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臘月初九，也是浮霜開始治療的第一天。

    將裏褲卷起來後，宋亦開始進針。

    他一手拿針，另一手拿穴位圖，仔細記下它們的位置，而後一一將針紮進浮霜的雙腿。

    他埋頭的動作很認真，明知浮霜感覺不到疼，卻依舊小心翼翼。

    “好了。”

    “我要在這待多久？”

    “三個時辰，我就在一旁，若是有事，直接叫我。”

    “好。”

    宋亦摸了摸浮霜的頭，手指有意無意滑過她的臉頰，眼神裏含有一種叫做溫柔的情愫。

    這一次，浮霜沒有再躲開，而是回以淺淺一笑，七分柔情，三分嬌羞，臉頰的紅暈如朝日，在這氤氳熱氣裏升起。

    宋亦很想在她額頭印上一吻，這才不負此刻情濃。若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再真摯一點，或許他就毫不猶豫這樣做了。

    也罷，來日方長，他們之間有的是時間。

    兩個互說喜歡的人，其實各自心懷鬼胎，都明白卻不點破，因為他們知道，這場感情的博弈，終有一人會先敗下陣來。

    眼看宋亦轉身，浮霜才鬆了口氣，她真怕自己掛不住臉上虛假的笑容，雖然她已經很努力的在對宋亦笑了，可似乎效果不佳，看來還需反複練習啊。

    怕浮霜無聊，宋亦就在溫泉旁舞起了“劍”，本是隨意在地上撿起的枯枝，到了宋亦手上，立刻變得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偶爾挑起的碎雪，伴著他的衣角翻飛，如獲重生般，好似又下了一場雪。

    浮霜癡癡地看著，也為之著迷不已。

    她在這池子中待了三個時辰，他便在那裏舞了三個時辰，竟也不覺得累。

    待宋亦將浮霜抱出溫泉之時，身上已是一片冰涼。

    “你身子好冷。”

    “進去便暖和了。”

    宋亦無所謂地笑笑，大步跨向行宮。

    將浮霜安置好，宋亦卻並沒有停下來休息半晌，而是按照何大夫的要求，熬起了藥。為了控製火候，他還得時不時在一旁扇著，以至於雖是在冬天，卻出了一身汗。

    浮霜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他的戲太真，她難免有些怕。

    直到宋亦將藥碗端到她麵前，浮霜卻也隻是沉默地接下了，瞥見他臉上蒙了一層灰，終是無法坐視不理，掏出了懷中的手帕。

    浮霜微微側著頭，輕輕擦拭著宋亦的額頭、鬢角，她右臉的疤痕就清晰呈在宋亦的眼前，毫無遮掩。

    宋亦若有所思，看來，他還得在那白布上添個東西了。

    浮霜注意到了宋亦的目光，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疤痕定是已經顯現出來了，不過卻無他法，也隻能這樣了。但看宋亦的樣子，倒是淡定得很，一句也不曾過問。

    他不問，浮霜也不說，默默端起藥喝了，苦味在唇齒間蔓延，雖能咽下，但還是皺了皺眉頭。

    再抬頭時，眼前是宋亦遞來的蜜餞。

    “張嘴。”

    鬼使神差般，浮霜聽話地張了嘴，細細咀嚼，總算將那苦味趕跑了去。

    “你連這個都準備了？”

    “都是喬二和雅圖的功勞。”

    浮霜隻知道喬二，卻不知什麽時候見過雅圖。

    “雅圖是誰？”

    “昨天你騎的那匹馬，不然你以為這些東西是誰辛辛苦苦運過來的？”

    浮霜恍然大悟，她就說呢，不記得昨天來的時候帶了包袱啊，還以為是自己沒注意到，現在一想，原來是雅圖往返於行宮和宋府之間，幫宋亦傳遞消息和需要的物品。

    “真是一匹聰明的馬。”

    “所以，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雅圖會幫你辦到的。”

    “嗯……你也辛苦了這麽久，快坐下休息一會吧。”

    浮霜埋著頭，假裝在整理衣襟，實則是怕對上宋亦的眼，她還不是很習慣去關心他。

    宋亦遲遲沒有回應，於是浮霜抬起了頭，卻迎來額頭一個軟軟的吻，如蜻蜓點水般，稍縱即逝。

    接著，宋亦拿著一身幹淨衣物出了門，留下浮霜呆坐在原地，他剛才是……吻了她嗎？

    微怔半晌，之後便是嘲諷，他還真是隨便呢，不過這種感情的小把戲，她也會，隻是她不願。

    ……

    幹草已換成了暖和的棉被，柴火堆也換成了銀屑炭，今夜，總算可以安臥榻眠。

    睡夢中，驀地響起一聲悶雷，浮霜卻陷進噩夢中難以抽身。

    她聽見有人在談論他，便在門外偷偷聽了一會兒，那內容竟是在密謀如何殺了他。

    她很害怕，卻很想聽聽後文，可裏麵的談話聲卻越發小了，她完全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麽，於是，她湊近了些，將耳朵緊貼在門外，她發誓，真的隻是湊近了一點點，可沒料到，卻弄出了聲響驚擾了她們。

    這時，談話聲完全消失了，她很恐慌，趕緊往外逃，後腦卻被人狠狠一砸，終是抵不過意識的昏沉，她暈了過去。

    “浮霜，醒醒。”

    “醒醒啊，浮霜。”

    有人在叫她，會是誰呢？是他來救她了嗎？自己一定要醒來，親口告訴他，那些人的陰謀。

    睜開眼，卻是宋亦的麵孔。

    “你終於醒了。”

    浮霜摸了摸後腦，並沒有絲毫的疼痛，原來剛才發生的隻是個噩夢啊，而後又覺慶幸，幸好隻是個噩夢，她忘不了她當時的那種惶恐，她希望她從未真正經曆過。

    “你看你，額頭滿是汗。”

    宋亦點了燈，拿起手帕溫柔地拭去浮霜額上的薄汗，剛才真是嚇到他了，怎麽叫都叫不醒她，還好這會兒沒事了。

    浮霜注意到外麵又下雪了，雪花順著那空蕩的屋頂飄進了屋內，熄滅了火盆裏的炭。

    突然感覺好冷，浮霜瑟縮著身子卷成一團，將手捂進被窩，抬眼一望，身前的宋亦還捏著那張手帕，相比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擔心，他的表情已輕鬆了許多。

    昏黃的燈火被風撩撥著，微微晃動，印在他的臉龐上，很不真實。

    這讓浮霜想起那一晚見到宋亦時的情景，他提著一個燈籠，殺她前那冷厲的一笑，至今都還是她的夢魘。

    可如今，眼前的這個男子，卻柔情似水的將她看著，那繾綣目光，仿佛他們是深愛的戀人。

    可明明不是。

    他為了他的目的，竟將自己出賣成這樣，當真是不擇手段，不過，這也正是浮霜要向宋亦學習的地方。

    罷了，往事重提是傷悲，她現在隻需好好配合他。

    浮霜不知，她癡癡看向宋亦的眼神在這般情境下顯得多楚楚可憐。

    宋亦隻以為她仍然驚魂未定，身子前傾，緊緊擁住了她，旨在安慰。

    回想第一次擁住她時的怯意，這一次，心底坦蕩多了，至少明白了，她與宋戎不過是朋友，以後，她會是他的，他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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