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熄滅，浮霜在黑夜中，仍睜著眼。

    屋內靜悄悄的，雖然隔著屏風，卻還是聽得見千層安穩的呼吸聲，他一定是累極了。

    臨睡之前，浮霜已將窗戶緊閉，但她還是擔心，若是宋亦來了該怎麽辦，她又該怎麽跟他解釋呢？

    心中有了煩擾之事，輾轉許久亦是難眠，卻又不敢有太大響動，生怕會吵到千層。

    空中突然飄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聞了之後，頓時覺得舒爽許多，浮霜有些好奇，她並沒有用香的習慣，所以這房裏定是沒有香料的，那這味道從何而來，難道隻是錯覺？

    不過她也無暇再去想那麽多了，神思漸漸模糊，沒多久，她便睡著了。

    聽著她均勻而深慢的呼吸聲，千層從地鋪爬起，一旁的檀香慢慢熏著，今天之前的每一個夜晚，他都靠著這香才得以入睡。

    誰知，卻在見到她後的第一晚，再次失眠了。

    千層點亮了一盞床頭的燈，黯淡的燈光卻依舊掩蓋不了她身上散發出的獨特魅力，他像著了魔般，深深被她吸引。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已記不得了，原本以為，如果這十年裏自己的眼中隻有她，總是會厭煩的，誰知，這反而成了一種習慣，他已無法自拔。

    “心兒，對不起，我不該忘了你的。”

    那一日他傷心萬分，毅然決然的自我封存了與她有關的全部記憶，現在想來，那真是他至今為止做過最愚蠢的決定。

    若他沒忘了她，她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會好好的做她的宮女，待到二十五歲之時出宮，重獲自由，這雖然不是她應有的人生，卻是對她而言最好的。

    他也知道，她鍾情於宋亦，他願意祝福她，甚至是幫她一把，這是個對大家都好的結局。

    可故事被改寫了。

    發生了太多不可逆轉的事，哪怕以後會很艱難，他都會陪著她的。

    陰差陽錯的是，心兒居然也忘了宋亦，這不正是他的機會嗎？

    老天垂憐，這一次，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節。

    剛用過晚膳，浮霜便帶著千層出了千金樓。

    “那邊好熱鬧，千層，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好。”

    走近之後，才發現是舞獅子。

    那人扮的獅子上躥下跳，引得圍觀百姓連連叫好。

    連浮霜也忍不住鼓起了掌，她已許久未出來逛過街了，趁著今日元宵節，千層也在，總算是得以放鬆一下心情。

    “千層，不好看嗎？我見你都沒鼓掌。”

    她開心的樣子難得一見，千層突然有了一個想法，隻為能讓她的笑容多停留一會兒。

    “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千層說完，便匆匆跑開，撥開眾人，去到了表演的場地中央，浮霜一路追到最裏麵，隻見千層不知對那些人說了什麽話，舞獅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千層轉過頭對浮霜笑了笑，然後穿上明黃色的演出服，套上了獅頭。

    鑼鼓聲又起，千層在獅頭的位置，另一人在獅尾，兩人一前一後，做出各種獅子的動作，惟妙惟肖。

    千層雙腳往地下一蹬，那獅子仿佛騰空了般，在空中飛出好長一段距離，贏得一片驚呼聲，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記得上一次她和千層還被無情的取笑，而現在，人們卻為千層而喝彩。

    今時不同往日，對比之下，更顯差別。

    人群中，突然閃過一張臉。

    浮霜嘴邊的笑容僵住，那個人是……楊全？！

    他就站在她右前方的位置，似乎是剛被千層的表演吸引過來的。

    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他還會出現在這裏？浮霜直覺這裏麵一定有陰謀，朝著楊全的方向奔了過去。

    誰知剛到半途，就被對方發現了，他似乎也認出了她，轉身便鑽入人群中。

    浮霜緊追不舍，一路跟在楊全身後，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穿過來往人群和幾條大街，最後追到了一條巷子裏。

    這裏沒有燈火，隻有月光灑下的清暉，照在前方的青石板上，發出幽幽的光亮。

    浮霜放慢了腳步，緊緊攥住懷中匕首，輕聲向前而去。

    腳邊有什麽東西飛快移動著，浮霜一驚，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腳被身後東西一絆，浮霜身子朝後仰去，卻沒摔倒，而是坐在了那個東西上。

    浮霜大致摸了摸，才知是個桶，還有些油膩膩的感覺。

    或許裝的是油？

    為證實心中猜測，浮霜吹燃火折子，湊近一看，又嗅了嗅味道。

    果不其然，真的是油。

    看著漆黑的巷子，浮霜心生一計。

    “你若再不出來，我便點火燒了這裏。”

    “我數三聲，一……二……”

    “三。”

    將油沿著巷口倒出，浮霜退至一旁，將火折子往油裏一扔，她就不信，他不會出來。

    火勢很快蔓延開，從巷口一直燒進了巷內，隨之而來的是彌漫在空氣中的黑煙。

    浮霜被嗆到，咳了幾聲以後，又往後退了退，雙眼卻始終注視著火光。

    他就快出來了。

    “你站在這裏幹嘛，快走！”

    身後傳來千層的聲音，浮霜還未回過頭，千層已將她拉開，護在身後。

    “你怎麽跑這裏來了，讓我好找。”若不是這大火，他或許還真找不到她。

    “我見到一個人，他就在這巷子裏，我要等他出來。”

    “那你退後點，我幫你看著。”

    千層也不問那人是誰，他知道浮霜這麽做，自有她的道理。

    “在那裏，千層，快看！”

    千層立馬奔了過去，將那人按倒在地。

    楊全難受地咳了幾聲，臉上蒙了黑灰，辨不清麵容，一時之間，千層並未認出他是誰。

    “說，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浮霜拿出匕首，抵在楊全頸邊。

    “姑娘饒命……我說……我什麽都說……咳咳……”

    “有人給了我一大袋銀子，讓我這麽做的，真的不關我的事，姑娘放過我吧。”

    看他這貪生怕死的模樣，似乎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浮霜拿出之前自己在小木屋撿到的小囊。

    “你可認得這個？”

    楊全細細辨認一番，雖不完全相同，但用處該是一樣的。

    “認得認得，那天我胸口流出的血，就是用這個東西裝的，隻要不搜身查看，從外邊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那你說，是誰讓你這麽做的，那人的身高？長相？穿著打扮如何？”

    “讓我想想，我記得好像是……”

    “是什麽？你快說啊！”

    浮霜搖了搖楊全的身子，卻許久不見對方有反應。

    “他好像已經……死了。”

    “你說什麽？”

    浮霜扭過頭望向千層，又看了眼楊全，眼神裏填滿了難以置信。

    千層探了探楊全的鼻息，然後摸了摸他的脈搏，歎了口氣。

    “沒錯，他死了。”

    聽到這話之後，浮霜彈也似的往後一退，注視著楊全還未閉上的眼睛，隻覺得後背一片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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