”夏珂使勁按壓著心髒,可不論怎麽呼喊,怎麽按壓,劉氏都沒有任何反應。

    江夜痕不想見她如此,抓住她手聲色沉寂,“她已經走了?你接受吧。”

    夏珂木訥的站著,眼裏閃著淚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撲到劉氏的身上,大喊道:“娘!為什麽不等我回來,為什麽不等我回來。”

    老爺子走到門口就聽到夏珂的哭喊聲,他腳步頓時重了下來,慌慌張張的走了過去,一臉茫然詢問,“這是怎麽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麽?”

    所有人都低著頭,老爺子焦急吼道:“誰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江母抱著孩子抹了眼淚,走過去哽咽道:“三妹……她留下了個男嬰,就去了。”

    老爺子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又盯著江母,“怎麽會去了?接生婆是怎麽弄的?生個孩子怎麽會……”

    “三娘子是難產,在不把孩子拿出來,估計孩子也難以保住。家裏沒有個男人出主意,三娘子就跪著哀求我們,保住孩子。”婆子拿著帕子擦眼淚,“我們也想等到您回來,至少可以拿個主意。可三娘子等不及,暈過去了三次,再不拿出孩子,怕是連孩子都難以保住。”

    說完後夏家的幾個媳婦都頻頻點頭,江母一直在房間裏,她也可以作證,便說道:“夏伯伯,她說的對,三妹疼的受不了了,才哀求大家讓婆子先把孩子給拿出來,不然就是一屍兩命。”

    老爺子聽著裏麵的哭喊聲,閉了閉眼睛,心情沉重,伸手將江母懷裏的孩子抱了過來,鼻翼動了兩下,眼裏閃著淚花,還笑著道:“爺爺帶你去看你娘親,乖,孩子別哭了。”

    這麽一說,孩子頓時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老爺子一聽心疼不已,抱緊了孩子軟著雙腿又被江母攙扶著去了屋子裏。夏珂抱著劉氏的身子不肯起身,裏麵還有些他們沒有見過的東西,雖然有些驚愕,可眼下誰也沒有去詢問到是什麽東西。

    江夜痕站在夏珂身邊,回頭看了老爺子和自己的娘,扭過頭彎腰扶著夏珂的肩膀,輕聲道:“三嬸走了,我們也很心疼,你不要自責了,也怪我沒有照顧好。”

    夏珂沒吭聲,老爺子將孩子放在劉氏的跟前,說道:“你看孩子長的多好看,像極了你們夫妻兩,孩子出生就沒有了娘親,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辦?你怎麽忍心……”

    老爺子泣不成聲,劉氏是他撿回來的,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能不心疼嗎?

    若說久臥病榻,或者病入膏肓無醫可救,他們也有個心理準備。可眼下說沒就沒有了,他還記得昨日臨走時候,劉氏還特意叮囑他們路上慢點,當心點,卻沒有想到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

    夏珂抬起頭看著大哭的孩子,看向江母詢問道:“孩子出來有多久了?”

    江母回想了下,“有一炷香的時間了。”

    夏珂伸出手抱著孩子,“我去找點東西給孩子喂點吃的,這麽久不吃奶肯定餓。”

    “可家裏沒有奶,村裏好像也隻有羊奶,我去要一點回來煮一煮。”說著江母就急匆匆的出去,看到夏家幾個媳婦說道:“大家都別站在這裏了,該準備後事的就準備吧。”

    文氏和陳氏互相看看,上前一步詢問道:“我們這些當媳婦了,也沒有辦過喪事,要準備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以前婆婆的走的時候我們都還沒過門,這可如何是好?”

    “是呀是呀,我們應該如何做?妹子,你來說我們做。”陳氏看向江母。

    江母歎息一聲,便道:“沒辦過還沒看過不成?去準備白綾,還有火紙,還要給三妹子穿衣服,買衣服穿衣服也有講究的……”

    江母就說了一大堆,文氏和陳氏也都記在心裏。她說完後就轉身,文氏又喊道:“妹子,你去哪兒?”

    “我去給孩子弄點羊奶喝,瞧把孩子給餓的。”江母回頭看了一眼,著急的出院門。

    院子裏的人都散去,該去買東西的都去買東西了,鄰居也來幫忙。房間裏誰都沒有進去,夏珂顧不上收東西,江夜痕隻好將那些奇怪的東西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老爺子安撫了夏元,輕聲道:“孩子還沒有起名,給孩子起一個名字吧。”

    夏元緊抓著劉氏的手,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夏珂抱著孩子,沙啞道:“還是爹起吧。”

    老爺子搖頭,也看向孩子,“不如就給珂兒來吧。”

    夏珂看著孩子,喝的隻是米湯水,可孩子卻喝的那麽起勁,於是道:“我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茁壯成長,日後能夠平步青雲,前程似錦,夏錦程。”

    幾人在心裏默念了下,各自點頭表示同意。

    “那就錦程吧。”老爺子說。

    孩子吃飽就睡了,夏珂把她放在自己房間裏。江母找來了一碗羊奶,夏珂接過手,道謝之後就端著去了廚房裏,等孩子醒了在熱一下給孩子喝。

    江夜痕一直跟在她身邊,知道她傷心難過,也不想說話,就默默的陪在她身邊。

    中午飯做了她和夏元也沒心情吃,喝了點燙就去房間裏收拾東西。她將劉氏生平穿的衣服全部都拿出來,看到箱子裏放著劉氏才給自己做好的衣服,眼淚就掉了下來。抱著衣服蹲在地上傷心的哭了好久。

    江夜痕見她沒有出來,便推門進去。

    她蹲在地上,紅色的布料露了出來,他知道夏珂傷心難過,於是走過去蹲下來輕聲道:“沒想到這件衣服卻成了你最後懷念的東西了。”

    夏珂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那衣服,“我就穿過一次,我唯一遺憾的是,我沒有恢複女兒身,沒能讓她好好看一看。如果,我不出去,她肯定不會有事。”

    “你別自責了,是我沒有照顧好,我也沒想到她會摔倒。”

    夏珂猛地抬頭,凝眉詢問,“摔倒?摔在哪裏?”

    “就你家門口。”他說。

    夏珂眉頭蹙的更深,“我家門口?”她凝視了江夜痕一下,將衣服擱在箱子裏,轉身出去看著門口那麽平坦的地指著問道:“她是怎麽摔倒的?”

    江夜痕不是會說謊的人,尤其是在夏珂麵前,於是道:“這麽平坦的地方我也知道要摔倒不太可能,除非有人故意的。所以當時我來的時候就隻有你娘和你柳姨娘。”

    夏珂看向西院門口,她就知道劉氏不會無緣無故分娩,按理說明天才是孩子出生的日子,卻提早一天出來了,這事情一看就不對。

    “想什麽?”江夜痕問。

    夏珂眼睛紅腫著,看著他詢問道:“那當時她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越快的事情嗎?”

    “那倒沒有。”江夜痕回想了當時的情況,兩人都摔倒在地,可能是劉氏的肚子大,裝到了所以才把孩子給摔出來了。相比之下,柳眉並沒什麽大礙。

    “當時柳姨娘也很自責,不過她沒有什麽事情。”江夜痕有說。

    夏珂沒作聲,平時劉氏就和柳眉接觸親密,她還時常來家裏玩,況且也沒人看到到底是怎麽回事,劉氏溫婉即便當時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要對方馬上道歉,她肯定不會抓著不放。

    她就是這麽善良的人,至於她們到底是怎麽摔倒了,想必隻有柳眉一人知道了。

    “算了,先辦我娘的後事吧。”夏珂又轉過了身子朝著裏麵走去。

    夏全和夏壯也趕了回來,看到家門口掛上了白綾,小輩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平輩的頭上就戴了一朵小白花。

    夏全心驚了一霎,鬆開了夏壯的手臂跑進去看到夏靜,看著她身上的孝服,疑惑問道:“誰去了?這是怎麽回事?”

    夏靜雖然不喜歡夏珂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了,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有就沒有了,她捂著嘴巴抽泣著。夏全搖晃她手臂厲聲道:“你快說,到底是誰怎麽了?”

    “是三嬸,三嬸死了。”夏靜忍不住大哭其來。

    “怎麽會?”夏全不置信的轉身看向東院,門口高掛著白綾,院子裏放著棺材,周圍擺放著貢品,夏珂披麻戴孝跪在地上一直燒著香火。

    夏全坐在地上,麵露絕望之色,任誰說話都不予理睬。

    江夜痕抱著孩子,睡醒之後他就按照夏珂吩咐的給他泡奶粉。奶粉是她從空間裏的貨架上拿的,還拿出了一個奶瓶,按照上麵的刻度教給了江夜痕。

    劉氏的死,江夜痕也非常自責,所以讓他照看一下孩子,心裏也會平衡一些。隻是看到夏珂萎靡不振的模樣,他也感到心疼。

    這兩日夏珂整個人瘦了一圈,家裏請了法師來安撫亡靈。夏珂按照村裏的習俗,抱著孩子跟在法師的後麵,跟著法師一起念叨著。這兩日黑眼圈加重,眼睛紅腫,晚上抱著孩子睡不著。

    跟在法師後麵圍著棺材轉了三圈,然後又跪在靈堂前麵。江夜痕走過去彎腰道:“孩子給我吧。這裏人多,怕嚇著他了。”

    夏珂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將孩子交給了他,就拿了三炷香,給劉氏上了香火,邊跪在一旁。

    鎮上一些和夏家認識的人前來,夏珂恭恭敬敬跪著,磕頭致謝。

    許言來的時候比較特別,他找人帶了幾盆白色的菊花,如此大手筆所有人都紛紛猜測起他的身份來。

    許言請人將菊花放在門的左右邊,手裏還拿著一束菊花,他看著跪在一旁的夏珂,兩日沒見就如此頹廢不堪,多少有些心疼。

    夏珂看到他來不免有些驚愕,看他將話放在靈堂邊,鞠三躬,又上了三炷香,轉身和夏珂鞠禮後,看著她詢輕聲道:“節哀順變。”

    夏珂知道他是真的擔心自己,點點頭道:“謝謝,我會的。沒想到你會來。”

    許言站在她旁邊,感受到一道炙熱的視線,不由得扭頭看過去。

    他上下打量起江夜痕,心裏泛起了嘀咕。鄉村裏居然看到比自己長的還要俊美的公子,一襲白長衫看起來溫文儒雅,唯獨那到視線,好像不太受歡迎。

    嗬,有趣兒。

    許言輕笑了下,見他扭過頭,笑意僵硬了,這人居然會瞪自己!

    他手裏抱著一個嬰孩,目光深不可測,也不知道到底是敵是友。

    那人就是江夜痕,他隻是在猜測此人和夏珂的關係。夏珂也從未在他耳邊提起過這為男子。兩人互相打量著,誰都不肯先移開視線。

    夏珂沒注意到兩人暗中交鋒的眼神兒,她一直在給吊唁的人磕頭致謝,來祭奠的人差不多後,有人便和夏元說道:“三弟,可以出關了,早些入土為安。”

    夏珂聽了心猛地抽了下,鼻子一酸熱淚盈眶。她沒大聲哭喊,八個人漢子走過來,將板凳撤走,拴上了麻繩,準備就緒後就可以抬著出關了。

    夏珂跪的時間長,剛起身又倒下去。江夜痕攙扶她手臂,她扭頭看著他,沙啞道:“謝謝,孩子呢?”

    “我母親抱著,你放心吧。”江夜痕站在她身邊,扶著她道:“你這幾天都沒有吃東西,要不先……”

    “不用了。”她打斷道:“我吃不下,跟著隊伍走吧。”

    夏家門口站了很多相親,他們嘴裏念叨著劉氏生平是多好多好的女人,同時也在感慨,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難免會有人惡毒的說道:“我看那孩子就是個克星。”

    夏珂當時一記丟過去,她就怕孩子會被人說成克星,劉氏拚命要保護的孩子,被冠上克星的頭銜,劉氏在天上該有多傷心。

    “喂,你說什麽呢?”許言離那人比較近,扭頭嗬斥道:“什麽克星不克星?三嬸拚命要保護這個孩子,你們卻說他是個克星,這會給孩子幼小的心靈照成傷害,懂不懂?”

    夏珂感激的看了許言一眼,那夫人嚇得縮了腦袋,再也不敢說話。

    老爺子不知許言是誰,可他知道肯定是夏珂認識的,於是站在人群裏,喊著道:“各位父老鄉親,這位公子說的對,我三兒媳婦就是為了保住孩子的命才去的,這和孩子是不是克星沒有半絲關係,還希望大家能夠理智的看待這件事情,別傷害了孩子的心。”

    “就是,這村裏就是八婆比較多,鎮上那有這些事情。”許言大聲嘀咕了一句。

    老爺子衝他笑了笑,揚手道:“繼續往前走,別耽誤了下葬的時辰。”

    路上走走歇歇,每次歇息,夏珂都會跪下來,燒紙上香,所有的動作都非常機械,就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一樣。江夜痕不由得擔心起來,真怕她過不起這個坎兒。

    抬棺的漢子衣服濕了又幹,夏珂的膝蓋跪出了血。地表很熱,很多人都說讓夏珂起來,就連許言都勸說道:“你娘看你這樣,會更加難過的。”

    夏珂搖頭,木訥的燒著紙,“我恨我平時太頑劣,恨自己不懂得珍惜,沒能好好的保護她。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別勸我。”

    許言隻好站在一旁,瞧自己又被白衣公子給看了,凝眉走過去上下看看,詢問道:“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我?”

    許言和江夜痕完全是兩個不同類型的人,不熟悉許言的人,第一感覺就是這人很輕浮,和夏珂一樣紈絝。

    而江夜痕給人的感覺很沉穩,值得信賴,也值得深交。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許言語塞,僵了一霎,有些自討沒趣兒,嗤笑一聲,“倒也有意思,我叫許言,你叫什麽?”

    江夜痕跟著隊伍緩緩前行,悠悠道:“江夜痕。”

    “你名字跟你人可一點都不相符,我們兩個互相換個名字,倒不錯。”許言湊近了幾分笑嗬嗬的看著他。

    江夜痕拉開了點距離,斜他一眼,“看不上你的名字,你留著自己用吧。”

    “哎,你這人……”

    ------題外話------

    心疼我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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