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入宮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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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她抬起袖子擦了下額上的薄汗,抬眸掃視了後麵零星幾個病人,這才欣慰一笑。

    折月替一位長者把脈,餘光撇向這邊,見女子認真的眉眼,染上天邊一抹霞色,女子不似剛到這裏來時的囂張跋扈,整個人顯的從容曆練。

    兩人替各自桌前最後的病人開了藥方,這才起身看向彼此,像是久違的朋友般相視一笑。

    折月由衷的誇著,“姑娘好醫術,在下佩服!”

    鳳瑜長舒一口氣,其實下午剛看那會兒,她其實是很緊張的,畢竟自己還從來沒有親自實踐過。

    “你也不賴!不過咱們這算是打個平手?”

    折月仔細回味了一下,整個下午兩人都沒遇到特別棘手的疑難雜症,所以也並未出現各自解決不了的病症,隨即笑道:“姑娘莫及,咱們的賭約並不局限於今日。”

    “好,次日咱們在比,不過在這期間,你的答應我一個事情?”

    “何事?”

    “既然咱們未比出勝負,那公子就依然不能胡亂打出白神醫的名號。”

    折月見女子一直盡力維護白神醫的名聲,覺得此女子定是見過或者知道白神醫的,“在我答應姑娘之前,姑娘是否可以告訴我名字呢?”

    “鳳瑜!”

    鳳——瑜——折月暗自在心裏念了一遍,忽然放聲大笑,“原是太子妃,草民愚鈍!”

    聽見折月的笑聲,還未走遠的病人紛紛轉身走了回來,跪在地上,高呼:“太子妃萬福,草民謝太子妃。”

    她被萬民跪拜,一時難以適應,還是碧兒低聲喚了幾句,她忙彎腰去扶,“快起來,快起來,治病救人乃是作為醫者的本分,大家不必言謝不必言謝……”

    “太子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姓們再次千恩萬謝後,這才各自散去。

    她抬眸瞪了眼折月,“答應我的別忘了。”

    折月拱手,“姑娘是太子妃,草民怎敢忘呢!”

    她諷刺一笑,“沒想到月神醫是這麽拘泥於禮數的人,難不成不想交我這個朋友?”

    “草民……我當然想……”

    還離他幾步遠的女子,忽然一陣風似的就到了他眼前,“在我的眼裏,眾生平等,既然咱們是朋友,以後就喚我的名字就行。”

    鳳瑜說完,正準備走,忽然十幾個宮廷侍衛朝他們快速走來。

    為首的向她行了一禮,這才看向一旁的折月,“月神醫,貴妃娘娘請您進宮一趟。”

    折月掃視了一眼攜帶武器的侍衛,冷笑,“你們確定貴妃娘娘是請我?”

    為首的侍衛,神情嚴肅冷漠,“貴妃娘娘金口玉言,怎能有錯。”

    “我要不去呢?”

    為首的侍衛瞬間把手放在腰間的佩刀上,眼神肅穆,“貴妃娘娘還說了,無論如何都得請月神醫進宮一趟。”

    看這情形,如果折月不去,姑姑綁也把他綁去了。她猜到,姑姑能請折月進宮,定是為表弟診病的。

    昨日見過表弟一麵,覺得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虛弱的緊,似是一陣風就能刮倒。作為醫者的本能,她覺得表弟的病定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

    而任何病,隻要是打娘胎裏帶出來都是先天性的,一般都難以根治。要不然,宮裏那麽多禦醫,這麽多年也不會醫不好表弟的病。

    既然姑姑無論如何都要請折月進宮,不如,“折月,貴妃娘娘請你定是為九皇子治病的,不如我隨你一起進宮,繼續咱們的賭約,如何?”

    折月也是個聰明人,他早先就聽說了九皇子先天身體弱,本已是十五六的男孩子,卻看上卻像十二三的。

    起初,他不願意進宮,一來他不願沾染皇室,二來是因為……但現在,他輕輕點頭,“好。”或許,與她更近一步,會知道的更多也未可知。

    她交代碧兒,回去給爺爺和大哥說聲,今晚在姑姑那裏,就不回去了。

    碧兒點頭應是,隨即就回了永寧侯府。

    她與折月兩人,便隨著侍衛去了芷薇宮。

    鳳錦薇一早就得了消息,說是她與月神醫一同過來,便立即著人準備了豐盛的晚膳。

    她和姑姑一桌,折月被安排在外間。

    吃飯間,鳳錦薇問,“小瑜,也會醫術?”她聽到侍衛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鳳瑜在外麵替百姓看了一下午的病,她倒是挺震驚的。

    她吃了幾口,便沒了胃口,桌上的飯菜雖然很豐盛,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可她竟還是懷念蕭重夜做的飯菜。

    “恩,學了一點兒!”

    鳳錦薇又給她夾了個雞腿放在碗裏,“小瑜倒是遺傳了大哥的謙虛。”

    “哈哈哈,我爹可自負了,才不謙虛呢!”

    “難不成大哥變了?”

    “姑姑應該有十多年沒見過我爹了吧?”

    鳳錦薇點了點頭,想起大哥時便紅了眼眶,“是呀,大哥當年帶你娘離京的時候,我記得你娘正懷著身孕,可惜我就是沒親眼能看著你們兄妹幾個出生。”

    “姑姑,這十幾年也難為你了!”

    鳳錦薇接過婢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下眼裏,“老天有眼,在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你們兄妹倆兒。”

    “姑姑還年輕,不隻能以後能天天看著我們兄妹倆,說不定還能看著大哥娶妻生子呢!”

    鳳錦薇一笑,“對,小瑜這樣說,倒讓我想起來,小梧確實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是娶妻的年紀了,明日姑姑就派人去打探秦都的適齡的小姐們。”

    她悄悄轉過頭,一拍自己的腦門,這算是好心辦了壞事嗎?心裏隻得對大哥說了聲對不起,我這也是為了開解姑姑。

    果然長輩們都熱衷於替自己的子孫後輩張羅婚事,真無法想象後麵姑姑天天逼著哥哥成親的場景。

    姑侄倆吃完飯,鳳錦薇著人喚了折月進來。

    折月一進大殿,彎腰行禮,“草民拜見貴妃娘娘!”

    “月神醫快免禮,來人,賜座。”

    鳳錦薇在婢女上了茶水後,開口道:“月神醫,這麽著急請你過來,著實事出有因,華兒一出生就先天不足……”說起蕭重華,鳳錦薇抹了抹眼淚,“華兒可謂是自打出生,藥就沒斷過。本宮聽聞月神醫醫好不少的疑難雜症,特派人連夜去請了月神醫進宮,隻要月神醫能醫好華兒的病,無論提什麽條件,本宮都答應月神醫。”

    沒想到表弟身體狀況這麽差,也幸好生在皇宮,不缺續命的靈丹妙藥,要是放在尋常百姓家,隻能聽天由命了。

    還未等折月開口,她起身握著鳳錦薇的手,“姑姑,你放心我和折月必定全心全力救治表弟。”

    折月同時開口,“貴妃娘娘,太子……”妃字還沒出口,折月掃視了一眼女子從容的眉眼,又改了口,“能替九殿下治病,是草民的福氣,草民也沒別的要求,隻要求草民能與小瑜一起為九殿下治病。”

    雖然她聽說了小瑜為百姓醫病的事情,但也沒覺得醫術能有多好,此刻折月聽到月神醫的要求,小瑜的醫術看了連月神醫也是認可的,“多一個人華兒就多一分希望,小瑜,你就與月神醫一同為華兒診病吧!”

    “好的,姑姑。”

    “是,貴妃娘娘!”

    “天色已晚,你們兩人今晚就歇在芷薇宮,明日去偏殿為九皇子診治!”

    說罷,鳳錦薇親自交代婢女,替兩人安排了房間,這才回了內室休息。

    此刻,禦書房。

    皇上聽著暗衛的稟報,眼神愈發的深邃,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叩擊著紫檀木桌麵,心裏想著不愧是鳳錦航的女兒,倒是很有兩下子。

    劉總管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沒想到太子妃醫術這麽好。”

    皇上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她今日可是在百姓中賺足了名聲,隻是不知道以後會是誰的太子妃。”

    劉總管從小伺候在皇上身邊,皇上的喜好多多少少是能摸的清的,雖然皇上嘴上這樣說,但其實心裏並不這麽想、

    “若是太子妃能為皇上所用,那是最好不過了。”

    聞言,皇上驀的睜開眼,眼神肅冷,嚇的劉總管忙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回道:“皇上英明神武,太子妃定會為皇上所用。”

    皇上緩和了情緒,“起來吧。”

    劉總管謝了恩,慢慢起身。

    “貴妃娘娘連夜請了月神醫進宮?”

    劉總管點頭,“是的,與月神醫一同進宮的還有太子妃。”

    “哦?”皇上似是自言自語,“華兒的病十幾年了,禦醫都沒辦法,你說她們倆兒會醫的好嗎?”

    劉總管猶豫了下,“這就得看天意了!”

    “天意?”皇上起身站起,“給太醫院傳朕口諭,務必配合醫治九皇子。”

    “是,皇上。”

    劉總管即刻出去大殿,派人去傳口諭,回來後,為皇上披上披風,“柔妃剛剛派人傳話,說為皇上準備了更新鮮的玩法。”

    聞言,五十出頭的皇上,眉眼舒開,“走。”

    轉日,天愈發的陰沉,似乎黑雲就盤旋在頭頂,下一刻就要跌落似的。

    用過早膳,鳳錦薇帶著兩人來到偏殿。

    凡是陰天雨天,蕭重華的身體就會更差,連出門的精氣神都沒有,因著鳳瑜是表姐,也沒什麽男女大防,直接就與姑姑來到了蕭重華的床前。

    蕭重華在婢女的幫助下坐起,婢女忙在身後墊上軟枕,扶著蕭重華靠了上去。

    她覺得表弟的身體,比前日見他時更差了些,她不禁有些心疼。

    “主人,你這表弟恐活不過二十歲呀!”

    鳳凰玉懶洋洋地依舊躺在她的肩頭,毫不客氣的說著。

    她鄙視了一眼,“這是我表弟,說話能不能客氣點兒!”

    “客氣個屁,在客氣他也活不過二十歲。”

    “有兩神醫在此,我就不信治不好表弟的病!”

    “哎呀喂,這麽快就自詡神醫了,臉皮倒是夠厚的。”你是看相的,那你自己看看嘍。

    聞言,她不經再次把目光撇向床上虛弱的表弟。

    表弟印堂發暗,眼窩微陷,眼神無光,唇色泛白,整個人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機之相。

    “我沒說錯吧,這是天意懂不懂!”

    “屁天意,我才不信!”

    “不信就不信,那你們待會自己看嘍!”

    鳳錦薇慈愛地看著蕭重華,“華兒,這是月神醫,你表姐醫術也是極厲害的,有他們倆在,一定可以醫好你的。”

    蕭重華微微一笑,“母後,兒子身體不打緊的。”話落,他朝著折月和鳳瑜同樣一笑,“我這身體就是天氣不好的時候,有點兒使不上力,也沒什麽大事。”

    幸好表弟的心態好,那一切就都好說。

    “姑姑,這裏就交給我們吧,您先在外間等著。”

    鳳錦薇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你們了。”

    折月微笑點頭。

    等到房間隻剩下他們三人,鳳瑜抱臂站在一旁,“你先來。”

    折月同樣不動,“還是小瑜先來。”

    蕭重華看著熟稔的兩人,眉目愈發的溫和,“不如你們同時來吧,一人一手如何?”

    “好。”

    兩人同時出聲,蕭重華把靠近床邊的右手腕抬向鳳瑜,把左手腕放在胸前,不好意思的說道:“這樣把脈,有點難為月神醫了。”

    折月搖了搖頭,又往床裏麵坐了坐,伸手搭上蕭重華的左手腕試了試距離,覺得沒問題後,朝著鳳瑜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兩人同時摸上蕭重華的脈搏。

    蕭重華一會兒看看鳳瑜,一會看看折月,兩人把脈都極其的認真,絲毫不受對方的影響。

    片刻後,兩人又換了手分別把了脈。

    大約一炷香時間過去,兩人又同時撤了手。

    隻是在摸完脈後,兩人神色都尤為嚴肅,看來鳳凰玉說的是對的。

    蕭重華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是清楚的,原本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表姐,月神醫,坐下喝口水吧!”

    折月問,“除過陰雨天氣裏感覺全身無力外,比如晴朗天氣可還有別的什麽病症?”

    鳳瑜接著問道:“比如全身上下似是針紮一般,疼痛難忍。”

    “在比如,晴朗天氣裏,身體不似陰雨天無力,反而很有力,隻是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針尖上一般?”

    蕭重華聽完,眉目亮了亮,這麽多年,看了那麽多太醫,沒有一人像他們兩人描述這麽準確過,而且,所有人幾乎都隻知道陰雨天他渾身無力下不了床外,其他天氣裏的身體狀況,連母後他都沒有告知過。

    不等蕭重夜點頭,兩人又再次異口同聲道,“這是中了毒。”

    中毒?

    蕭重華疑惑了,這麽多年,他以為他隻是在娘胎裏受了寒氣,而導致的先天不足,而且就連太醫也說這是娘胎病。

    “表姐,我中的是什麽毒?”

    鳳瑜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天殺!”

    看著蕭重華疑惑的表情,折月解釋道:“天殺,是百毒之首,是以幾百種毒蟲毒草於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用極陰之人的血為引,在熬製九九八十一天製成。這種毒,我也隻是在古典醫書上看過,今日也是第一次見!”

    鳳瑜繼續補充道:“雖說是百毒之首,但幾乎沒有人把它練製成功過,沒想到竟有人中毒。”

    “這毒有解藥嗎?”

    鳳錦薇見裏麵久久沒有人出來,便抬腳進了內室,剛一進來就聽見說華兒中的是叫“天殺”的毒。

    鳳瑜忙上前扶著姑姑坐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

    鳳錦薇又把目光看向折月。

    折月思來想去,也是束手無策,隻得老實的說,“這毒,甚是棘手。”

    “棘手?月神醫意思這毒還有的解?”

    折月搖了搖頭,低頭歎了聲,“天殺無解!”

    鳳錦薇依舊不死心,“小瑜,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表弟不僅是將死之人的麵相,還中了天殺的毒,無論哪一種都是必死無疑。

    “母後,沒事的,你看我那麽多年都過來了,真的沒事的,老天怎麽舍得讓我離開母後呢!”

    蕭重華非常懂事的寬解著鳳錦薇,聽到鳳瑜的耳朵裏,愈發的難受。

    “小玉,你見多識廣,肯定知道天殺解毒法子,對不對?”

    鳳凰玉白了一眼,歎了口氣,“天殺可是百毒之手,哪能有解,你是醫者,就知道大勢將去之人,是救不活的。”

    “我不信。”

    “你別不信了,有不信這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是誰給九皇子下的毒。”

    臨了,鳳凰玉再次補充道:“哎,生在這皇室,有喜有憂啊!”

    外麵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蕭重華靠在軟枕山的身體漸漸滑了下去,婢女連忙扶著蕭重華躺好。

    鳳錦薇帶著兩人走出內室,心裏抱著一絲希望,“月神醫,不如在宮內住一段時間吧,就算解不了天殺的毒,至少能幫著華兒調理下身體,也好讓華兒好受點哭。”

    這次折月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就答應留下來。

    鳳瑜知道,作為醫者,碰見棘手的問題,定是想方設法的攻破的,他和折月一樣,都是不會放棄的,必定這也是他們兩人的賭局。

    為了時刻關注蕭重華的病情,折月要求就近住在蕭重華的隔壁房間。

    鳳瑜便隨著鳳錦薇回了芷薇宮,前腳剛跨進門檻,後腳皇上就著人傳了口諭。

    劉總管朝著鳳錦薇跪下行禮,“貴妃娘娘萬福。”

    鳳錦薇抬了抬手,“起來說話。”

    劉總管起身,“貴妃娘娘,皇上讓咱家帶太子妃去禦書房一下。”

    皇上要見小瑜?鳳錦薇心裏疑惑,但麵上不動神色,“那本宮就隨太子妃走一趟吧!”

    劉總管忙擺手,“皇上特意交代老奴,隻帶太子妃一人前往便可。”

    姑姑也是擔心自己,她隨即安撫道:“姑姑,沒事的,皇上也不過想見見我這個準兒媳,也沒什麽大事,說起來,皇上還沒見過我呢!”

    劉總管忙順著鳳瑜的話繼續道:“是呀,貴妃娘娘你看,皇上多疼愛太子妃的,連太子妃見都沒見過,剛一回京,就被冊封為太子妃,這是京中多少千金小姐求之不得的。”

    “哼……”

    鳳瑜冷哼一聲,她才不稀罕這個太子妃。

    鳳錦薇左右沒什麽辦法,隻得道:“那就有勞劉總管多多照顧我這個侄女了。”

    劉總管再次行一禮,“貴妃娘娘放心,太子妃極其聰慧,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不愧是在宮裏摸爬滾打多年的老人,說話就是不一樣。

    她跟在劉總管身後,出了芷薇宮,便有婢女上前打傘。

    雨比剛才又下的密了些,四月的雨,夾雜著冷風,不經讓她打了個噴嚏,隨即本能的攏了攏衣領。

    劉總管很有眼力見兒,準頭訓斥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給太子妃找件衣服,太子妃要是凍病了,仔細你們的皮。”

    “是是是……”

    隨身伺候的婢女忙低頭應是,撐著傘快步向著過來的方向跑去。

    “婢女們沒有眼色,讓太子妃受涼了。”

    鳳瑜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劉總管在宮裏多少年了?”

    她看著細密地雨幕,隨意地問著。

    劉總管抬眼看了眼天色,眸間湧上一層不明的情緒,“四十五年了。”

    “您是哪裏人呢?”

    “哎……北境偏遠的一個小山村,說了太子妃也不知道。”

    “可曾想過回去?回去看看雙親?”

    雨愈發下的緊,才走了一會兒,鞋襪都已濕透。

    “那時候家裏窮,幾個兄弟都吃不飽,咱家是家裏的長子,父母無奈把咱家賣了換錢,咱家也是好運,跟著那家人輾轉來到京城進了宮,從七八歲就開始伺候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

    “也是,至少在宮裏不會吃不飽穿不暖!”

    劉總管不知道太子妃為何問這些,自打他在永寧侯府門前見到太子妃第一眼,總覺得太子妃不一般,眼神裏總透漏出一股不畏皇權的堅定。

    說話間已到了威嚴肅穆的禦書房,在外間換了身幹淨清爽的衣服,這才隨著劉總管走了進去。

    一聲明黃的崇武帝端坐在龍椅上,眉目像禦書房外的建築一樣,莊嚴肅穆,不容直視。

    崇武帝右手握著朱批在奏折上寫著什麽,時不時的皺下眉頭。

    劉總管見皇上在批奏折,隨即帶著她又在禦書房隔間的暖閣中坐了會兒。

    過了半柱香時間,劉總管才過來說,“皇上喚太子妃進去。”

    她放下暖茶,理了理衣裙,跟在劉總管身後走了進去。

    此時,皇上斜靠在龍椅上,不似剛才的嚴肅,臉上平添了抹不明所以的神色。

    她福了福身,算是見禮。

    皇上也不計較,“你現在是朕的兒媳,朕卻沒怎麽見過你,來上前,讓朕好好的看看你。”

    她沒有動!

    覺得皇上不似表麵看上去那麽好心。

    劉總管在她旁邊小聲提醒,“太子妃,皇上喚您上前,還不快去!”

    她這才抬頭,緩步往前走了幾步。

    “朕未立太子,就先立太子妃,你可怨恨朕?”

    她垂首,不卑不亢的回答,“臣女不敢!”

    “不敢還是不敢說?”

    皇上這是鬧哪樣啊?難道不知道違抗聖旨是要株連九族的嗎?那個時刻,劉總管不惜搬出蘇家來威脅她,她有得選擇嗎?

    現在過來問她有什麽意見?頂個屁用啊!

    難道她現在說她對被立太子妃,很有意見,難道皇上就會更改聖旨嗎?

    果然是天子意,難策!

    “敢與與不敢又有何分別!”

    她抬起頭,幹脆利索的說道,也正視打量著眼前的崇武帝。

    崇武帝五十出頭,兩鬢就已染了白發,一看平時就是國事房事操勞過度,未老先衰。

    皇上倒是直白,“確實沒分別,聖旨既下,就斷無更改的可能!”

    強調個屁呀,開頭還問那麽多,真是多此一舉。

    “你既已是太子妃,那就應該明白無論以後哪位皇子被立為國儲,你都是未來的一國之母……”

    說著時,崇武帝特意看了眼階下的女子,女子臉上並無半絲欣喜和得意之意。

    他倒是奇怪了,放眼九州天下,哪個女子聽到自己會是一國之母,能不高興呢?

    “也就是說現在是你選太子,而不是太子選妃,朕現在就給你個機會,讓你可以親自選自己的太子,你會選誰呢?”

    又給她挖坑!

    她能自己選嗎?

    若她真說出一人,她覺得那人定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臣女一切都聽從皇上的安排。”

    這個答案,皇上這才心裏舒坦了些,又問道:“你爺爺身體怎麽樣?”

    “爺爺身體還好,隻是今日來咳嗽的厲害!”

    她雖然不知道皇上為何這樣問,但還是老實的回答。

    “說起病,朕倒聽說,昨日下午你和那個月神醫給秦都的百姓免費醫病還贈藥?”

    她點頭,反問,“難道太子妃就不能為大秦百姓做點事?”

    “哈哈哈哈……”

    皇上大笑道,“劉總管,你聽聽這丫頭,不明知故問嘛,連我這個皇帝都要為大秦的百姓做事,她堂堂太子妃當然也需要了。”

    她假裝撇了撇嘴,“那皇上問那幹什麽?”

    崇武帝止住笑,神情恢複了嚴肅,“太子妃可真為未來的太子長臉,隻是朕頭疼哪位太子妃會心屬意朕的哪位皇子呢?”

    她奶奶的腰子,又來了!

    剛不表過態了嘛,這皇上也真是的,問一次又一次,有意思嗎?

    “臣女都聽皇上安排,臣女相信皇上英明神武,定會為臣女選擇一位最好的太子。”

    皇上笑道:“那是自然!”

    片刻後,崇武帝似是自言自語,“當年鳳世子不願意娶公主,現在可由不得了他不嫁女啊!”

    劉總管回道:“鳳世子愚鈍,太子妃可聰慧的緊!”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說她爹,她知道是故意說給她聽,無非就是爹當年無論如何都不娶公主,最後落得個身死異鄉的下場。

    “是呀,朕愈看愈喜歡,很有當年鳳世子的風範!”

    “還是皇上英明,太子妃是皇上您的兒媳,無論嫁哪個皇子都是極有福氣的。”

    崇武帝老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起身下了台階,走到她身邊時,“走,咱們去暖閣說話。”

    她又跟著皇上到了暖閣,站了那麽久,腿也困了,一進暖閣還不等皇上開口,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劉總管臉色變了幾變,見皇上沒有生氣,也就沒說話。

    她才不管呢,反正她是在山野之間長大的,皇上立她為太子妃之時,就該知道她從不懂規矩,也不守規矩。

    婢女們倒了熱茶,兩人暖了暖身子,皇上又道:“今日早你與月神醫一同為華兒診病,可診出什麽病來?”

    “依我看,那毒就是這老皇帝下的。”

    神識裏傳來鳳凰玉的聲音,她眉頭皺了皺。

    “虎毒不食子,表弟可是他的親兒子。”

    “這可是皇室,作為天子,什麽事不可能。你難道沒聽過為了帝位,兒子連自己的親爹都殺嗎?”

    奪權之爭,有多殘酷,有多血腥,她知道。她看著崇武帝一字一句道,“殿下中了一種叫做天殺的毒。”她想從皇上的眼眸中看出些什麽,可最終不知道是皇上偽裝的好,還是怎麽她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皇上似是很震驚,“天殺?”

    她點了點頭,看來皇上知道這種毒。

    “怎麽會呢?”

    “是啊,怎麽會呢?殿下在宮內,有誰想要置殿下於死地呢?”頓了頓,又補充道:“天殺這種毒,厲害就厲害在於,它會讓中毒之人得不到片刻的安寧,無論陰天雨天晴天,都時時刻刻受著天殺的折磨。”

    聽罷,崇武帝隱隱含了怒氣,厲聲道:“劉總管,傳朕口諭,務必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找出下毒之人。”

    “是,皇上,老奴這就去傳話。”

    劉總管急忙步出暖閣,絲毫不敢停留。

    皇上的怒氣不經打消了她的懷疑,她覺得如果皇上是下毒之人,不應該偽裝的那麽好,況且皇上有何理由害自己的兒子呢?

    就算不喜歡,像五皇子一樣,眼不見心不煩就行,或者找個由頭,殺了就行,為何要下個毒,日日夜夜的讓其受折磨呢?到底是誰那麽恨表弟,下如此陰毒之毒?

    “還望華兒的病,太子妃多多費心。”

    “皇上放心,臣女定會竭盡所能替殿下解毒。”

    皇上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些會話,直等到劉總管傳話回來,這才讓人送她出了禦書房。

    “今日永寧侯府可有什麽動靜?”

    “回皇上的話,永寧侯府倒沒什麽動靜,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大皇子著人給太子妃送了一份大禮,說是恭賀太子妃回京;還有三皇子也帶著三皇妃回了永寧侯府,說是三皇妃甚是想念家人;另外還有柔妃娘娘派人也給太子妃送了禮……”

    “各個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劉總管想了想,“或許不是皇上想的那樣,幾位皇子明知太子妃不在府裏,也還是送禮,不過是看在鎮南大將軍和老侯爺的麵上,做做樣子,畢竟太子妃才回秦都。”

    聽了劉總管的解釋,皇上這才緩和了情緒。

    出了禦書房,獨自撐著傘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不過幾炷香的時間,地上的積水已沒過了鞋麵,宮內的排水溝修的多,路上都有積水,也不知道這麽大的雨,哪裏又要遭殃了。

    雨越下越大,似是盆潑般,打著傘衣服也濕了大半。

    “主人,你怎麽不用韶華步呢?這麽大雨,能走到芷薇宮,主人可真就淋成落湯雞了。”

    鳳凰玉這次藏在鳳瑜的外衣下,懵著頭說著。

    “這是宮裏,身邊宮女來來往往的,看見麵前的一個人突然消失不見,不下個半死啊!”

    “雨下的這麽大,誰看你呢,想的真多!”

    她扯了扯嘴角,不過說的也是。

    隨即屏聲靜氣,口中低聲念起口訣。

    在睜開眼時,已到了芷薇宮門口,剛準備進去,忽覺身子被人攔腰抱起,幾個轉瞬間,便到了一處暖閣。

    看著屋內精致的擺設,她邊寧著衣服上的水,便問,“這還是宮裏?”

    蕭重夜遞過來一杯熱茶,點了點頭。

    本就穿的少,要不是劉總管著人多拿了件衣服,不然她現在淋了雨,定是凍的牙關打纏,接過蕭重夜的暖茶,便暖手便喝著。

    蕭重夜伸手放在她肩膀上,不一會兒,她覺得她的衣服便不似剛才那麽粘膩。低頭一看,原本濕噠噠的衣服此刻被蕭重夜的內息都已烘幹。

    “你怎麽在宮裏?”

    “我得到消息說父皇傳了你問話,我隨後就進宮了。”

    “你是怕皇上難為我?”

    蕭重夜點頭。

    “皇上才封我為太子妃兩天,不會動我的,況且暫時也沒什麽理由動我!”

    “倒是你,這麽多皇子中,我看皇上最忌憚你,你們現在還未撕破臉皮,你別被他有什麽把柄抓在手裏,到時候皇上不惜手段也要動你了。”

    “其實,我跟父皇我們倆個都忍著,誰隻要不把誰逼急,誰就都不會先撕破臉皮。”

    雖然蕭重夜沒有明說,但她知道皇上背地裏一定給重夜找了許多麻煩。皇上不義,但重夜還顧念著父子之情。

    “九弟中的是天殺的毒,這毒是百毒之首,阿瑜可有什麽法子?”

    沒想到早上才替表弟診治完,不一會的消息,皇上知道了,重夜也知道了,看來這兩人的眼線到處都是啊!

    她不經替皇上悲哀,皇上千防萬防的人無心皇位,做這些事無非為了自保,隻有皇上一廂情願的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醉心權力。

    “天殺本就無解,而表弟中這毒嚴重還嚴重在於是打娘胎就中了的,本就先天發育不足,導致身體虛弱異常,在每天經受著天殺的折磨,哪裏還能有什麽精氣神呢!”

    蕭重夜伸手握住鳳瑜的手,“需要什麽藥材,隨時告知我一聲,九弟這麽多年也是挺苦的,實在解不了毒,能減輕點痛苦也是極好的。”

    她點了點頭,看著蕭重夜溫潤的眉眼,“這麽多年,你也挺苦的吧?”

    表弟是病痛折磨,至少身邊還有姑姑疼他,可重夜算是沒爹沒娘,連一絲一毫的家庭溫暖都沒體會過,生下來就是克死母親的不詳之人,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

    蕭重夜伸手把鳳瑜攬入懷裏,撫摸著鳳瑜的頭發,“一想到未來能與你在一起,隻覺得幸福。”

    鳳瑜伸手回抱住蕭重夜,想著以後與重夜肆意江湖的日子,也覺得幸福。

    轉日,雨勢一點也未見小。

    整個皇宮在雨幕下,愈發顯得宏偉壯觀。

    一大早,大皇子蕭重澤就冒雨進宮去壽安宮找太後。

    文太後用過早膳,斜靠在軟塌裏,婢女嬤嬤門捶腿捶背,甚是愜意。

    “太後娘娘,舅舅讓我給您傳個話,說是讓您逼下皇上議儲的事情。”

    文太後懶洋洋的睜開眼,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大孫子,“未立太子,先封太子妃,皇上已經夠糊塗的了,是該抓緊時間立太子了,不然傳出去讓其他四國如何看我們大秦。”

    “是啊,太後娘娘明鑒!”

    “先立太子妃,這不明擺著誰娶了那永寧侯府的三小姐,誰就是太子嘛!”

    “太後娘娘話雖如此,可誰敢這個時候去親近太子妃呢?這個時候去太子妃走的太近,這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

    文太後起身坐起,一身貴氣四散開來,“我一會兒就去找皇上,你給你舅舅回個話,暗地裏聯絡下大臣,明日早朝一定要讓群臣死諫立你太子。”

    忽然想起什麽又補充道:“這兩日下雨,那些臨近河岸的州郡不都遭了水患嘛,在去找天星台看下星象,是不是國祚未立,天降大罰。”

    蕭重澤一一應下,又伺候著文太後躺下。

    “澤兒,在哀家心裏,隻有咱們文家的孩兒才有資格當大秦未來的帝王,也隻有咱們文家才能保大秦百年昌盛。”

    文太後年輕時是秦都第一美人,才華橫溢,賢惠端莊,被先帝看上帶進宮封妃封後,一路順風順水,隻有當初在議儲時,差點與先帝鬧翻,也差點害的文家被滿門抄斬。

    當時要不是文太後果決狠辣,自己的兒子也就當不是太子。

    之後,又把自己的侄女弄進宮再次封為皇後,文家一下子出了兩個皇後,榮耀可謂達到了登峰造極。

    文太後的話,給蕭重澤吃了個定心丸,愈發覺得自己當上太子是板上釘釘的事。

    “回去在告訴你舅舅,未立太子,先立太子妃,本就不合祖製,哀家不介意推倒重來。”

    蕭重澤點頭,太後娘娘的意思是讓舅舅派人殺了太子妃。

    文太後揉了揉眉心,她這大孫子何時才能成長呢,總是要他們幾個長輩操心。

    “為保萬無一失,給長公主在傳個話,務必配合國公大人行動。”

    “是,太後娘娘。”

    隨即身邊伺候的嬤嬤立即領命退了出去,去往永寧侯府傳話。

    “待會午膳時叫皇上到壽安宮用膳,哀家累了,想歇會兒,都退下吧!”

    “是,太後娘娘。”

    文太後闔上眼眸,腦海中回憶起當年剛入宮時的日子,漸漸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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